银箭,竟是银箭……
秋日的艳阳高挂顶上,众人的欢呼尚在耳边。
依稀听得有人高声叫道:“皇上之箭直入巨豹左眼,王爷之箭直入其右眼,两箭均是穿脑而过,这猎豹一箭,不分伯仲!”
接下来便是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过不多时,各人网兜之中的猎物数量也是统计出来,先前辅政王齐越箭羽迟迟未发,网中并无一物,仅在最后猎豹之时才射出一箭,而皇帝齐愈网中猎物满载,数量为最,此时又一举射中巨豹,却是当之无愧胜出。
这结果一旦报出,全场欢声雷动,振臂高呼万岁,一干女眷先前尽数下得台去,此时听得捷报,那柳贵妃便是满面堆笑,差人抱了若寰公主过去,那孩儿也是乖巧,见着那年轻威武的父皇,便是张开手臂,口中呀呀作声,齐愈得意大笑,一把将之抱了过来,高高举起,继而放下,搂在怀中连亲了好几口。
端木澈远远站在一旁,并不看他,却是盯着那地上正要被士兵收拾抬走的一干猎物,眼中闪烁不定,纪夫人站在身边,见她面色发白,秀眉紧蹙,不由关切问道:“闺女,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话没说完,面前人影一闪,紫光降临,正是当今天子齐愈。
纪夫人赶紧福身行礼,齐愈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却是站到端木澈近旁,并肩而立。
“澈儿,朕到处找你——”齐愈看了看那被士兵装车运走的金钱豹,不无遗憾道,“这豹子的毛色太花,若是能够猎上一头纯色白虎,剥下虎皮来,给澈儿做张御寒褥子,那才叫好呢!”
“多谢陛下好意,只不过——”端木澈低声说道:“纵然有白虎皮,也应该给柳妃娘娘才对,澈担当不起……”
齐愈听出她话中一丝酸楚,几分惆怅,似是情意渐生,不由心中欣喜,柔声道:“澈儿,朕巴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物事都送到你面前,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端木澈迟疑一下,忽然说道,“陛下,澈不日将要返回火象,临行之前,想向陛下讨要一双物事,以作纪念。”
齐愈听得微微皱眉,勉强道:“澈儿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端木澈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方才射进豹子脑袋的两枝箭羽,请陛下……赐给澈儿吧。”
齐愈略有惊疑,沉声问道:“这箭矢,你要来做什么?”
端木澈淡淡一笑道:“澈在楚京数日,得到陛下与王爷盛情款待,心中感激,既然相识相遇一场,得此羽箭,也算是留个念想……澈一点心愿,请陛下成全。”
齐愈叹息一声,随即唤人将那已经清洗干净的金银双箭取来,以绸布裹好,亲自交到她手中,就在她接过之时,一把将那小手握在掌中,坚定说道:“澈儿,朕不会让你走的,你放心,这后宫主位,不管是以前,还是未来,都只为你一人保留……”
端木澈低头看着,也不抽手,只轻轻叹气道:“澈并不愿与人分享君宠……”
齐愈点头道:“朕心里明白,朕会尽力的。”
端木澈看他一眼,低声道:“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澈不值得……”
齐愈低沉道:“只取一瓢饮,不只是他……朕也能做到,为了你,却是值得的。”
这话说得并不遮掩,其中含义已经很是明显,不仅是端木澈听得心惊,一旁的宫女太监都是面色微变。
小手一直被他牵着,挣脱不得,端木澈暗自一叹,正要放弃,忽然觉得身后似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似有恨意,悄然侧头,只见包括柳贵妃在内的几位妃嫔正立在不远处,专心逗弄着若寰公主,不时发出欢喜笑声,方才那一瞥,却不知是谁。
正心下不安,忽然听得耳边轻柔一声:“萱儿恭喜皇兄狩猎胜出,拔得头筹。”
回头一看,一位锦袍丽人站在当前,眼眸晶莹,樱唇轻颤,正是先前在隔壁彩楼上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那位萱公主。
齐愈一见是她,眼光放柔道:“萱儿来得正好,朕正想找人过去寻你,这段日子,你身子如何,在这行宫之中过得可好?”
齐萱福了福身,低低笑道:“多谢皇兄牵挂,萱儿身子还好,在这里也是过得清静自在。”
齐愈欣慰笑道:“这就好,朕也就放心了。”说话间,见她一直盯着端木澈看,面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忽有所悟,朗声道:“朕却忘了为你们介绍,澈儿,这是朕的七皇妹齐萱公主——”
又指着端木澈,朝向齐萱道:“萱儿,这是火象国前来做客的澈公主。”
待得两人行礼招呼,寒暄几句之后,却是对着齐萱道:“好了,澈公主有些累了,朕带她过去歇息,萱儿自己转转吧,朕等下再过来找你。”
说罢,不等她说话,便是拉着端木澈一路远去。
端木澈随他而去,被安排在一处清幽园子歇息,齐愈应该是想着好生亲近佳人,不料送她刚一进门,便是因为有人送来边关密报,齐愈接过迅速浏览一遍,却是匆匆告辞出去,想必是去找朝中重臣商议政事去了。
没一会儿,春花秋月进得房来,在一旁侍候着,说起这场宴会的日程,却原来,是排了整整一日,等到晚上焰火表演结束,才算真正完成。
两人谈论起方才的狩猎比赛,实在是兴高采烈,亢奋异常,对于入夜之后的焰火表演,也是心生憧憬,期待不止。
端木澈并未加入进去,却是走去一旁,打开那绸布包裹的两枝长箭,手指轻轻摩挲,仔细查看起来,但见那羽箭箭杆及箭尖一为金黄,一为银白,入手稍沉,应为精铁所铸,只是在表面分别镀有金粉银光,以表明用箭之人的尊贵身份。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狂乱,只握着那杆银箭,身子轻颤,坐立难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惊醒过来,抬眼望向窗外,只见这天色还早,离晚宴倒是尚有一些时辰,当下不再迟疑,将绸布随意一裹一放,让春花一人留守,唤了秋月一同出得门去。
这行宫占地甚广,正殿不多,处处亭台楼阁,虽是深秋时节,园中却是枫叶殷红,梧桐洒金,菊花丹桂开得正艳,可谓是美景如云,风光独好。
端木澈在园中慢慢晃悠,四处张望,秋月紧随其后,默默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刚转过一处水池,就听得一声轻唤:“端木公主,我找你好久了!”
抬眼一看,前方倚着假山,亭亭玉立之人,却是刚刚见过的齐萱公主。
端木澈怔了一下,赶紧行礼道:“端木澈见过公主殿下!”
齐萱几步过来,将她扶起,连声道:“你……你……却怎么给我行起礼来了?”
端木澈起身笑道:“我却怎么不该给你行礼了?这该有的礼数,是一定要有的……”
正说着,臂上一紧,齐萱却是抓住她的手臂不放,双目含泪道:“凌五……二皇嫂……你怎么和我这般生分了……”
端木澈听得呆住,定一下神,淡淡笑道:“萱公主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齐萱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秋月,挥手道:“本宫与端木公主说会话,你先退下吧。”
秋月眼光朝向端木澈,低声叫道:“公主……”
臂上劲道未松,端木澈叹了口气,只得轻声道:“你先下去吧,等下再过来找我——”
秋月刚走,端木澈便是被齐萱几步拉到假山背后,看不出这娇滴滴的公主殿下,竟然力气那么大,手臂上传来丝丝痛意,一旦站定,便是抽回手来轻揉一阵,皱眉道:“萱公主,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齐萱一眨不眨看着她,颤声道:“你真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又来了……
端木澈敲一下额头,退后一步,无奈道:“萱公主,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有事在身,恕不相陪了!”说着,便是朝那边院门走去。
“我听说,你就要入主后宫,成为皇上的妃嫔之一,可是真的?”
身后一声,使得她骤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只听得齐萱的声音清晰传来,“皇上明明知道你是凌宇洛,是他的弟媳,却执意认作是端木澈,就说方才,生怕你与我多有接触,你想过没有,他只是想抢夺你,独占你,你若真是入宫为妃,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必然会痛苦万分!”
“萱公主——”端木澈回过头去,面色沉静,冷声道,“皇上是你的亲生兄长,你怎能将他说得如此不堪?”
“我——”齐萱咬唇道,“我不能看着二皇兄受尽折磨,不成人形……”
端木澈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给齐越当说客来的!他自己认错人,还要让周围的人都跟着折腾么?”
“你……”齐萱跺足,嘶声道,“你难道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二皇兄他为你情深意重,费尽心机,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们感情那么好,那么恩爱,当年辅政王妃入殓之时,他一人独自守灵十天十夜,最后昏死在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