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既然听得出来,自然不会接招,只淡淡道:“柔嫔只怕是哭昏了,皇后娘娘在那边呢。”位高权重,不过是要把她推成众矢之的,最好是挑起皇后与她相争,她便坐收渔翁之利。慕容青樱这种借刀杀人的法子早就在战场上用得熟了,焉能看人班门弄斧,当下送刀回去道:“或者励妃娘娘手持鹤印,一向协助皇后打理六宫,你要找位高权重的人,找我真是找错了,我可是个最不管事的。”
她不喜欢他的妃嫔们,一个都不喜欢。如果她慕容青樱存心要斗倒谁,比如肖昭容,那个人想必现在就在静思宫吧。
可是有什么意义呢?他是帝王,只要坐在这个位子上,后宫就是他平衡和制衡的工具,斗倒了这一批,会有源源不断更新鲜的美人进来。
没有意义,无非是徒费心力的事,她从不做这样的事。
柔嫔亦是一愣,英贵嫔虽然得宠,但是在宫中可算是无争,本就少有与人来往,自然也不去侵害谁,是以她刚才才冒险一试。
她尚年轻,今年也不过十七,怎么知道青樱当年的风云,即便后来听人讲,她自诩聪明也并不当回事,只想着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哪来的女子能那般的传奇。
青樱察觉到她眼中的一丝惊异,再不放过,接着道:“柔嫔怕小皇子不能立足,那穆充华受了不白之冤难道就能立足了?”
好在柔嫔脑子确实机灵,当下也不纠缠在此,只默默垂泪道:“臣妾正是深恐充华姐姐蒙受冤屈,所以才出此下策……”
司马明禹大约也是听烦了,他于后宫,情分本来也不算深,当下道:“汪福兴,便叫石嬷嬷和赖嬷嬷去看看吧。”这两个老嬷嬷还是他从小服侍过他的,人品他是深信的。
汪福兴闻言应了一声,两位嬷嬷很快就到了随他入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青樱冷冷地打量着其余人的反应。皇后拓跋莹心面上淡淡,看不出悲喜。
励妃脸上明显是得意,柔嫔眼中却是狡黠,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何昭仪等人则都避开她的目光低着头。
不过一会工夫,两位嬷嬷就出来了,后面跟着汪福兴,青樱紧盯着他的面上,觉得他是在暗示自己结果。
赖嬷嬷两个高高地颧骨,嘴唇又薄,说出来的话更是比她的相貌还要寡绝:“穆充华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石嬷嬷亦道:“正是,奴婢也看过了。”
什么?青樱惊得几乎往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穆可儿家教甚严,当年从山上下来说是回京嫁人,然而未婚夫却一命呜呼,便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可能不是完璧之身?
况且她对明禹一往情深,更不可能主动做出什么不堪之事。
司马明禹闻言,看了青樱一眼,缓缓道:“朕记得,穆氏进宫以来,尚未承宠吧。”
这话等于断送了穆可儿。帝王,要的是女子绝对的忠心,他并不需要知道她为什么会失贞。
励妃哼了一声道:“上次穆充华不也是说遇袭了么?还非拉上臣妾与肖昭容,皇上现在知道肖昭容的冤枉了。依臣妾看,上回根本就不是遇袭,只不过是与宫外人胆大包天地私通,正好撞到了人,这才贼喊捉贼地说是被袭。这一回只不过故伎重演而已。”
柔嫔也道:“臣妾虽然不知其中的是非曲直,但是这一回充华姐姐正在洗浴,自然与上一回遇袭的时候衣衫不整是不同的,皇上请三思,不要冤枉了充华姐姐。”她声音温婉,语气轻柔,如果脑子慢一点的,竟还以为她是个好人,在为穆可儿辩解。
她的这一个火上浇油用得极好,司马明禹冷道:“怡兰轩穆氏,失德无才,不受中宫教化,着降为从八品顺常,暂幽禁于茉风苑,无诏不得出茉风苑半步,任何人无朕允许不得探视,回宫后从怡兰轩逐出,居静思宫。”他说的很快,想必是刚才就想好了。青樱也没有说什么,这不是争的时候,证据确凿。
她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众人,旁人眼中同样是迷惑,唯有励妃和柔嫔,掩饰不住一丝自得的喜色。
她们是知道什么的。
出了这样的事,皇帝脸上最过不去,虽然是一个他压根不要的女人。司马明禹仍是头也不回地率先出了茉风苑,汪福兴瞧了青樱一眼,见她没有要跟上之意,微微叹了口气紧赶着明禹的脚步。
拓跋莹心留步对乐茵吩咐道:“——纵然你是女战神,他亦该当舍不得你上战场。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愿见到,哎,只是皇上发话,本宫也无法。回宫后你便仍旧服侍穆顺常吧,另外待她醒来后要缓缓地告诉她,知道么,不要吓到她了。”乐茵一面哭一面答应着了。
励妃直等皇后走了,还盈盈地站在那,像是等着青樱一般。
青樱想了想,对她笑道:“郡主,莫要高兴得太早。”
励妃见她突然拿旧称呼来唤自己,不犹得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青樱心中一计已生,只笑道:“你对可儿做过什么?郡主不妨告诉我,我也告诉郡主。”‘
励妃嗤之以鼻道:“你想诓我?慕容青樱,我们俩可是相识得早,我什么都没做,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来。”
青樱听了点头道:“没做就好,我其实也相信不是郡主所为。”她在郡主二字上咬得极重,说着又自顾自地笑道:“是啊,有个像你这样相识已久的人真好,想来你也觉得有我在真好,都不必虚伪到去称姐姐妹妹娘娘臣妾什么的,只可惜,很快就没有这样的人。”
司马明禹当真是极为恼怒的,大约世间连小贩行夫亦不能忍妻子的不贞,何况他九五之尊,只有他冷落别人的道理,谁知现在竟让他知道一个他自以为纳她便是最大恩宠的女子,竟然……失贞!
再加上这走了数日,朝堂当中旧臣与新贵之间颇多摩擦,新贵这一方面崔思博纵然还算韬光养晦,近日里也传出有京官口称他为圣人,这还了得。他是圣人,想要置皇家威仪于何处?
而且颜超羽与郭光耀受召回京之后,这些时日据司马明禹留在京中的眼线所报,两府皆是门庭若市,有时候直到深夜还有豪贵的马车出入……这不能让他不疑,他们两个都是手有兵权并且武艺高强的将领,倘若有反心……
西北的眼线又报兰陵郡的有一处山坳里夜间灯火不灭,前些日子还有颇多马车盖得严严实实地出入那座山,无人得知车中运载的是什么。看这个保密的情形,私铸兵器也并非不可能。
呵,这些人自诩功劳盖世,一个个都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么,是想造反了吗?他心中这两件烦心事搅在了一起,烦闷不堪,一连几日都没有出海陵殿的正殿,也未召见任何嫔妃。
青樱亦心思不在这上面,穆可儿被幽禁在最湿热的茉风苑,现在自然不会有人给她送冰块,虽然她并没有被废为庶人,尚有一个从八品的顺常之位,然而宫中之人最是根红顶白,拜高踩低,料想这种事无法翻身,况且她本来之前就无宠。只怕现在饭食都没得吃饱,天气这样热,万一御膳房跟来的厨子心坏,弄些馊臭的饭菜,可叫可儿这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如何受得了?就是在凤鸣山上,她亦是没有受过苦的,青樱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不可能时时陪着她,况且这也是明禹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的。
她在事发的那日夜间便跃出茉风苑的围墙之外去察看了脚印——纵然是本事再大的高手,也会雁过留痕,然而此事却蹊跷的很。一连串的脚印在泥地上留下的印子很浅,这是符合一个高手的特质的,然后这脚印却杂乱,按说轻功达到一定境界之后,运功时提起一个气脚下是分毫不乱的,既然是高手,怎么会脚印不清晰呢?
更诡异的是……这脚印出了不到十丈的地方竟然就消失了,戛然消失!
青樱回房之后跟水榕说起这个事,水榕亦觉得奇怪,“奴婢在宫中多年,宫中女子寂寞,要说那等腌臜事也不是没见过的,但是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让人闹出来的,多半都是将信将疑失宠罢了。今日穆顺常的事一环扣一环,未免太顺了些,反而叫人生疑。”
青樱听了亦叹道:“你不知还不止这些,我在茉风苑的外墙边找到的脚印也是异常。”说着便细细地说了一遍,“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有一个可能虽然大胆,却能解释这一切。如果说那个黑衣刺客,根本就是避暑山庄里的人,跑出去不过是为了迷惑,跑出十丈后又折身跑回来藏匿在宫中,这也能解释为何会脚印纷乱,因为根本就是两道脚印叠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谁才能藏匿人在山庄里?”水榕一时脸色一白,声音有些颤抖,如果真的有人隐匿……所有人都将被置于危险之中。
“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
司马明禹的海陵殿虽然大,但是他和青樱自己都不可能藏匿人,其余妃嫔所住的楼院房屋本来就不多,住的下主子罢了,连丫鬟们都不能如同宫中那样一人一间,要藏匿下人来难保人多口杂并非易事。其余空置的阁宇本就是为了防止有歹人混入,带来的御林军和侍卫都住在那里,更难藏下人来,况且这些人皆是明禹一手提拔起来的,方能放心地将身家性命交付,断不会冒险与一个妃嫔有私。
如此说来,只有皇后拓跋莹心的金禧殿才符合一切藏匿人的要求:既大,她皇后的身份亦无人会去怀疑到她,况且她是个外族人,并无本朝盘根错节的关系,藏匿人动机何在?
青樱心中亦是疑云大起,只是此事太过敏感机密,不弄清楚之前她亦不能轻易透露出去。
况且她手头尚有两件大事。
次日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连知了的叫声都有气无力,青樱提了食盒脚步匆匆地往外走。水榕和落梅皆去午歇了,独有剑兰坐在门前守着也是昏昏欲睡。见青樱要出门,顿时惊醒道:“这么热,小姐怎么还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