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在地上,鲜血沿着他的脸,流淌下来。一辆轿车从出租车旁飞速地冲出,停也没停地奔向远方。女孩儿推开车门,拼命地冲出去……后面的故事,一如当年那样,她护送他赶往医院。在奔向医院的途中,他依旧清醒着,眼中闪烁着光芒,异常激动地拉着她的手,死死不放,而此时的她却是万分的紧张与心痛。她紧紧地抱住他,把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哭泣着,渐渐哽咽不能言语。他脸上忽然有笑微微浮现,并努力地把嘴凑近她的耳际,轻声吃力地对她呢喃:
“刚才的路口……就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其实……我是想……和你……重温一下往事……”
说完那些话后,他将眼睛轻轻地闭上。他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神情,嘴角流露出的轻盈的笑就那样淡定成一幅温情的画面。那是一朵淡雅的滴血的蔷薇,在等待与渴望中,终于再次甜蜜地绽放。
那一刻,两颗心紧紧相依,没有一丝缝隙。她懂得他的心——那是一条,他找回的,通往他们最初的爱的回路……
驿动的心
许多年前的故事了,每每想起,他都会怦然心动。
彼时,他在远方一个城市上大学,大二,青涩懵懂,情窦初开。和他大小差不多的同班同学,许多早已开始了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地恋爱,而他,却是孤身一人。孤单的他喜欢听歌,也偷偷暗恋某个女生。只是,只是他不敢向人诉说,也不敢向女孩子表白——他喜欢的是他的老师,一个比他只大一岁,和他一样青涩的女孩子。女孩子刚刚毕业留校任教,临时做他们班的辅导老师,清纯靓丽,温文尔雅。
暗自喜欢她很久了,暗恋的火苗把他的心炙烤得火热火热,可他怎么也无法开口——那样太难为情了。他常常在她走过的路边默默停留,轻嗅她留下的特有的芳香气息;也喜欢在她离去的背后,痴痴又怅然地张望。
可一脸青春痘的他看上去是那么丑,他自惭形秽得无地自容。那时的他太苦恼,太忧郁了。
怎么办呢?真急死人了。
校园里姜育恒的歌那时正火得一塌糊涂,忧郁沧桑的男中音,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他开始疯狂地喜欢上了听歌,尤其是那首《驿动的心》,每每听过,他都会黯然神伤,浸湿眼眶。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哦,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歌声总是从他那台略显破旧的收录机里飘出,回荡在孤寂的、只有他一人的寝室里。听歌的时候,他总喜欢把收录机紧紧抱在怀中,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忧伤揉碎在心中。
孤独忧郁的他,时常沉浸在姜育恒的歌声里,后来,连那台破旧的收录机也被他听坏了,老卡带。他有些无奈,不知从哪里鼓起的勇气——他要向他暗恋的那位女老师借一台收录机。
听说,她的收录机是新的,而且,她也喜欢听歌。
他是在一个暮春的午后,走向那座他向往已久的教师宿舍楼的。楼道里唯有他一个人,空空旷旷的,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他站在她门前,有几分不安与紧张,惨白的脸显得更加惨白,孤单的身影愈加孤单。直站得双腿有些发麻的时候,他才轻叩房门。敲门的时候,他额头的汗不知怎么就滋地冒了出来,而手掌间全是湿漉漉的。
开门的一瞬间,他还是吃了一惊。美丽的女老师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冲他微笑。而此时,干净清幽的房间里,正轻轻地飘荡着动人的歌声——刚好,是他最心仪的那首歌——《驿动的心》。
他不好意思起来,向她说明来意。她浅浅一笑说:“真巧!我也喜欢!——那就进来,一块儿听吧。”
他整个人忽然间就有种要哭的冲动。
那个午后的歌声是那么美妙,以致多年以后,他都无法忘怀。记得,小屋里的布置简单而温馨,窗帘上是大朵大朵的雏菊,阳光透过,屋子里感觉柔柔的。他们就那样围坐在放着收录机的桌子旁边,默默听歌,彼此间都有些微的尴尬,把头低埋在各自怀里。那一刻,他们仿佛已不再是师生,而成了平等友好的朋友。其间,他曾偷偷抬起头望过去,看见她如瀑般垂下的直发和那张微微涨红着的羞涩的脸颊,煞是好看。
后来,他常常去找她听歌,而她也从没拒绝过。那首《驿动的心》,两人不知听了多少遍。只知道,在一次次的碰撞中,两颗年轻的心愈靠愈近了。
他们和其他校园恋人那样,在那样一段最美好的青春时光中,也曾牵手走过校园的角角落落,谈最纯洁的爱情,许下地老天荒、永不变心的诺言。然而,当毕业的日子悄悄临近时,他们才恍然发觉,现实太残酷了,两人留在一起是多么的不易。
结果,他们无奈地分手了。她继续留下来做老师,而他,离开母校,返回千里之外的家乡。之后,彼此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过平凡人的生活,再无往来。可心中,谁又能轻易抹去那段铭刻于心的往事呢?
十几年后,有同学招呼他回母校聚会,说定好了日子,大家都来。“她也来。”电话里要好的同学这样给他说。他矛盾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决定赴约。
而他赴约的全部心思,不过是想看她一眼,只一眼就够了。
聚会的前一天,他向公司请了假,准备好了出发的行囊。行囊里放着一盘略显陈旧的老式录音带,里面有她和他最爱听的那首《驿动的心》——他想送她作为永久珍藏的礼物。
但路上还是出了点意外。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他坐得昏昏欲睡,途中,突然遭遇山洪,火车被迫搁置在一个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他欲哭无泪。
十几个小时的焦急等待过后,道路依然无法通行。那时,聚会早已开始,晚上,大家都聚在一个KTV中唱歌,唯独少了他。他当然分身乏术了,他把电话拨过去表达自己的无奈。他佯装高兴地说:“没事儿,你们玩,你们玩,别太晚了。”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晚上的聚会将要散去的时候他还在火车上焦急地等待着。太晚了,他开始在心里偷偷做赶乘汽车返回的打算,可他的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午夜时,有同学打电话来告诉他,说大家已经散场了,或许她已经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了,要不要和她通个电话。他一时愣住。朋友很快把她的手机号用短信发来。他看了,苦笑,无语。
思忖片刻后,他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彼此无语,长长的沉默过后,他轻轻打开带来的收录机,将扩音器对准手机话筒。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终点又回到起点……”
旋律响起——依然是那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歌——《驿动的心》。
歌声在寂静的火车车厢里轻轻飘荡。他那张略显沧桑的脸,此刻,淌满泪水。
凭直觉,他知道她也在听那首歌。那一刻,一切仿佛真的又都回到了从前。
爱情邮差
和胡笳相识的时候,她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那时,她刚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正无所事事,爱情便成了她唯一的牵挂。而那个和她牵手两年的男友——陆宇辉,此时正在贵州的一个山区的小学里支教。
她常常会骂自己,这一切,本来不是这样子的。陆宇辉曾经和她约好毕业后到南方的大城市闯荡,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结婚生子的。可如今,他们却要天涯相隔,渐行渐远了。
这一切都源于她的提议——临毕业前,到贵州的山里去探访一下原始森林。于是,便有了在深山寄宿的际遇。
那天,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探询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留宿的地方——一所藏在深山里的学校。向学校里的老师讲明了情况后,他们决定就先住在学校里,第二天再作打算。
晚上,他们在墙壁斑驳的教室里,给几十个不同年龄的孩子讲山外的故事,孩子们伸着脖子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说。看见男孩子连鼻涕都流了出来还浑然不觉的样子,她就想偷偷地笑。也只有在山风吹落了院子里树上的叶子,砸在地面上噼啪作响时,陆宇辉才会停下来,伸伸脖子向外面张望几下。这时,一旁坐着的老校长就会说:“别看了,这里十天半个月不会来一个人的。”
此时,山林静寂,月光皎洁,唯有呼呼的风从窗外路过。
这里所有的教学任务,只有老校长一人担着,教学条件异常艰苦。这是他们来之前无法想象的事实。
没有想到,那次旅行,会改变他们各自梦想的方向,爱情还在,争吵却开始不断。他是个从山里出来的孩子,她应该理解他,可她终究不愿和他就在深山里待一辈子。
毕业后,各自天涯,爱情也只有靠书信来维系。于是,那个胡笳才开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胡笳,一个极普通的邮差,当然是个帅气的大男孩儿,说话还有几分调侃。
“姐姐,那小子脑子灌水了吧?怎么跑进深山里?咳,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要,可惜了。”第一次送信给她时,胡笳就这样对她没大没小地说。
她冲他生出几分嗔怒。
“这么厚的信封,里面夹带有钱吧?能打开看看吗?”
她忽然就气坏了,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信封,拂袖而去。
再后来,胡笳不敢再这样取闹了。
交往多了,她才知道,他叫胡笳。胡笳曾骄傲地说:“我是你的爱情信使,不对吗?”她无语,微笑点头。
陆宇辉的信来得很准时,每个周末必到。那个骑着电瓶车、带着大绿色邮包的胡笳就会在每个周末的黄昏准时出现在她家楼下。
每次来信,胡笳都这样羡慕地说:“姐姐,你好幸福呀!”
她点头道谢,转身上楼,在推开卧室的窗户向外看时,她还能依稀看见胡笳摇晃着身子,慢慢离去的背影。依窗户而立,她开始读信,急不可耐的样子,读着读着,目光由温和渐渐转为哀伤,末了,眼角有时会有泪水润湿。
陆宇辉的信每周一封,很有规律,她会随带回一封,这样子大约持续半年。
后来,有一次,周末,胡笳没有送信,但还是老远来看望她。她问:“信呢?”
胡笳说:“没有。”然后就好奇地从她的双眼中探寻他们之间的故事,这时她才简单讲了讲。胡笳临走时说:“这小子有病!见到他,看我怎么揍他。”说话时,全然没有了往常的调侃,一脸正经的样子。她的脸就掠过一丝感动。
胡笳走后,她沉默许久,泪水夺眶而出,哀伤,也开始一寸一寸在心里生长。
此后,陆宇辉的信来得就没有了规律,常常一两个月来一封,再后来,就没有再来一封。
最终,提出分手的是她。半年后,她给他去了一封决绝信。陆宇辉的回信,只一个字:“好。”胡笳把信递到她手里的时候,目光里全是疼惜。
胡笳那天陪她流了很多泪水,和她到一家酒馆里喝得大醉。胡笳说:“真没意思。爱情这东西真不是东西!”
从酒馆里分手后,胡笳就从她眼前失踪了。
等再次见到胡笳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了。她到商场里采购结婚用的家电,突然看见胡笳在一个品牌家电前卖力地推销。她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他吃了一惊。
“不做邮差了?”她问。
“不做了。不做好久了。”他回答。
她就有些不解,不过,她没有再问下去。转身走的时候,胡笳却叫住了她。
胡笳说:“姐,我胡笳对不住你。”
她转身诧异地看他。
胡笳说:“姐姐你找我这个爱情信使算是找错人了,我不是个好邮差。”
“为什么?”她不解。
“我的名字就不行呀。你想,胡笳,就是糊涂还加上虚假。爱情怎么能成?”
她笑了起来,眉眼飞扬。
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她没有看见胡笳在用手狠劲捶自己的头。
她永远不会知道,当胡笳发现信件来得少了时,就请了假,按照她给陆宇辉的信封上写的地址,一路找去。在深山的那所小学,他见到了他。他看见异常消瘦的陆宇辉正斜靠在门框上上课,面容枯黄,声音低沉……胡笳记得,那天陆宇辉拉着他的手不放。他对胡笳说:“我知道你来是什么意思,本来我想一直欺瞒下去的,现在看来没有那个必要了。兄弟,我得了癌症。请你照顾她。但请别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这就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真相。
那天,胡笳想说,却又咽了回去,然后看她渐行渐远,泪流满面。
如果你快乐,请按喇叭
故事发生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州的一条高速公路上。
那天,威尔·鲍温开车去做一件事情。途中,他需要开车穿越南卡罗来纳州康威市外的沃卡漠河。刚上堤道,一个奇特的告示牌忽然闯入眼帘。那是一个手工制作而成的告示牌,文字写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厚纸板上,厚纸板钉在一个像是五金商铺用来给人搅拌油漆的棍子上。告示牌夹杂在杂乱的垃圾与蚊蚁虫窝之间,像一面战场上不倒的旗帜。
告示牌上的语言很诱人——如果你快乐就按喇叭!
看到这个牌子,威尔·鲍温轻轻摇了摇头,讪笑了一下,心想,做这块牌子的人也太天真了吧。他甚至嘲笑,这是有人在胡言乱语!快乐?什么是“快乐”,他似乎很久都不曾拥有过了。他想了想,即便是他最成功的时候,内心也总是充满担忧,总想着坏事情会什么时候突然降临。快乐是骗人的,或许死了就会快乐吧,他一直这样认为。
眼前的一切并没有打动他,他没有理会,继续开车前行——他的车喇叭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几周后,他又载着妻子和女儿途经这里。这次,他们是前往一个冲浪海滩去看望朋友。一路上,他们伴着《最爱童谣》的录音带开心唱歌,共享美好时光。当他看到那个告示牌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按响了喇叭。
嘟嘟嘟……喇叭声在空旷的野外响个不停,格外嘹亮。
听到喇叭声,妻子好奇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嘴巴努起来,指了指那个告示牌,笑着读:“如果你快乐就按喇叭。”妻子看着他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这时,连女儿也被这奇特的告示语鼓舞得手舞足蹈起来。
那天晚上回去,他们再次开车途经这里的时候,女儿早早就尖叫起来:“爸爸,按喇叭,按喇叭!”嘟嘟嘟……欢快的喇叭声再次响起来。那一瞬间,大家都被这个奇特的告示牌鼓舞得热情高涨,甚至是激动不已。
再后来,许多次途径这里,他都不忘按响喇叭,让喇叭声放肆地叫上一阵子。而且后来即便离开了这里,只要每每想到它,他就禁不住快乐地笑起来。
他开始对这个告示牌产生敬畏之情,甚至好奇地想要探寻它的秘密——这究竟是谁做的呢?
带着好奇心,不久后的一天,他将车在告示牌附近的高速路边停下来,开始四处探寻。下了高速公路,穿过一片小树林,很快,他就在附近找到了一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