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洛吃了一惊,定睛看去,马上之人皆是身挂弓箭,玄铁色的精钢铠甲,头盔上飘舞的穗子并非墨绿,却为赤红,朱雀图纹的大旗迎风招展,竟是……齐越的亲兵!
眼前一阵眩晕,险些跌倒,旁边的尹方看得分明,赶紧将她扶住。
一声长啸过后,马上士兵面色一变,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来,从后方策马奔出几骑,那为首之人一袭白衣,目光如电,座下是千里良驹墨玉,正是齐越。此时,他正死死盯在尹方与她相握的手上,脸色阴沉似夜:“我的王妃,别来无恙?”
凌宇洛面色发白,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这两日两夜过去,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硬如铁,再无牵绊,哪知一见到他,只那么一眼,便是前功尽弃,所有伪装与防卫都是尽数瓦解崩离!
齐越,你为何要负我!
抓紧了尹方的手臂,勉力站稳,喘一口气,硬声回道:“多谢王爷关心,我很好,从来没有这般好过!”
齐越目光清冷,胸口却是微微起伏,半晌,方才咬牙道:“跟我回去!”
凌宇洛笑道:“我现在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王爷,请吧!”
齐越闻言却是大怒,恨声道:“凌宇洛,你怎是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认定我与伊莲有染,转身就去找别的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玉龙山落脚吗?这楚京城内外的一举一动,我作为辅政王,怎会丝毫不知?”
凌宇洛张了张嘴,却也懒得解释,冷笑道:“我是来找他,又如何?我不仅是来找他,我还要跟着他回绛州去,从此不再分开。”
敌众我寡,精兵残将,却是毫无胜算,所以齐越,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丝情分,难免会心疼,会愤怒,她便是要趁他分心之时,与火凤卫一同逃出。
齐越眼露悲凉,沉声道:“你便是为了他,而情愿背叛我,铤而走险,贸然去安心园盗走那份副图?”
凌宇洛暗自好笑,背叛?他居然说背叛,那么,他和伊莲那一夜,还有那腹中的孩儿,又算什么?
心中气苦,却听得齐越的声音,仍是继续,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一旦图卷落入敌军之中,我整个辅政王府都是死罪,前方更是万众将士受苦受难!伊莲之事,是我太过自信,你怨我怪我,都不打紧,却怎是如此狠毒之心!你!实在是让我失望!”
原来在他心中,自己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了,自己一脚踢落他跟伊莲的孩儿,在他心中,自然是毒如蛇蝎,如此想法,实在不足为怪,当即冷冷一笑道:“是,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冷血的小人,往日让王爷看走了眼,今日既然知道了我的真面目,又何必苦苦纠缠!就此别过吧!”后退一步,身旁之人也是跟着后撤。
“慢着!”齐越沉声道:“盗了图,就想离开?真是异想天开!你们盗走军机图,便是与我金耀为敌,今日任何人都别想离开这里!”
说罢,一挥手,人马队型变幻,瞬间将地面之人包围。
“我偏生要走,你奈我何?”凌宇洛冷然说罢,侧头朝尹方低声道:“看这情形,只能分头突围,你帮我抢下最近的那一匹马,他们的目标在我,我等下朝西走,你们沿东行,逃离之后再回山谷汇合,他应该想不到这个。”
尹方有丝犹豫,被她眼神一瞪,只得依言行事,与周围弟兄递个眼色,忽然衣袖一挥,甩出一个弹丸大小的物事来。
只听得轰然一声,烟雾腾空而起,白花花一片,马上之人眼目受阻,马儿也是受惊,场上一片混乱,倒真是个好东西!
烟尘之中,一人冷声喝道:“保持队型,原地不动,注意近身袭击!”正是齐越的声音。
哼,知道他机智过人,可是自己也不笨:“传令下去,匕首攻其下盘!”
尹方嘀咕几声暗语,火凤卫得令,纷纷拔出精钢匕首,俯身而上,朝着马腿一阵砍去。
马儿受痛狂嘶,人仰马翻,惊呼声,刀剑声,重物坠地之声纷纷响起,乱作一团。
凌宇洛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却是被尹方趁乱抱着跃上一匹高头大马,一声下去,拉下那受伤的士兵,策转马头,寻个空挡,绝尘而去。
背后马蹄声声,几骑策马相随,却是几名火凤卫抢了坐骑而来,手臂上还挂着随手抢来的弓箭。
尹方大喜道:“这雾阵障人眼目,对我火凤卫却是无虞……”
话音未落,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冷笑:“如此雕虫小技,实在可笑!”
回头一看,大队人马已是避开迷雾,追了上来。
尹方暗叫不好,这辅政王爷竟是如此难缠,眼见追兵渐近,咬牙道:“少主小心,不用管我们!”语毕,一个翻腾,落在身后之人的马上,抓起弓箭,弯弓便射,只听得刷刷几声,惨叫连连,齐越亲兵纷纷中箭落马。
“啊,是火凤箭队!”追兵之中,有人识得这精湛箭术,不由低叫。
尹方大笑道:“是,今日便让你们尝尝我火凤箭队的厉害!”说罢,与其余几名火凤卫一道搭箭上弦,转头射去,又是射落数人。
凌宇洛回头望去,只见齐越脸色愈加阴沉,突然拔出长剑,策马奔来,转眼冲到跟前,长剑挥舞,己方射来的羽箭纷纷落地。
“你,竟然还与火象之人勾结,到底居心何在?母妃途中遇袭,莫非是你一手策划,你与那青莲……”齐越的声音,如千年寒冰一般袭来,砸在她的心上,尖锐的痛。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憋住胸腔之中那一口怨气,冷声答道,他问她居心何在,他认为她也是间者,哈哈,天底下所有的错事坏事,皆是她一人所为,背叛,奸细,什么的罪名,她都是来者不拒!
“你为何还要为母妃彻夜疗伤,难道竟是……”他的声音,透出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岂知她也是如此。
“不错,是苦肉计!”紧紧扯住缰绳,才能止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眼看他,冷笑道,“王爷,你还不明白吗?之前是美人计,之后是苦肉计,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如今你看清楚了吧?你与那伊莲随便做什么,都与我没有关系,因为我是有目的接近你,从来就不曾真正在意你!”
齐越,既然你让我痛,我也会让你痛,你让我失望,我也要让你失望,夫妻之间缺乏最起码的尊重,最根本的信任,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婚姻,真是……不要也罢!
爱,我要爱得深沉,恨,我也要恨彻底,不留任何余地!
“我齐越,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子!”
迎上他愤怒的目光,不由微笑:“后悔了,是不是?告诉你,我也是如此。”
说完,双腿一夹,御马狂奔。
下一瞬,背后传来厉声低喝:“我不信,凌宇洛,你给我回来!否则,羽箭无眼!”
凌宇洛不为所动,仍是执意向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回头,不要心软,离开,一定要离开!
“你……放箭!”
随着一声断喝,齐越做个手势,羽箭纷纷射来,凌宇洛只觉得心中一冷,最后一丝希冀也是随之破灭,听得背后劲风呼啸而来,唯有放低身子,伏在马背上,扯紧缰绳,发力狂奔。
尹方带着两名火凤卫紧随其后,挥刀为她挡下枝枝羽箭。
齐越面色一冷,抓过鞍上长弓,搭上银箭,对准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手指颤抖,箭尖缓缓朝下。
前方是一处山涧,不过丈许,正要策马驰过,忽然听得尹方一声惊呼,挥刀而上:“小心!”纵马来救,已经是无力回天。
一声尖锐声响,破空而出,直直射向她的背心,凌宇洛手无一物,勉力侧身,只觉得肩胸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漆黑的箭矢穿胸而过,带出漫天血花,凄美如斯,这样强劲的内力,除了他,还能有谁?
手中缰绳一松,无力扑倒在马背上,那马儿勉强抬腿,仍是没有迈过,朝着那山涧下的深渊,连人带马,坠落下去。
“洛!”一声狂呼从空中传来,震碎了她已经脆弱不堪的心。
只盼与他生离,不想竟是死别,为何,如此狠心!
如此……狠心……
齐越,如果这一世,能让她重新选择,她宁愿,从来都不曾相识!
微风阵阵,竹影迎风摇曳,沙沙作响,窗前攀爬青藤,绿意盎然,与那竹叶青翠相接,木屋皆是以干燥清香的松木搭建而成,桌椅几榻,无一而非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桌上则是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
凌宇洛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一番景致。
呆了呆,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坠下悬崖之事,如今却是身处这竹林木屋,难道是哪位神仙高人将自己从崖底救起,怎又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