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如水,树影婆娑,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花木香气,四周一片幽静,只隐有虫鸣之声,两人沿着树影,并肩而行。
“小洛……”
“二师兄……”
没走出几步,两人停了下来,几乎同时出声。
凌宇洛不禁笑出声来,气氛又随和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秦易之也是笑道:“你呢,你又想说什么?”
见着他沉静的目光,心中一动,莫非他也是想说这个事情?凌宇洛清了清嗓子,坦然问道:“你对七公主齐萱怎么看?你喜欢她吗?”
秦易之怔怔望着她,低声道:“原来你是问这个……我还以为……”
凌宇洛听他语气,似乎有些失望,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但是话已经问出,又哪里能够收回,再说,想起齐萱那梨花带雨的小脸,莫名有些焦虑,不禁又道:“二师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秦易之叹了口气,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你是为了老三,硬要给我做媒吗?”
凌宇洛摇了摇头,轻声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只是觉得萱儿是个好女孩,你若是有心于她,我会很开心,替你们祝福;若是无心,就早些说明,免得她再度伤心……”自己已经伤过她一次,便是不想让她再经历第二次,而眼前这个男子,条件出众,品貌双全,绝对有这个能力!
秦易之却是笑了:“我却听说,你男装之时也曾经招惹过她,她还对你念念不忘……”眼光一转,却是轻声问道:“小洛,你觉得呢,我应该喜欢她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怎么又把问题抛回给她了?这喜不喜欢,可不是她能够说了作数的。
忽然觉得,自己这心直口快的性子,真不适合做红娘,猜测人的心事,是最累,也是最费力不讨好的!
看了看他,没好气说了句:“我若是要你娶她做少堡主夫人,你会愿意吗?”
想他多半是一笑了之,不料,他却认真思索一阵,道:“若是你想,我便是愿意。”
什么叫她想,他就愿意!
凌宇洛气得跺脚,道:“你是我二师兄,是我那么尊敬热爱的人,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而强要你去娶自己不喜欢之人?!况且,婚姻必须以感情为基础,岂可当成儿戏,随意许之!”
“婚姻……感情……”秦易之看着她,眼神明晦不定,半晌,才轻轻说道,“你已如此,我娶谁,还不都是一样……”
凌宇洛顿时呆住,没有想到,真如齐越所言,他的确有退而求其次之心,如此优秀的男子,竟是被她所伤,从而心灰意冷,一时间,除了憎恨自己处处留情,害人害己,却不知如何是好。
“二师兄,我对你不起……”如果一个人可以分做几份,那该多好,一份给他,一份给纪狐狸,一份给小翔。
秦易之轻轻摇头,道:“不关你事,错不在你,而是……”叹息一声,又道,“今晚我喝了些酒,说话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我……我已经出来太久,也是不好,我先回席去。你自己小心些,别在外面呆太久!”
说完,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出,走了两步,终于还是舍之不得,折返回来,又叮嘱道:“如今做了王妃了,这性子可要收敛些,学会圆滑,方不易吃亏。”
凌宇洛心中感动,只低头道:“我记住了。”
“小洛……你一定要过得好……否则我……”秦易之却是不动,一串低叹之后,双臂张开,将她揽入怀中,瞬间,便是松开,没有再回头,大步离去。
凌宇洛呆呆立在原地,眼眶一热,却是掉下泪来。
泪过之后,便是深深叹气,若是他的心还在自己身上,那么,又怎好劝他去接受别的女子,可是,自己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叹息一阵,正欲离去,忽然听得身后有人一声冷笑:“王妃真是厉害,先前与朕那皇弟在宫宴席上恩恩爱爱,这会又与别的男子在这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竟是齐愈!
凌宇洛大吃一惊,猛然回头,恍见一片明黄衣袍朝自己走来,尚未看清他的面容神情,心悸之余,便是跪拜下去:“叩见皇上……”
齐愈抢上一步,将她扶起身来,那托住她手臂的大手,却是迟迟不予收回。
凌宇洛微微蹙眉,唤道:“皇上,请放手!”他身上隐隐有着怒气,让她只想立时逃开。
齐愈依言收手,未待她松口气,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怒道:“你竟然与秦易之有私!”
凌宇洛气息受阻,暗自运功,竟是挣脱不得,一时惊疑不定,这个皇帝竟然有武功,而且还相当不错!是了,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就是忽然出现在自己奔马前面,若不是心有所恃,以那太子之尊,断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皇上误会了!”他在一旁到底看了多久,看到些什么,重要的是,齐越在利华殿候驾,他为何却会出现在花园之中?
“朕误会?真是误会吗?你让他抱你,还为他流泪,如此眷恋不舍,当朕是傻子吗!”
齐愈怒意更甚,力道增强,令得她痛楚难耐,情不自禁低叫:“我若是红杏出墙,齐越自会管我,用不着皇上来教训!”心底已经动怒,便在言语中体现出来,连谦称都省了,管他如何!
“你!”齐愈怒极,语调冰冷,“朕不管是殿下,还是皇帝,都是你的主子,难道还不够资格管你吗?”
凌宇洛仰起脸,与他对视,毫不畏惧:“这是我的私事,是我和齐越的家务事,不劳皇上费心,皇上要管的是天下,是苍生,是国家政权与黎民百姓!”
“这一张小嘴,还是那般伶牙俐齿,说话振振有词,总是让朕不由自主相信——”齐愈瞪视着她,似在咬牙切齿,恨不能除之后快,奇怪,他对她,怎么那么大的怨气?
正疑惑,却听得他一字一顿,冷冷说道:“凌宇洛,你可知道,欺君之罪,罪可伏诛?”
“昔日女扮男装,迫不得已,皇上亲口说过不予追究……”随意应答着,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到底是什么事情又欺骗了他,惹怒了他,自己可是丝毫没有印象啊!
“你,你竟然自称与他身心皆许,以此为借口不愿进宫!”齐愈低吼出声。
原来是这个!就算他有所怀疑,呵呵,过后可是不认了!
凌宇洛无奈道:“我婚前不贞,配不上皇上,这是事实……”
“事实?哈哈哈……”齐愈冷笑几声,怒道:“好个婚前不贞!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骗朕,你情愿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朕问你,既然是不贞之人,新婚之夜为何却有落红!”
这一句话,却如一枚重磅炸弹投下,炸得她脑中昏沉,耳目失聪,他是什么意思?他究竟知道些什么?王府之中,如此隐晦之事,他是从何得知?
月光下,齐愈的脸近在咫尺,眼眸幽深,气息沉重,阴郁得吓人,天子之威已经释放到极致!
凌宇洛吸一口气,尽量平缓语气道:“我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不明白?”齐愈冷冷道,“你可是要朕拿出证据?绣有辅政王府印徽的白绢?”说到那最后两字,胸口起伏,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凌宇洛脑中轰然一声,顿时反应过来,又是羞恼,又是悲愤,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指着他叫道:“你,你竟然在齐越身边安插内线,监视我们!”
这一事件本身,远远不及这个内涵来得让人愤怒,齐越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任劳任怨,鞠躬尽瘁,他却是恩将仇报,既用之,又疑之,他到底在怕什么,怕齐越位高权重,有朝一日会如那齐诚一般,生出反心?
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颤抖,心里冰冷。
“朕不是……”齐愈见她如此神情,也是有些懊悔,渐渐平复下来,望着眼前之人,哑声道:“朕对他没有疑心,至少现在没有,朕只是为你,洛儿……”
凌宇洛默然不语,又听得他继续说道:“宫宴那回,虽以为你已经许身与他,朕还是为你准备了绢花,只盼有一个机会,让你选择,没想到他却抢先一步……”
说到此处,却是恨恨不平,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从那之后,朕心里,就一直没把你放下,直到你们大婚,朕真是不愿出席,但实在想看看你,就忍不住还是去了,直到辰王闹着要看新娘子的模样,朕才惊醒过来,朕真怕看了你的样子,会忍不住生出夺你之心,朕只能落荒而逃……”
“可是,你!”他眼神一凛,冷然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欺骗朕!辜负朕的一番真心!你可知朕为了你,连后位都是一直……”
凌宇洛听得直摇头,道:“我与齐越,相识在先,情谊深厚,在那宫宴之前,我们便是如此,已经没有办法分开,而面对皇上厚爱,当时别无他法,出此下策,皇上真要觉得是欺骗,那也是善意的欺骗,我们夫妻二人,对皇上之心,永远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