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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珍珑棋局(3)

三天后,周玉杰就把这本三十多万字的书籍,压缩成不到一万字的提纲。所有学术性的东西通通弃之不用,提纲里就剩下许多集邮圈子里的行话,还有关于集邮的有趣故事。更关键的是,经过周玉杰这番翻译,原本生涩难懂的书籍,杜林祥读来竟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只一个上午时间,杜林祥就把这份提纲通读了一遍。

杜林祥高兴地说:“你小子行啊!”

周玉杰笑了笑:“书有不同读法!本来咱们就不打算十年寒窗去考个状元,不就到时装模作样说几句内行话,应付一下场面嘛。我看有这个东西,再加上严家赣在一旁帮腔,应该差不多了。”

杜林祥连连点头:“好、好、好!”

杜林祥也是一个有心人,他将这本书与周玉杰整理的提纲都留了下来。几年后,他还专门聘请了一名秘书,要求人家按照周玉杰的方法,去整理、归纳各种大部头着作。一部几十万字的着作,往往被压缩成万把字的提纲。而杜林祥读了这些提纲后,也能在各种场合故作高深地引经据典。有些阿谀奉承之辈,最后还将杜林祥描述为自学成才的“儒商”。听到这种赞誉,杜林祥自己都会发笑。

一周后,杜林祥带着那枚蓝军邮,还有一肚子生吞活剥的集邮知识,坐到了袁琳对面。会面地点就在市区一家古色古香的茶坊,严家赣向袁琳介绍:“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提到的杜总,他也是一位集邮爱好者,而且手里就有一枚珍贵的蓝军邮。”

袁琳倒没急着看那枚邮票,而是问道:“杜总你一个生意人,也喜欢收集邮票?”

“说来惭愧啊!”杜林祥搓着手说,“我打小出来做生意,没念过几天书。后来没事时去邮票市场瞎逛,才发觉邮票里面的世界真是博大精深。每个国家发行邮票,无不尽选本国最优秀、最具代表性或纪念性的东西,经过精心设计,展现在邮票上。涉及的内容更是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方面面,各行各业应有尽有,使得方寸之间的小小邮票成为包罗万象的博物馆。像我这种人吧,收集邮票既是爱好,更在这一过程中学到很多知识,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读书少的遗憾。”

这个开场白,是周玉杰为杜林祥精心设计的。既顺理成章,又显得不卑不亢。坐在一旁的严家赣听了,也不住地点头微笑。

这席话令袁琳很是受用。她不再把杜林祥当成一个土里土气的老板,而是当作一个虽然读书不多但却爱好相投的藏友。袁琳接着问:“杜总,如今对于中国的第一套邮票究竟是哪一套,还有各种说法,彼此间也存在一些争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其实,杜林祥仅知唯一的一种说法。而且还是他估计到袁琳会聊到这个话题,提前做了准备的。他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暗自得意,说:“这个问题自然是见仁见智,不过我个人以为较为靠谱的,还是大龙邮票,这是由当时德国人把持的海关邮政局发行的。”

袁琳点了一下头:“很多人也都是这个看法。”

杜林祥手心开始冒汗,继续任由袁琳这么问下去,自己那点囫囵吞枣的东西还不露馅?不过杜林祥也非等闲之辈,既然是藏友间的交流,他自然可以主动制造话题,反客为主:“实话说吧,现在喜欢集邮的人比过去少多了。随着电话、电脑的普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已经很少依赖信件了。甚至有人说,邮票就快退出历史舞台了。袁姐,你认为呢?”

杜林祥这一招果然厉害!将问题抛给袁琳,不仅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还触发了对方的情绪。袁琳在那侃侃而谈了十多分钟,杜林祥与严家赣则坐在一边默默地倾听。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严家赣说:“杜总听说你现在正缺一枚蓝军邮,便想成人之美。像杜总这么大度的人,如今可不多啊!”

袁琳抿了一口茶,说:“这事老严前几天给我说了,我也很纳闷啊。杜总,这蓝军邮可是珍贵的东西,你怎么愿意拿它来和我交换一枚普通的黄军邮?”

杜林祥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蓝军邮的价值。不过这些年我将收藏的重点转到国外邮票方面,蓝军邮放在我这,也不能和其他中国邮票搭配成系列。倒是袁姐,收集了不少国内邮票,蓝军邮到了你这儿,正好是珠联璧合。”

严家赣插话道:“这枚蓝军邮,正是不久前杜总从上海一位朋友那里得到的。

袁医生,也怪你自己犹豫不决,下手太慢,才让杜总抢了先。所幸杜总是大度之人,听说你特别喜欢这枚邮票,愿意成人之美。”

说话间,杜林祥便将这枚蓝军邮放到了袁琳面前。袁琳小心翼翼地拿起邮票,仔细观摩了起来,喜爱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袁琳不是傻子,之前严家赣也向她提过,杜林祥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她闭着眼也知道对面的人在打什么主意。杜林祥那番所谓“珠联璧合”的说辞,袁琳认为四分之一是客套,四分之三是瞎掰。但是,她太喜爱这枚邮票,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况且,刚才的一席对话也令袁琳感觉到,杜林祥不是那种来路不明的人,而是蛮有品位的集邮爱好者。

在外面,卓伯均是风光无限的土地爷爷,在家里,袁琳才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不过,袁琳也知道丈夫手中的权力是把双刃剑。她几乎从不向丈夫引见什么人,甚至还经常提醒卓伯均做事要谨小慎微。然而今天,她实在难以抵御蓝军邮的诱惑。一般说来,蓝军邮往往几年时间才在市面上出现一次,错过这次机会,没准真成终身遗憾了。这种遗憾,可不是金钱能弥补的。

袁琳权衡再三说道:“那就谢谢杜总的美意了。”听了这话,杜林祥与严家赣都哈哈笑了起来。

三人又继续闲聊了一阵,袁琳便起身告辞,说要回医院上班。杜林祥赶紧说:

“我开车送你回去。”

路上,严家赣打着哈哈说:“你老公可是个大忙人,最近很少回家吃饭吧?”

袁琳说:“唉,他就是个劳碌命。我跟他说过多次了,要他注意身体。”

杜林祥这时插话道:“袁姐最近有空没有,我请你和你家人一起出来吃个便饭?”杜林祥此时还是很小心,他没有直接提卓伯均的名字,而是说“你家人”。

袁琳很爽快地答道:“好啊!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就主动联系你。”

3 卓伯均说话办事,活像包公再世

接下来的几天,杜林祥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他不知道,价值五十万的蓝军邮能否换来土地爷爷的垂青?后来实在憋不住,他又给安幼琪打了电话。安幼琪倒是很轻松:“老严把那天的情况都给我说了,他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当时的表现,简直就是一个专业的集邮爱好者。”

杜林祥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临时抱佛脚学来的。不过一连几天过去了,袁琳却一直没和我联系。”

安幼琪说:“别着急,再等等。该说的话你已经说了,她既然说要请你吃饭,应该不会食言。袁琳是行家,她知道蓝军邮的价值。而且以我的了解,她对卓董事长的影响力,可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杜林祥说:“好吧,就再等等。”

安幼琪笑着说:“趁着空闲,你再把老严送你的书多读两遍,说不准以后还用得着。”

安幼琪又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主动联系袁琳,让她觉得你太猴急,对你的形象会打折扣。”

杜林祥“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他又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敢情不是你家的钱,当然不心急。”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安幼琪的话很有道理,无奈之下只好继续等待着。严家赣送的书,杜林祥无论如何是读不进去了,他只好拿来周玉杰整理的提纲,又细细地翻了几遍。

可是看到后来,杜林祥还是不禁摇头:“什么狗屁收藏,都是他妈一群闲得蛋疼的人,没事鼓捣出来的破玩意。再是雅士,丢到农村的穷山恶水里,整天围着一亩三分地劳作,看你有啥心情去玩收藏!”

尽管已是身家几千万的老板,可幼年饥寒交迫的生活,还是让杜林祥对所谓的雅致情趣,提不起一丁点精神!

一个礼拜后,正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的杜林祥,忽然听到手机响起,拿起一看,竟是袁琳打来的。杜林祥激动得快跳起来了,他按了一下接听键,尽量装出一副平静的口吻:“喂,袁姐,你好!”

袁琳说:“杜总,你好!今晚上你有没有时间?”

杜林祥连忙说:“有时间。”

“那好。”袁琳说,“今晚上我叫上我们家老卓,大家一块聚一聚吧。”

杜林祥答应道:“好的。”

袁琳说:“在市区餐厅里吃饭,熟人太多。要不咱们去郊外找家有特色的馆子?”

杜林祥说:“好的,听袁姐安排。”

袁琳说:“你下午五点半,到医院门口来接下我。”杜林祥赶紧应承下来。

下午五点刚过,杜林祥便早早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大约半个小时后,袁琳走了出来。坐上车后,杜林祥问:“要不要再去接一下卓董事长?”

袁琳说:“不用。他知道那个地方,司机会开车把他送过去。”

从医院到郊外大概有四十分钟路程,这时,杜林祥近段时间恶补的集邮知识再次派上用场。有好几次,杜林祥也担心自己露馅,所幸袁琳是个很健谈的女人,聊到关于集邮的话题,总会自己先说上一大段,这也为杜林祥分担了不少压力。

按照袁琳的指引,杜林祥把车驶进一户农家院落,院落门口挂着一个“南郊野菜馆”的牌子。走进订好的包间,一位中年男人已经坐在里面。袁琳介绍说:

“杜总,这就是我老公。”

杜林祥赶紧伸出双手:“卓董事长,您好!”

握手时,卓伯均客气地说:“杜总,最近一直听袁琳提到你。像你这样一边经营生意,一边还爱好集邮的人可不多。”

杜林祥说:“哪里哪里,跟袁姐比起来,我简直是自愧不如。”

落座后,袁琳说:“别看这馆子不起眼,其实很有特色。各种野味应有尽有。”

卓伯均也说:“是啊,真正的美味在民间。我看这里的味道,不知比那些星级酒店好多少。”

杜林祥瞄了一眼菜单,上面有什么烤青蛙、回锅野猪肉、红烧果子狸、清蒸团鱼。杜林祥暗想:看来这位土地爷爷已经把高档酒店里的鲍鱼燕窝吃腻了,只能到这种野菜馆里寻找刺激。

卓伯均自己带了一瓶五粮液,袁琳本来平时不喝酒,可今天为了感谢杜林祥,也破例干了一杯。三人吃饭时,卓伯均有意无意间聊起了河西区土地开发的事情,也问了问杜林祥的相关情况。在杜林祥看来,这无异于卓伯均对自己的“面试”,尽管有了夫人的引见,可卓伯均还要亲自考察一番。

宴席结束时,服务员端上一盆汤。卓伯均用筷子指了指:“这叫白水菜,在贵州一带很流行,不过在咱们洪西还不多见。说来很简单,就是把各种野菜扔在井水里,什么调料也不加,煮上两三分钟就起锅。”

杜林祥好奇地说:“咱们洪西人熬汤,总爱放点盐、味精、生姜之类,像这样岂不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吃的就是这个味。”卓伯均说,“野菜与井水熬出来的味最好喝,加其他调料就画蛇添足了。”

杜林祥喝了一口,刚开始觉得太清淡,后来嘴里慢慢有了回甜的滋味。杜林祥赞叹道:“以前不知道,还有这种做法。”

“简单就是美啊!”卓伯均说,“现在的人,大鱼大肉吃多了,就需要喝点清汤寡水。”

卓伯均又说:“杜总,你现在既然做地产生意,在我们河西区有什么项目没有?”

杜林祥心头一阵狂喜,看来自己已经通过了卓伯均的“面试”。他说:“目前还没在河西做项目,不过正有这个想法……”

杜林祥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卓伯均挥手打断了:“这样吧,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什么项目,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杜林祥激动不已,开始憧憬自己是否将正式进入土地爷爷的圈子。他又吃了一口白水菜,感觉这浑然天成的野菜,竟是那样甘甜。

第二天一早,杜林祥便来到河西区城建公司办公大楼。卓伯均的秘书亲自到楼下,把杜林祥引进了办公室。卓伯均的办公室在九楼,大约三十多平方米,里面除了办公桌、书柜,就是一套沙发跟茶几,看起来十分简朴。卓伯均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款条幅,写着“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卓伯均招呼杜林祥坐下,并让秘书泡了一杯茶。卓伯均说:“昨天杜总说了,你好像有意从事河西的地产开发项目?”

杜林祥欠身点点头:“的确有这方面的意向。”

卓伯均说:“杜总你看上哪块地了?”

杜林祥说:“就是河州食品机械厂的那片厂房。”

卓伯均笑了:“杜总的眼睛真毒啊,一来就瞄上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这块地的位置好,拆迁难度又小,打它主意的人可不少。”

杜林祥说:“所以,才来麻烦卓董事长。”

卓伯均顿了顿说:“河西区的所有土地整理、出让业务都由区政府下面的河西城建公司负责。我虽然是公司的董事长,但具体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在处理。城建公司的总经理安幼琪,杜总和她接触过吗?”

杜林祥记得,安幼琪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让卓伯均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杜林祥摇摇头:“我和安总从不认识。”

卓伯均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接着问:“你知道这块地现在卖多少钱一亩吗?”

杜林祥答道:“听说是两百万。”

卓伯均说:“那是刚开始的价格。现在来抢这块地的人很多,我正准备把价格往上涨一涨。杜总,你真有实力拿这块地?”

杜林祥说:“卓董事长,我今天既然敢来找你,肯定是做好了准备。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

卓伯均说:“上周城建公司的安总向我汇报,说再等三个月,这块地就要正式对外出让。你就抓紧时间,去城建公司做下登记。到时我们会在众多竞买者中,择优选择的。”

听了卓伯均的话,杜林祥心想,安幼琪果然信守承诺,硬是把这块地的出让推到三个月后。但我杜林祥也没爽约,这才一个多月,不就和卓董事长搭上了线!然而,杜林祥心里也在犯嘀咕,卓伯均就这样让自己去做登记,什么交底的话也不说?

卓伯均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转身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他把银行卡递到杜林祥面前:“杜总,这张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我昨天刚改成六个6,开户人就是我本人。你拿着卡,把五十万取出来,然后把卡还给我。”

杜林祥一脸疑惑地看着卓伯均,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卓伯均笑了笑说:“袁琳都给我说了,你为她找来了一枚珍贵的蓝军邮,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不过这枚邮票太珍贵了,我们就这么收下实在不妥。实话说吧,这五十万,也是我这么多年的全部积蓄,但为了满足夫人的爱好,只得全部贡献出来。”

杜林祥一下明白过来,卓伯均是要把买蓝军邮的钱退给自己。他赶忙推辞道:

“卓董,这可使不得!”

卓伯均正色道:“杜总,你想做生意无可厚非,大可以正大光明,没必要偷偷摸摸。你把这五十万收下,咱们还是朋友,我和袁琳也都感谢你成人之美。下一步,对于你看上的那块地,咱们还可以按照正常程序来操作,你依旧有机会。

可你要不收,我就把钱交到纪委,到时你一点机会也没有。”

卓伯均的话斩钉截铁,不容杜林祥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杜林祥极不情愿地把卡揣进包里。卓伯均笑了笑说:“我今天很忙,就不多留你了。你把钱取出来后给我来个电话,到时我再请你吃饭。”

杜林祥出门时,卓伯均又提醒道:“别忘了去城建公司登记,要过了规定期限,可没机会了。还是那句话,一切按正常程序操作。我既不会偏袒哪一方,也不会打压哪一方。”

走出办公楼,杜林祥感觉浑身冰凉,心情沮丧到极点。一个多月的忙活,看来又白费了。这个卓伯均,说话办事就像包公再世,简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说实话,杜林祥以往还没同卓伯均这种手握大权的人物打过交道。几次接触下来,他甚至觉得许多外界的传言并不可靠。就说卓伯均吧,没有一丝半点土地爷爷的派头,活脱脱一位清正廉洁的人民公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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