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桃红柳绿,草长莺飞。
小镇的早晨,宁静而惬意,因为无边春光的渲染,天色逐渐明朗,周边的山水也是愈加清润起来,青砖碧瓦之上,太阳刚刚升起来,映红了一片蔚蓝晴空。
真是一日好天气!
一名身着白衣的中年文士背个行囊,步出位于小镇正街的平安客栈,举目远眺,心中甚是欣慰,这样连续放晴个几日,路也好走,比自己约定的时日,倒是可以早到好几天。
没走几步,衣袖便是被人扯住,身后响起小小的激动的声音:“恩人哪,可真是要走吗?”
回首一看,一名粗衣布裙的年轻妇人牵个孩童,正怯生生,眼巴巴望着自己,满目感激与祈求:“恩人,不能在镇上多留几日吗?我家相公就快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报答恩人对我家婆婆的救治之恩!”
“原来是许家娘子,失礼了!”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抱拳道:“薛某身有要事,还要赶着上灵山采摘药草,若是花期过了,效用就大大减轻了——”
“恩人,灵山山路崎岖,行走不易,一路多加小心……”那妇人听他言语,知道不好再劝,又叮嘱几句,便是带着孩童拜倒在地,正欲磕头。
中年文士见状大惊,赶紧伸手去扶。
刚弯腰下去,一只细弱小手过来,轻轻扯住他挂于腰间的钱袋,朝外一拉,动作很是轻巧,正好几名赶早市的小贩推着盛满蔬菜的独轮车从一旁经过,挡住了些许视线,是以这一偷窃动作,竟无人瞧见!
说时迟,那时快,钱袋离身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大手骤然伸过来,将钱袋一把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毫不留情拎住那偷盗之人的耳朵,差点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哎哟,痛,痛死了!贺大哥,快住手!别把我的耳朵给扯掉了!”发出声音的,是一名十三四岁,满身污秽,瘦弱得象芦柴棍的少年。
“活该,谁叫你老毛病犯了,又去偷人钱财!你忘了小洛怎么说的了吗?那个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约莫十五六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少年,一边狠狠教训着,一边将他扯到街巷一旁,还不忘回头招呼:“先生,请到这边来,看看这钱袋里少了什么没有?”
那妇人站起身来,拉着孩童,已经看得呆了,中年文士朝她还了一礼,心中暗自诧异着,举步朝那两名少年走去。
“小兄弟,这是?”方才钱袋被盗的一幕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想显露,看看好戏罢了,不过后来的情景,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这钱袋原物归还,先生看看,可曾少了什么没有?”贺姓少年双手奉上钱袋,神色恭敬。
中年文士接了过来,并不打开,却是向他上下打量着,眼露赞许之意。
“先生?”那贺姓少年抱拳行了礼,再一指身边神情不安的瘦弱少年,大声道:“若是没有问题,念在及时追回的份上,请不要追究他的过错,我会带他回去,好生教训的!”
中年文士听得心中一动,正沉思之际,那少年便以为他默认这个结果,扯着瘦弱少年的手臂,一路骂骂咧咧走远了。
“小李子,你这死小子,等下回去,看小洛怎么训你!”贺姓少年,还是有些气不过,一边走,一边在那瘦弱少年身上猛捶了几下。
“贺大哥,我只是一时手痒,回去别给洛哥儿说,求求你!求求你!我往后再也不会了!”小李子抓住他的手,摇晃着,不知为何,一想起那个人失望厌恶的眼神,心里就跟猫儿紧抓慢挠一般难受。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我也不想小洛不开心。”贺姓少年瞥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小李子松了口气,讨好笑了笑,唯唯诺诺,紧随其后。
一路上,不时有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向那姓贺的少年行礼打招呼,口中唤道:“贺大哥好!”
看样子,这贺姓少年倒是这小镇上的乞丐首领了,小小年纪,倒是颇有些威严气度!
尾随而行的中年文士,眼见两人越走越快,眉头一皱,顿时计上心来,一个飞身,便是落在两人的面前,拦住去路。
“先生还有事吗?”贺姓少年见他忽然现身,有些吃惊,忙把那小李子拉到身后。
“你们两个偷儿,一个盗我钱袋,一个假意劝解,却原来,暗中串通一气,欺负我是外地人,偷了我不少银钱!”中年文士压住心中笑意,上前扯住贺姓少年的衣襟,板起脸喝道:“快快把我的银子还给我,否则我拉你们去见官!”
“先生误会了!钱袋当时就还给你了,我们何曾拿过一分一厘?”贺姓少年赶紧辩解道:“再说,若是真要打这钱袋的主意,我干嘛还制止小李子,直接让他盗走不是更省事?”
倒是有些脑子!
中年文士暗自点头,却是嚷得更加起劲:“我怎知你假情假意,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弄不好是想从我身上骗得更多的好处!我钱袋里先前有五片金叶子,和二十两白银,还有些散钱,如今只剩散钱,真金白银却是无踪无影了,不是被你们合伙偷了,难道它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废话少说,快快还我金银来!”
“你……”贺姓少年一时气急,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你这死秀才,存心要讹我们!”小李子朝四周望望,手指伸进口中,做个口型,滴滴吹了几声,不一会,几个小乞丐从四处聚集,手持木棍,高声吆喝着,围拢上来。
“放开贺大哥,要不就对你不客气了!”
“是啊,快放开!放开!”
“你们这是倚强凌弱,欺负我一个身无寸铁的书生,来人啊,有人抢劫啊!杀人了!”中年文士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不住高喊,手上的力道却是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拉得更紧了:“还我钱财来,我的金叶子!我的白银!那是我的血汗钱哪!”清晨之际,街巷人迹稀少,这样的声音,虽不止惊动路人,却仍是引得有人远远张望。
“我们没有拿你钱财,多半是你在遇见我们之前,就不慎丢失了!”贺姓少年见众人围堵下,他仍是死不松手,不禁有些迟疑,恐他真是遗失了钱财,好意道:“要不然,你跟我们回去,见见小洛,听听他怎么说……”
小洛?
这个名字一出口,众人都是停下动作,满目崇敬。
中年文士见他们如此模样,不觉惊诧,难道这个贺姓少年这般威风,竟还是居于人下?他们口中的这个小洛,又是何方神圣?
沿着一条窄窄的小巷,七弯八拐,深深浅浅,一路行来,越走越是寂静荒凉。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是要谋财害命么?”中年文士将背上行囊放下来,只手抱在胸前,抓得死紧,声音颤抖着,另一只手却仍是扯住贺姓少年的衣袖不放:“先说,今日不还我银子,我是决计不会罢休的!”
贺姓少年翻了个白眼,真是有些无语,不耐道:“我说过多次了,我们没拿你的钱,是你自己弄错了!真是跟你说不清楚,等下见了小洛,让他跟你说吧!”
“什么小洛不小洛的,就是见了天王老子,该我的钱财,一分都不能少我的……”那中年文士仍是絮絮叨叨,念个不停。
“贺大哥,真要去见洛哥儿?”小李子跟在一旁,不甘道。
“那是当然,要不然,背个偷盗与诈骗的罪名,用不了多久,咱们在这镇上可就真是出名了!都怪你,死性不改!要是惹恼了小洛,看我等下怎么收拾你!”贺姓少年回头瞪他一眼,恨声说道。
小李子心知是逃不过惩罚,低下头,暗自懊恼不已。
又是小洛!
中年文士不动声色,心中疑惑更甚,期待加剧。
又走了一阵,终于,几人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座破败的小庙,从那油漆脱落的庙门,到悄无声息的内殿,再到丝丝缕缕,随处飘零的布帘与帏幔,无一不向人昭示着此处的落魄,显然是废弃已久,渺无人烟。
这个小洛,到底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在这样潦倒的地方?
中年文士带着满腹疑惑,跟着踏进庙门,尚未抬步,那贺姓少年已经伸出手来,将他拦住:“你等下,我去叫小洛出来——”
“洛哥儿应该还没起床吧……”那小李子嘴里嘟囔着,眼睛止不住往布帘后面瞧去。
“看什么看!你陪他在外面等着,别乱闯,我这就去叫小洛!”贺姓少年朝他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自己掀开布帘,轻手轻脚向庙子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尊高大的神像,背后隐约可见一处帘帐。
“小洛,快醒醒!方才我走的时候,不是都已经答应起来了吗?怎么又睡了?醒醒,快醒醒!”不一会,传来贺姓少年推搡与叫唤的声响,带着说不出的宠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