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看错了钟点早起了两个小时,在前往学校那条路的角落,我居然遇见了一个披着长长披风、戴着大大尖顶帽子、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正在快乐吹着口哨的占卜师,在被她开口唤住时更是吓了一跳,而占卜师却对我和颜悦色地挥了挥手。
“小姑娘,你想窥视未来吗?”
“未来?”我不明白。
占卜师袖口一展,一枚边框镶着古典花纹的圆形镜子出现在了眼前,我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端详,镜面上却没有映出我的影像。
“用这个,真的可以看到未来?让我看看!”我不由更有兴趣。
“这枚镜子,能够窥视到你‘重要之人的未来’,只是,若想改变未来的话,会对你自己的未来也产生一部分影响。”占卜师用温和的声音说着,“小姑娘,即使是这样,你也想要窥视吗?”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双手接过了镜子。
镜中的影像开始变幻,茫茫雾霭之后,却是一片黑暗。
“怎么会?我什么都看不到啊?”我很惊讶。
占卜师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镜子,“是的,或许那是一个早就被注定了没有再也没有这样简单却美好的愿望了,仿佛是寄托了少年所有的希冀。
凌小未,愿我在你的未来里……未来的人……”
这句话,使得我僵立在了那里。
我觉得这件事,就像曾有预谋
很少有人知道,我——凌小未从高一开始,就思慕着班上的洛南尘,那是个开朗又不乏迷糊的男孩,成绩一般,篮球打得不错,但对感情这类事上,却尤其迟钝。
同样是十六岁的少年少女,这类青春情愫萌生得顺理成章,我很喜欢看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英姿,也喜欢他在赢球后自信的笑容,这么朝气蓬勃的少年,从外表到灵魂,都有阳光般温暖的味道。
我曾在密友们的鼓励下,颇费心思地对他告白,将一个写了“我喜欢你”的橘子悄悄放进洛南尘的抽屉,但一连几天都未见他有所回应。嗫嚅问起之时,洛南尘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挠头笑着,“啊,那个橘子是你放的啊,挺甜的……”
就是这样,我对这个天然呆的少年倾注了最多的心思,大家都说我太过于羞怯和懦弱,但是,当从镜中看不到洛南尘的未来之时,平日胆小的我,好不容易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后,却也猛然产生了不顾一切守护洛南尘的决心和勇气。
物理课上,老师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镜面反射的光学原理,我转着笔,望着前排的洛南尘的背发呆。
洛南尘的身体情况一直很好,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疾病,那么……难道说近期会有意外发生?难道有人要伤害洛南尘?我不由紧张了起来,这样看来,我一定要时常接近他、保护他才行。
放学了,我偷偷摸摸地跟在了洛南尘的身后。
洛南尘很快就来到了公交车站牌前,个头高挑的他闲闲地立在那里,一只手扶着站牌,一只手从包中掏出一本漫画看了起来。
我躲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盯着他,聚精会神,全面戒备。
人越来越多,都焦急地伸长脖子,眺望着即将到来的公交车,我也等得焦躁,不由得往洛南尘那边挤了过去。
“来了来了!”
人群忽然蜂拥移动,随着驶来的公交车慌乱地移动向前,人人都想抢到前门的位置提前上车,我夹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就在这时,却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
“别挤了!都有人摔倒了!”
“退后,退后,啊——”
“注意安全,有车啊——”
我惊诧地抬头望去,却看到跌成一堆的人,而很多人收不住步子,狠狠踩上了跌倒的人,更有人平衡不稳,一同摔倒在地,混乱中,我从倒下的那些人里,依稀看到了洛南尘那戴着鹅黄色护腕的手臂。
“洛南尘——”
我跌跌撞撞地往那边挤去,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臂,“凌小未!你疯啦!”
“简若明?”我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青梅竹马,拼命地挣扎着,“你放开我,洛南尘要有危险了!”
他一怔,却毫不犹豫地一把把我扯了出来,安慰地抱紧了惊惶无措的我。
“冷静,凌小未,你现在过去的话,只会更乱的。”
我在简若明的怀抱里流着眼泪,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惊叫踩踏的人群,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洛南尘的安危。
而简若明看着乱成一团的景象,忽然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凌小未,我怎么觉得,这个事件,就像有人蓄谋!”
预言什么的你真的选择相信?
公交站前的践踏碰撞事件,甚至上了新闻,受伤者近十人之多,洛南尘也在其中,电视里的主持人不断重复着要注意交通安全,不可拥挤以免发生意外等。
我坐在教室里,任凭简若明帮忙处理几处小小的擦伤,面对他的疑惑,将曾遇见占卜师,并且从镜中看不见洛南尘未来的事情和盘托出。
简若明听完之后,却沉默了。
“简若明,我觉得,似乎是有人要对洛南尘不利!”我急切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你也来帮我调查这件事,好不好?”
“不要。”意外的是简若明干净利落的拒绝。
“为什么……”
“凌小未,占卜师那类所谓‘未来’的话,你是真的选择相信了吗?”简若明的语气焦躁了起来,“你就那么确定,洛南尘是那个你重要的人?”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用力地点着头,语气里忍不住带了哽咽,“我相信啊,简若明,你或许不会理解,我不是‘选择’相信,而是‘宁肯’相信!”
那是初次恋慕上什么人的我,心思都已被对方尽数填满,哪怕是对他不利的只是一个预言,我都忍不住相信,想要守护他的心情,就是这样义无反顾。
简若明对着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了我的长发,“好的,凌小未,我也来帮你。”
我就知道简若明最讲义气,他是我的青梅竹马,性格安静沉稳,小时候也曾无忧无虑地一起玩耍过那么多年,目前和我同在一所高中,即便是因为学习紧张使得见面时间少了很多,他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经常照顾着我。
有关洛南尘的事情,就这么被我们巨细无遗地收集到了手里,他是家中独子,众星捧月,受到的宠爱可想而知,个性坦诚,在学校朋友众多,知己也有几个,老师喜欢、同学敬佩,又是篮球队的顶级高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人,会想要加害于他。
我和简若明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这段时间的调查毫无进展,我不由觉得更加苦恼。
“凌小未,那会不会只是你的一个梦啊。你说能够看到最重要的人的未来,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不是吗?”简若明对占卜师预言的事情,还是半信半疑。
我终于气恼,“简若明,既然你不信任我的话,就不必再帮我了。”
“我没有不相信。”简若明固执地反驳,“凌小未说的,我都会相信,只是,你真的确定你要为了洛南尘的未来,让自己的未来也受到影响吗?”
我一时语塞,两人陷入了沉默,只是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前方隐约传来的口哨声。
那确实是我曾听过的调子,路的尽头传来脚步的声音,一身黑色披风的占卜师,居然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简若明!就是她!那位占卜师!”我指着那个人,忍不住惊恐地大声喊着。
简若明一把就将我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人。
占卜师走到了我们的面前,似乎认出了我,笑盈盈地对我点了下头,随后,就转向了简若明,摸出镜子,温和地询问:“你好,请问,你想要看到重要之人的未来吗?”
“简若明你看,是真的。”我拉拉他的袖子,急于验证我说的确实是事实。
简若明犹豫了一会儿,看得出占卜师毫无敌意,才放松了戒备,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伸手接过了镜子,怔怔地看着其中迷蒙的影像。
我好奇地立在一边,然而,简若明眼里的色泽急剧地变化了起来,往日平静的脸上,浮现了极少出现的神色,那种杂乱的情绪,名为恐惧。
简若明,你看到未来是怎样的?
那天,简若明仓皇跑走,脚步慌乱不堪,我从来没有见过,往日那个无比冷静的他竟也会有这样失态的一面。
占卜师望着他的背影,将目光转向了我,淡淡地说:“有时候,反而是不知道未来的人,更为幸福一点……其实这面镜子最根本的目的,不仅仅是看到对方未来,而是让大家意识到,谁是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点了点头,想起了洛南尘的面容,却忍不住急切地开口,“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个来自异界、为了帮助少年少女们认清自己心意的占卜师。”她又吹了一声口哨。
“那么,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吗?”
占卜师微笑着,并没有回答我,转身走开了。
那天晚上,我就做了梦,梦到的,却是小时候和简若明在一起的日子。
我出生于一个单亲家庭,爸爸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如今的我才会变成这样——偶尔软弱却也强撑着自己不屈不挠前进的样子,但幼时总有些坏孩子,嘲笑着我是个没人保护的小孩,而帮我解围的人,都是简若明。
小小的男孩,为小小的我擦掉泪水,安慰地说着:“凌小未,不要哭,我会当你的哥哥,一直保护你的。”
后来的简若明,也确实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为我挡下那些坏孩子恶意的欺负,那些坏孩子怀恨在心,将谣言很快又升了一个等次。
“哈哈哈,凌小未是简若明的新娘子,怪不得这么护着她。”
我委屈地直掉眼泪,固执地不肯再叫他哥,也刻意和他疏远,只是,我的心底,确确实实有着感激。
梦醒时分,我轻轻地笑了,简若明,他就一直都是一个这样温柔的人,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
洛南尘伤愈之后回到了学校,很快,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他的自行车,被人莫名其妙地扎破了轮胎,他的球衫,后来发现被人用刀割成碎片,扔在体育部的柜子里,据说还曾有人半夜打电话到他家中,阴冷地恐吓着他。
甚至在那天,他被数个不良少年围在操场的角落强行勒索,要不是老师赶来得及时,会有怎样的后果,谁都不敢去想。
我亲眼看着曾经那样笑容灿烂的少年,一天比一天憔悴下来,眉眼之中颇有几分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凌小未,你不要再去干涉洛南尘的事情了。”简若明再一次劝告着我,“不管是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想要伤害洛南尘,这与你,都没有关系的。”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我失控地冲着他大喊着,“洛南尘是我喜欢的人!”
简若明深深地看着我,眼眸之中有着那样的悲伤。
我心中一动,想起了那日,他从占卜师手中的镜子看到了什么之后,就仓皇逃走的样子,还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
“简若明,你之所以会劝阻我,是因为,你也看到了什么吗?”
他看了我五秒钟,才慢慢地说:“凌小未,不知道那镜子里是不是虚假的幻象,但是我确实看到我重要之人的未来了……只是,那个人的未来里,没有我的存在,哪里……都没有……”
真正想要害洛南尘的人我呆立在那里,从此我意识到,原本从来不肯相信那些虚假命运的简若明,在看到最重要的人未来之时,也同我一样,就连昔日那些无比坚定的信念,都改变了……“你重要的人,是谁?”我问他。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目光里始终温润如水。
那一天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似乎各有各的心事。
一年一度的校庆就要到了,学生会各个部门都开始紧张地筹划活动,而洛南尘所在的体育部,又将举办校庆杯篮球大赛,我和同为文艺部的简若明,也在积极准备着演出,渐渐有了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那天我和简若明并肩走进教学楼,忽然听到了洛南尘的声音,“凌小未!”
我循声仰头看去,他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扬起手中的书笑着对我打着招呼,“那天我听你的好友说,你要借这本书啊?这会儿正好给你。”
我脸红了,意识到又是好友心血来潮帮忙撮合,急忙应声,“好的,我这就过去拿……呃?”
话语在喉间生生停顿,我突然发现,从走廊旁边,伸出了一个人的手,狠狠地,在洛南尘身后推了一把。
洛南尘猝不及防,步子不稳踩下楼梯,脚下一崴,整个人向着地面扑了过来。
我站在楼梯下方,几乎被惊到忘记了该有的反应,等意识重回身体,却是想也不想地伸开双臂,试图护住洛南尘,但冲击力度仍然太大,我的背脊撞上墙壁,生疼生疼。
“简若明!”我忍痛叫着,而他如同一头敏捷的小豹子,飞快地冲上了楼梯,向着那只手伸开的拐弯处奔了过去。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第一次和洛南尘如此靠近,几乎可以闻得见他发丝间的味道,我看着他从我怀里慢慢抬起头来,面对着他闪亮的眸子,我的心脏几乎都要少跳一拍。
“谢谢你啊,凌小未同学。”他咧一咧嘴,皱着眉头站直身子,笑着对我道谢。
那个笑容如此耀眼,几乎让我目眩神迷。
我知道的,这个笑容就是我想要去守护的东西。
我脸红心跳地扶着一瘸一拐的洛南尘去医务室,在楼下,遇到了追回来的简若明,他对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个想要害洛南尘的人,消失得飞快,在简若明追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空荡荡的走廊。
洛南尘终究没能参加篮球赛。
我只是对简若明感到好奇,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默,也仿佛一天比一天更加忧郁,直到我看出端倪,忍不住追问他的时候,他才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凌小未,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是谁想害洛南尘。”
不要忘了我们周末的约定“是谁?”我惊讶地问。
他的脸上带着深思的神情,“凌小未,我还需要调查一段时间,这个周末,我们在图书馆见面好吗,到时候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我“嗯”了一声,却看到了他放柔的目光,“包括,你想知道的,我重要之人的名字。”
简若明重要的人,我依稀可以猜到是谁,他曾有一位挚友,比他大三岁的邻家姐姐,于去年出国留学,在我的印象里,简若明在提到她时,目光总会投向遥不可及的天空,眼中尽是怀念的神色。
校庆日渐渐近了,文艺部的彩排,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我和简若明参加了同一个节目,在他弹奏的悠扬琴声中,我白色的纱裙随风飘荡,如同精灵般起舞。
只要抬头,就看得见台下同学们赞叹的眼神,我心中有着这样平静的喜悦。
这么久的时间,真的是辛苦简若明了,他一直帮我关注着洛南尘的事情,看起来事情也快要水落石出了,等到找到伤害洛南尘的元凶后,一定要好好和他道谢的。
我这样想着,在渐渐步入尾声的钢琴曲中,优雅地欠了欠身,随后,我听到了大家雷鸣般的掌声。
只是,门外骤然传来一阵火灾警报器的尖锐铃声,门被打开,隔壁女生尖锐的喊声打破了平静的氛围。
“大家快跑啊!社团大楼……失火了!你们门关这么紧,没闻到烟吗?
听说失火地点就在体育部啊!”
世界蓦然沉寂了几秒,随后,大家猛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文艺部的门。
体育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洛南尘他也许会在那里……我的大脑,蓦地一片空白,喃喃地叫出“洛南尘”三个字之后,不顾自己还穿着舞蹈服,跳下舞台,拔脚就向体育部的方向冲了过去。
“等一下,凌小未!”身后是简若明的声音,他在我的身后,紧紧地追了过来。
走廊里,已是浓烟弥漫,体育部的门敞开着,刺眼的火光愈发浓烈。
“洛南尘!洛南尘!”我焦急地喊着,“你在吗?”
烟雾之中,我依稀可以看得到门内有人,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映入我眼帘的,正是被部员们抛在最后的洛南尘,他正拖着受伤的腿脚,扶着墙,吃力地一步一步往外移着。
“洛南尘!洛南尘!”我喜极而泣,扑过去紧紧地拉住了他,“我们快走!”
“凌小未!”他仿佛也吃了一惊。
“我是来救你的!”我大声喊着,而这时,火势却大了起来,门框被烧着,传来了崩裂的声音。
“凌小未!”紧跟着冲进来的居然是简若明,这时,燃烧着的门框在他身后断了下来,我们几乎是身陷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