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一阵混战，人马在嘶鸣与呜咽间，杀伐之气弥漫遍野，漠漠白雪瞬时染红。论武功言鹤与叶秋率领的南华门人自是要高上一筹，但人数上却是凌霄天阁要多上不少。往来拉锯之下，虽是凌霄天阁的损失要远远大的多，却各个都是死战不退，无一人畏惧而逃。
战场直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遍地已尽是断戈残肢四布。凌霄天阁这些骑兵的彪悍之风，让南华剑盟的门人各个心中已都不禁有些心惊胆寒。
混杂在人群中，顾凋零手中的刀锋在不知何时都早已卷刃。他第一次感到在战争中与以往江湖中的争斗是如此的不同。争斗可以留手，战争却只能无情，他不想杀人，可是却又不得不杀。他亲眼看着在心软之下，自自己手下剑底余生的一个骑兵，回身侧马一箭，就将自己的同门射了死。无助与迷茫充斥着他的脑海，眼前迷离的眼色，直待战斗已悄无声息的平息之后，都似恍惚着再也清晰不起来。
眼望着梁长老率领着凌霄天阁的骑兵收拢人马，在缓缓的撤退，进退有度之下，南华剑盟的诸人也不敢再追，只是身周响起一片的欢声雷动。顾凋零遍身是血，惨白的脸色，呆望着自己手里的刀锋。他脑中一片空白，忽的奋力将刀往地上狠狠掷下，随即发狂似的一声嚎叫，而后身子一软，手扶着雪泥在地上瘫坐了下来，口中呼呼的喘着粗气，猛得用双手连连的捶打自己的脑袋，似乎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众人被他发疯似的景象都被弄得有些呆了，叶秋懵然的走上前问道：“顾师弟，你怎么了？莫非哪里中毒受伤了不成？”
有些陌生的看着叶秋，顾凋零轻轻站起，不知一时该如何回复。却见一双温润的素手已然搭在了他的肩头，刚刚被几个南华门人保护在后的秦瑛此时似已恢复如初，走到他身前搬着他转了过来，轻声说道：“顾大哥你并没有错，我知道你侠义心肠不忍杀人，可是有些恶人你不杀，却会坏了更多人的性命！”
“不错！佛祖虽慈悲，老僧今日也不得不破了杀戒，阿弥陀佛，罪孽罪孽。”六道和尚也上前出言解劝，众人一时都只道他初经战阵，纷纷过来安慰了几声，也便不再留意。随后依照着言鹤与叶秋的吩咐，收敛身死的门人尸体，连同不少被惨毙的凌霄骑兵一同就地埋了，接着包扎伤者的患口，一阵忙乱之后，方商定着先在原地休整一阵，随后下一步赶赴天目山，齐与官府及各派汇合。
自神伤的心情中渐渐的恢复过来，顾凋零见众人整装待发，秦瑛也正在一旁，两目怔怔的陪着自己，当下定了定心神，施礼道：“秦姑娘，我们马上要去北地天目山，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我看还是先将你护送回家去吧。”
“不错，不错。”长生道人忽的过来打断他道，“只是你们这孤男寡女在一起行路多有不便，若要多派人手，前方战事正紧也是不便，贫道是出家人，脚程追赶起来也快，倒不如由贫道将她送回去便是！”
被长生道人说得脸上一红，顾凋零尴尬的道：“道长说的哪里话来，在下何曾说要独自护送……”却见燕怀英此刻也过来凑道：“哦？这是怎么了，道长您这般的懒人竟也有主动请缨的时候，莫不是今日的日头从西面出来了？”燕怀英说着故意的抬头瞅了瞅天色，长生道人也笑道：“你若不愿，请我师兄护送也是一样，不过还是要劳你拖着那木筏……”
“不必，不必，燕某仔细的想了想，还是道长您是唯一合适的人选，试想若是六道大师，若半路上再遇上什么人，抛下秦姑娘又和人打起来，那个……”燕怀英正说着，却听身后铁器重重的一墩，平地似乎都被击得一颤，而后佛号声传来：“阿弥陀佛，燕施主，闲时不可妄论人非，你刚脱魔道不久，看来还要多多的习读佛经才是。”
几人闲话了几句。临别之际，秦瑛依依有些不舍，轻言劝顾顾凋零一路珍重多加小心，随即在长生道人的护送之下，远远离去。
众人又歇了片刻，方才再次启程。趁着行路余暇，顾凋零不禁向燕怀英问道：“燕大哥，你此番怎么没随着新月门内同来，反而和大师和道长在一起？”
燕怀英苦着脸道：“掌门师兄似是还在生我的气，根本也没派人知会我，我后来在坊间店近听闻了消息，这才上老君观拉了大师道长同来，你可不知这长生道长借故屡番的推脱不往，为此我和六道大师费了多大的力气，是以耽误了行程，赶不到汇合的地点，却不想因祸得福，恰行到附近救了你出来。”
渡鹭水轻舟简行，一众人连穿望山关与舒安城，见一路已有不少官府的军士在守把，辉映护住了联军的后路，他们所经自然是畅通无阻。顾凋零有燕怀英六道和尚及同门的师兄弟子陪伴，一路之上也再不似孤人独马那般的荒凉。
当日晚间，一众人已寻到了天目山下官府的营盘。有人进去回禀，片刻后竟是南华天剑门的卢天俊和几个派门弟子迎了出来。卢天俊一见顾凋零，顿时喜道：“四师叔，师父正担心不已，派人往四处寻您，没想天幸您平安而回，快快快，赶快到里面歇息片刻。”卢天俊说着将他们让在里面设宴款待。席间言鹤、叶秋与顾凋零见路过的各帐中，军兵及各门的弟子少了大半，犹也不见天剑卢岳在场，当即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天俊，怎么就你们几个，而不见师兄他们人来，莫非出了什么事不成？”
“呵呵，无事，无事，三位师叔容禀，师父连同李将军及各派的掌门弟子现今正在率军，全力的攻打前方的鹞子关，留我等和官府中的一位王副将在此看守营帐。听说这鹞子关依山而建，坚固异常，且昨夜夜袭之后已然有了防范，是以他们出去了整日，据刚刚来报，至今还是迟迟未能攻克。”
卢天俊言语清晰，向来为南华下一代弟子中最被看中，三人听他如此说，原本有些提着的心顿时不禁放了下来。吃过酒饭，众人正围在帐子中讨论当前的局势，却听帐外突的脚步频起，一个粗哑的嗓子在外喝道：“来人，将他们一个个都带过来扔在火上烧死，明日好将这些烧焦的尸体，悬挂营门示众，看哪个再敢背反官府，这便是他们的下场！”
话说得甚不连贯，口齿不清间似还带着几分酒意，众人都不知出了何事，当下纷纷自帐中出了来向外观看。只见正中中军帐靠左的一座偏帐前，一个胖大的汉子此刻正侧对着他们，****着半身坐在条凳上，面前一滩篝火，他一手举着一把剔骨尖刀，一手油腻的抓着一只烤鸡，切刀划肉不住的往嘴里送着，旁边两只空酒坛横倒，嘴里含糊的连声的呵斥
不多时，几个军校由着他的命令，自一个偏僻的帐里，押解出来几个身着凌霄服饰的士兵，强蹬着他们的腿弯让他们在那汉子面前跪下。那几个凌霄天阁中人倒极为的硬气，虽被踢倒了几次，又都强自的站起身来，逼得那几个军校不得不强摁着他们的肩膀，腿下使绊，一一将他们摔在地上。那汉子方站起身来瞅了瞅他们，随即用手将沾满油腻的刀锋在其中一人脸上蹭了蹭，接着对那篝火一指，军校们立时便将他提起来，拽着便向那篝火处推去。
“那汉子是什么人？”顾凋零皱了皱眉，转头向身边的卢天俊问道。卢天俊随即附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这便是那位王副将，听说他背景很深，舅舅在官府中担任要职，此番随军出征，就是要积累军功，好让他回去破格提升。连李敢李将军也要让他三分，师叔您还是莫要招惹他为好。”
卢天俊看出了顾凋零脸上愤然的神色，他素随天剑卢岳左右，行事风格自然是相仿，是以凡事皆从大局着想，当下赶忙的劝了两句。却听顾凋零怒道：“岂有此理，那些凌霄天阁中人虽已被俘，却也不能如此的任人轻贱！”
他眼瞧着被扔进火堆的那人，顷刻间发须衣摆俱已被点着，顾凋零当即再也看不下去，卢天俊一个没拉住之下，被他一个箭步跳到了那篝火旁，提手便将那人救了出来，帮着他先将身上的火苗扑灭，随即按捺着性子，迈走到王副将跟前施礼道：“副将大人，还请你多多宽待他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