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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2)

可他们平静美满的生活只持续了5年,杨慎得罪了明世宗,被杖刑后发配至云南。黄娥听说之后,毅然离开京城的温柔富贵乡,一路护送丈夫南下,精心照料丈夫,誓与之共生死。那些奸人佞臣派人前来暗杀,可跟随了一路,因为黄娥严加看管,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她陪他在云南吃糠咽菜,没有任何怨言。只可惜,他的家中还有老小,她只好挥泪别了夫婿。泪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结。这一别,就是30年。昔日的千金大小姐,默默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养护老人,哺育幼儿,从青春年少的娇俏小娘子,直到成为两鬓雪霜的老妇人。

杨慎70岁时,本可以回到妻子身边,可明世宗不肯放过他, 令爪牙将他抓回云南。半年后,杨慎悲愤而死。这时,黄娥也已经 年过花甲,但她不顾自己身体,徒步前往云南,迎接丈夫的灵柩回乡。

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可无论这一生际遇如何, 杨慎还有一个黄娥,生死追随。

杨慎(公元1488年一1559年),字用修,号升庵,明代文学家,与解缙、徐渭并誉为“明朝三大才子”。他11岁能作诗,12岁拟作《古战场文》《过秦论》,号称神童。他是四川新都(今成都 市新都区)人,为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状元。

黄娥(公元1498年一1569年),杨慎之妻,人称黄夫人,明代女文学家,字秀眉,现四川省遂宁市人。其父亲黄珂,是明朝成 化年间的进士,官至工部尚书。

犹残红一怅然

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

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红一恨然。

她只爱他,因爱不得而死去,

他却永远为爱未得而惆恨。

他那时只有11岁,去婶婶家玩耍。她是婶婶买来的小丫鬟。 他看到她如海棠花一般的容颜,立刻就喜欢上了她。“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们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几个月后,他的父亲就带他去了京城。临走前,他把自己扇子上的玛瑙吊坠送给了她。

6年后,他已是仪表堂堂。重回故里,他见到她更加俏丽动人,犹似院中海棠开。

她还珍藏着他的吊坠,他摘下一朵海棠,戴在她的鬓角,告诉她,他一定会娶她的。她娇俏地望着他,海棠人面相映红。

可他是官宦子弟,她只是一个卖身为奴的丫头,她做不了他的妻子。他的家里给他定下了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他暴怒抗争,以死相挟。他母亲只能行缓兵之计,说道,先娶了千金大小姐,再中了乡试,你才有资格纳妾,娶她。

为了娶她,他只有应允了。

他向她发誓,等他高中状元之后,一定回来娶她。

她的卖身契到时间后,她自由了,于是,她回到自己的家乡等 他。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2年后,他真的高中了解元,他赶紧差人去她家求亲。可她哥 哥是个无赖,听说一个少爷来家里提亲,于是獅子大张口,要一千 两聘礼。提亲之人回家后转告了他的母亲,但是他的母亲不愿意花 那么多钱娶一个丫鬟进门,于是这事情就此搁下了。

她只知道他高中了,该到实现承诺的时候了,可他一直没有 来。她想,也许他现在春风得意,早已经忘记她这个卑贱的小丫鬟 了吧?她哥哥迟迟不见那边送聘礼过来,恼羞成怒,天天责怪她, 埋怨她。她心里的希望,渐渐地熄灭了。一个晚上,她口吐鲜血之 后,便魂消香断了。

他对母亲、夫人百般请求,终于得到了应允,于是他亲自带着 银两,迫不及待地来到她的家乡,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座孤坟……

后来,他常常想起她在海棠树下的笑脸,但忍不住心肝俱裂。于是,他在自己家的院落里,亲手种下一棵海棠树。每当海棠花开时,就仿佛看见故人,假装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假装她从未走远。他还为她写了一首诗《秋海棠》:

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

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红一怅然。

她只爱他,因爱不得而死去;他却永远为爱未得而惆怅。

他,是著名才子纪晓岚。她,是小丫鬟文鸾。

他永远记得她海棠般的笑脸。

纪昀(公元1724年一1805年),字晓岚,又字春帆,晚号石 云,又号观弈道人,献县(今河北献县)人,从小聪颖过人,有神童之称,乾隆十九年(公元1754年)进士,著名学者、政治人物, 官至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曾任《四库全书》总纂修官。

歌尽桃花扇底风

不管多么出众的女子,她最好的心愿,

也不过是和一个自己爱的男子,厮守终生。

温柔纤小,才陪玳瑁之筵,宛转娇羞,未人芙蓉之帐。那时, 她只有16岁,是秦淮河畔最红的姑娘。

他21岁,是赴京赶考的书生,也是名声远播的四大才子之一。

俩人一见倾心,他给她写下一首诗:

绰约小天仙,生来十六年;

玉山半峰雪,瑶池一枝莲。

晚院香留客,春宵月伴眠;

临行娇无语,阿母在旁边。

他们想长相厮守,可她是享誉秦淮河的红牌,梳拢不仅要很大笔银两,还要宴请当地各方有头有脸的风流雅士,他只是一介书生,只能望洋兴叹。此时,他的一个朋友雪中送炭,借给了他一大 笔钱财,她终于只属于他了。他送给她一把雪白的绢扇,扇上吊着他祖传的坠子,倾心之至。

甜蜜还没散去之时,她得知那些钱是一个叫阮大铖的人假托朋 友之手给他的。阮大铖本是有名的文学家和戏曲家,可人品却不怎 样,曾经和魏忠贤狼狈为奸,给他这笔钱,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幕僚,以期自己以后东山再起之时,协助自己一臂之力。

她拔下头上的金钗,掷在桌上,厉声骂他。接着,她变卖了自 己的首饰细软,硬是还上了那笔钱。她的义举,让他对她肃然起敬。

阮大铖深感颜面无存,恨死了他和她。恰好,李自成的铁蹄踏破了北京城,崇祯自缢,弘光新皇朝在南京建立了,阮大铖被任命 为兵部尚书。即刻,他便成了要犯。他逃到扬州,成为史可法部下,为抗清报国效力。

他和她书信往来,甜蜜依旧。她对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果不能心心相印,就算日日同床共枕,也会形同陌路。倘若永结同心,即使千山万水,也会魂来梦往!”

她从此闭门谢客,洗尽铅华,思念和等待着他的归来。可阮大铖并不甘心,找不到他,就心生不安,于是怂恿权贵前来抢她为妾。她手执他送的白绢扇,从媚香楼上纵身跳下,顿时鲜血满地,一时惨不忍睹。抢亲队伍只好悻悻离去。

那把白绢扇上,減上了她的点点鲜血。她用笔轻轻点点,转瞬,那些鲜红的血液,都变成了艳丽无比的桃花!

阮大铖又使计将她送人宫中充为歌姬,此时明朝已亡,她又回到了秦淮河畔,本想回到媚香楼在那里继续等待他,可没想到,她在一座桥上崴了脚。那边,石板桥上,她在痛苦地呻吟;这边,媚香楼下,他在探寻她的足迹,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等他再一次知道她的消息时,她已经气若游丝,等他赶到,她已香魂归西,只给他留下那把用鲜血画就的桃花扇,以及一缕青 丝。她临终之时,还未忘记叮嘱他:“公子当为大明守节,勿事异族,妾于九泉之下铭记公子厚爱。”

他再也不理世间纷争,回到了老家,一心一意地写书、著作。

渔樵同话旧繁华,短梦寥寥记不差。

曾恨红签衔燕子,偏怜素扇染桃花。

笙歌西第留何客,烟雨南朝换几家。

传得伤心临去语,年年寒食哭天涯。

后来,他在对她的思念中悒悒而终,死时只有36岁。 她是一代义妓李香君,他是翩翩才子侯方域。

侯方域(公元1618年一1654年),字朝宗,今河南商丘人,明户部尚书侯恂之子。他与方以智、冒襄、陈贞慧称为明末四公子。

李香君(公元1624年一?),又名李香,南京人,名妓,“秦淮八艳”之一。自孔尚任的《桃花扇》于1699年问世后,李香君遂闻名于世。

相思化作杜鹃血

有些人,只有短短的一生,

却有长长的、凡人无法企及的爱恋

——唯一的爱恋。

他是身世显赫的名门之后,康熙皇帝的贴身侍卫,春风徘徊在眉梢的翩翩公子。20岁时,他娶了她一两广总督的女儿。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相知相爱,那样般配,犹若神仙眷侣。

可惜,他要常常跟着皇帝出巡,一走就遥遥无归期。风一更, 雪一更,她忍着万般思念、千种相思,却无法言说。山一程,水一 程,他在休息的间隙,给她写下浓情蜜意的锦书,却又怕自己的那种相思,令柔弱的她无法经受住。

就这样,两个人聚少离多。总是离别,总是断肠,总是相思。 仅过了 3年,她因难产而死,年仅21岁。

她的灵柩放在禅院中,准备第二年才归祖茔。他常常一个人到禅院中,陪在她的灵柩旁边,他怕她害怕。夜深人静,他在她的灵 柩边失声痛哭,想起她曾在他醉酒的时候,轻轻走过来给他盖好被 子;想起两人打赌背诵书中的诗句,谁输了,就给谁身上泼茶水,而如今,衣服上的茶香仍在,人却阴阳两隔。玉笛吹成血,泪如秋 林沥,更深只有残灯伴,酒醒不见梦中人。就连看到月亮,他也觉得无法面对,因为这是他们共赏过的旧明月。

他常常梦到她来到自己身边,和自己吟诗作对,笑颜盈盈,可醒来的时候,她却不见了踪影。为了和她相见,他在风雨中倾听着两人常常欣赏的乐府曲子,他希望自己昏睡过去,她来到自己的梦 中。可她终究不见影子。于是,他又拿起画笔,想要画下她的容 颜,可刚画了几笔,就呜咽不已,画不下去了。

他梦见她素衣淡妆,执手哽咽,对他说“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他舍不得醒来。醒来之后,更是深哭一场。

他无处不伤心,于是写了一首又一首想念她的词,他的长相 思,如杜鹃啼血终成疾。30岁,他得了一场寒病,追随她而去了。

纳兰性德,这个痴情贵族公子,终于和他的妻子卢氏团聚了。

纳兰性德(公元1655年一1685年),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清初著名大词人,与项鸿祚、蒋春霖在清代词坛分鼎三 足。他是大学士明珠长子,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进士,官 至一等侍卫。其留有词集《纳兰词》。

为奴开取缕金箱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勇气,爱上欢场中的女子。

不是每一个欢场女子,都无情意没真心;

不是每一个真心诚意爱上男人的欢场女子,

都会被辜负。

他是年少得意之人,20岁时就因诗文名声大噪,是闽越之地考中进士的第一人,风光无限,前途光明。

她只不过是山西一个小小的乐妓。他去那里游览,遇见了她, 爱上了她,两人抵死缠绵,难分难舍。

他要离开山西回京城,并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她双泪涟涟望君颜,心碎肠断忍相看。可他终究是要走了。他为她写下诗句:

驱马渐觉远,回头长路尘。

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

去意既未甘,居情谅多辛。

五原东北晋,千里西南秦。

一屦不出门,一车无停轮。

流萍与系瓠,早晚期相亲。

回到京城,他受到重用,就职于国子监,繁忙异常。他一直思念着她,期待着闲暇之时,去太原接她到京城。可一晃,一年过去了。

她在太原望穿了秋眸,也没有等到心爱的檀郎。日思夜想,她终于一病不起,香魂归西。临终之前,她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将 自己的云鬓剪下,装人一个小匣中,并嘱咐丫鬟,要将这个当成信物交给他。她泣血作诗云:

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

欲识旧时云髻样,为奴开取缕金箱。

之后,她便气绝身亡。

一日,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无暇去亲自接她,于是派人去了太原。他朝也盼,暮也盼,以为会看到她如花的笑颜出现在自己面 前,会甜蜜不已。不料,侍者却捧着一个小匣,回到他的身边,带回亡人的消息。

打开那小匣,仿佛还带着她体温的云鬓令他肝肠寸断,那首泣血之诗,更是让他心碎如齑。他颤抖着双手,把她的遗物拥抱在怀中,可斯人已去,空悲切!

他大哭不止,倒在地上,十日之后,也驾鹤西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找到她。因为,他们曾经对月发誓: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欧阳詹(公元755年一800年),字行周,福建泉州晋江潘湖村人。贞元八年(公元792年),欧阳詹与当时著名青年文士贾陵、 韩愈、李观、崔群等22人同登金榜,并称“龙虎榜”。

最难释怀离人泪

真爱就是真爱,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被迫分开,

一辈子,直至到死,都会想着念着那个人。

就像王献之,一直到死都想念着郗道茂。

他们两家都是名门望族,她比他大一岁,是他的表姐。

从小,他们就在一起嬉戏玩乐,情投意合。到了婚嫁的年纪, 他娶了她。他是有名的才子,她是出色的美人。真正的郎情妾意,郎才女貌。

他的父亲王羲之置办了大片的山林,他喜欢这样的田园生活,整天带着她纵情于山水之间,吟诗、品茗,逍遥自在。

可这平静却被公主打破了。公主爱他的俊美、才华、潇洒、脱 俗,哭着闹着和驸马离了婚,找太后撒娇,找皇上耍泼,非要让皇 上下旨,让他娶自己。

他并不喜欢公主,何况,他们的女儿刚刚夭折,她怎能忍受如此大的打击?

他那样爱她,于是想出一个办法,用艾草烧残了自己的脚。可公主说,不管他残疾到什么程度,都愿意嫁他。

如果抗旨,他的整个家族就要全部被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含泪写了休书。她痛苦地离去,无奈与君绝,梦里几番哀。此 时,她的父母都已不在,她只好寄人篱下,痛苦地生活。

凰去了,凤空留。他成了驸马,官职也一升再升,虽然风光优越,可他的心里,却再也没有开心过。他常常想着她,给她写信, 可一封都无法寄出,到处都是公主的眼线。想到她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女儿,又没有了丈夫,他总会忆起前生梦,暗弹相思泪。

也许是忧郁成灾吧,42岁时,他再也活不下去了。临终,有人问他,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他说,没别的了,只是和她离婚……

王献之(公元344年一386年),小字官奴,著名书法家、诗 人,生于会稽(今浙江绍兴),王羲之第七子,在书法史上被誉为小圣,与其父并称为“二王”。他曾任建武将军、吴兴太守,征拜中书令,故人称“王大令”。

郗道茂(生卒年不详):王献之第一任妻子、表姐,东晋著名大臣郗鉴的孙女。

不上木兰只待君

最好的爱,有时不是相知,而是给足信任、自由。

当你知道的时候,

这个世界上唯一这样爱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姓黄,只知道他是才女吴藻的 丈夫。他是当地最有钱的商人,读书甚少,不懂诗文,因此,对诗名在外的吴藻,倾心仰慕。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填词,被人称为当代柳永。她出 生于富有的丝绸商家庭,她的生活就是月下抚琴,雪中赏梅。只 是,当时她已经22岁。在清代,这个年纪已经是老姑娘,是嫁不出去的。

可他却如获至宝,用十六抬大轿子把她接进门,像宝贝一样供 养着她。他给她准备了大大的书房,上千册的藏书,让她徜徉在自 己的世界里。吴藻惊喜万分,以为他也是读书人,于是在他回来之 后,将自己的诗文念给他听,他频频点头说“好”。可等吴藻念完, 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吴藻失望万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俗人一不解风情,不懂情趣,每天只知道赚钱,晚上回来像死猪一样呼呼大睡。真是无限恨,卿不怜我。

心高气傲的吴藻闷闷不乐,虽然他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 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她能做的就是写诗,可是,她感觉到窒息,没有谁理解她那颗高傲又敏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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