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抽了一口烟,淡薄的烟雾一层一层向空中飘去,一圈一圈缠绕着,像是女人柔软的腰身轻柔轻盈,升至半空,直至飘到顶端,烟消云散,不再能被看到。“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瘦弱的模样让人心里一阵酸软,她的表情特别无助,抱着一个一岁多点大的孩子徘徊在街头。”玫瑰半眯着眼睛从口中吐出一口烟雾,然后慢慢地开口回忆当初第一次见到书雅时的情境。
欧阳谦静静地听着玫瑰回忆,脑海里浮现出书雅那张清丽温暖的脸蛋,想到她当时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为她的遭遇心疼,看了一眼他凝重的表情,玫瑰轻扯唇角,语气中含着一丝嘲讽,“怎么?心疼了?”
听到玫瑰的语气不善,欧阳谦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她是来兴师问罪的,难怪会想要一直盯着他,看他听到书雅以前的事情时的一些反应,欧阳谦紧抿着嘴唇,棱角分明的下巴上的肌肉轻颤着,他在隐忍着心里的一阵阵酸痛。
玫瑰把手滑到身侧的沙发侧扶手上,左手捋了捋垂在脸颊两侧的碎发,久久陷入了回忆之中,“那天很冷,大概是快要入冬了,和现在的天气应该是差不多,不,应该是比现在还要冷一些,我正好去楼下的超市买东西,刚出公寓门就看到了她抱着孩子站在寒风中,看着柱子上的招聘启事,怀里孩子冷得直打哆嗦,她紧紧地搂着孩子,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
欧阳谦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半杯橙黄色的酒,放在沙发上的手不知不觉间紧握成了拳状,手指苍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他听着玫瑰继续在那里讲述着当时的情景,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痛,他现在就想冲到她的面前,把她紧紧地搂紧怀里,告诉她,这辈子她都不会再一个人孤单。
“她有没有跟你提及她的家人?”像是突然想到一般,玫瑰突然转头向欧阳谦看去,询问着答案。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提及别人的事,要不是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恐怕他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她已经有了个孩子,想到这欧阳谦忍不住又有些气闷,她为什么不跟自己坦白?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交换心,坦言自己藏压在心里的秘密?
见到欧阳谦摇了摇头,玫瑰点点头,轻抿了下唇瓣才幽幽开口,“她就是这个样子,一直都很好强,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我都怀疑她这么瘦弱的双肩怎么能扛起这么大的责任。”
“她——一直过的很苦吗?”欧阳谦紧锁着眉头,眼睛里充满了心痛与想要保护她的神色,声音也变得没有开始时的那样犀利。
“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她想要给孩子一个好点的生活,你说她能不苦吗?”玫瑰有些不满欧阳谦,他到底对书雅了解有多少?
“我见到她时,她母亲刚过世,刚刚料理完母亲的葬礼,没有一个亲人可以依靠,没有一个朋友可以诉说,她还要照顾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我看到她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好心扶了她一把,她向我道谢连声音都一直在瑟瑟发抖。寒冷的风直钻进她的衣服里,她红肿着眼眶,可是眼泪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我从没有见过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有着这么倔强的表情,她当时的样子虽然狼狈,可是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想到当时的情况,玫瑰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她其实很佩服书雅可以为了孩子不顾一切奉献的精神。
欧阳谦的后背深深地陷进到沙发里,整个后背紧贴着柔软的沙发,但他却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疼的他紧捏住手指,她究竟遇过什么样的遭遇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坚强?她究竟还遭到过多少苦难?
“后来我把她带到了这里。”看到欧阳谦入利剑般的视线射向她,玫瑰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微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应该感谢是我救了她,不然她早有可能饿死了,而且我们夜色阑珊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虽然有时会遇到一些不太规矩的客户,不过——你们可是比我这个老板还要紧张,所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想让她离开这里。”欧阳谦一直就有这个打算,单纯如书雅,她不适合一直留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中,以前或许是因为她缺钱,想要给孩子好的生活,而现在以及以后,她的身边都会有他陪着,他不会再放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问题,他会陪着她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
耸耸肩,玫瑰把手中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猩红色的亮点瞬间在灰色的烟灰里消失,“我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你能说服她。”
“这个没问题。”欧阳谦允诺的点头答应,这个他知道,书雅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做事也是遵循着自己的原则,这又会是一场艰难的战役,对于玫瑰这两年对书雅的照顾,欧阳谦心里也存着一丝感激,他亲眼目睹过玫瑰替书雅挡酒,为她处理应酬麻烦,欧阳谦对玫瑰礼貌性的点头,然后郑重地向玫瑰道了谢。
离开夜色阑珊时已经快要到一点,欧阳谦看着手上的时间,现在去只怕她也已经睡了,还是天亮时再去找她,虽然他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她了,他现在闭上眼睛头脑里全都是她的模样,哭的,笑的,调皮的吐着舌头,被他亲吻时娇羞的模样——欧阳谦坐在车里,头靠向身后的座椅背,默默地在心里说着:书雅,等着我。
第二天,天色一亮,书雅就拉开了遮挡住屋内光线的窗帘,刺眼的光芒让她不由得伸手遮挡住光线,稍稍适应了一些,她才把窗帘摺叠系在窗户两侧,短短的几天时间,她身型瘦了一圈,脸颊凹进去露出明显的颧骨,衬托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更加的大,只是这里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眼底难掩的倦意,下眼睑处深深地黑眼圈暴露了她连日来的睡眠状况。
自从那日说分手后都过了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她都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他了,书雅的心里忍不住的有些失落,她——真的好想他,每天晚上躺在这张床上,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当时的情景,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可以清晰的忆起他当时充满怒气失望地眸子,那眼神让书雅现在想起也是一阵的心痛,肚子里的器官仿佛都搅在了一起,疼的不能呼吸。
书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拼命压下心里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她要振作,她还有儿子要养,她不能一直活在失去他的痛苦之中。
快速的收拾妥当自己,给儿子把小书包整理好,然后陪着儿子吃了早餐,然后送小昱去了幼稚园,一路上书雅都在交代着小昱在幼稚园里要注意的事情,要听老师的话,要和其他小朋友和平相处,不许调皮捣蛋——小昱都乖巧的一一答应,在幼稚园门口遇到来迎接的老师,小昱笑眯眯的把手从妈妈的手中放入了老师的手中,然后对着妈妈摆着手再见。
看到小昱弱小的身子背着一个粉蓝色的卡通背包,乖巧的跟着老师走进幼稚园,书雅心里一阵暖暖的,她给自己暗暗加油鼓劲,她有一个这么乖巧可爱的儿子她感到很知足,她跟欧阳谦之间也许是有缘无份吧,老天让她在爱情里失去了权利,可是却赏赐给了她这么好的儿子,她心里是存满了感激的,为了儿子她要振作起来,她是小昱的大树,她要扛起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保护小昱。
把小昱送到幼稚园后,书雅就回了家,这几天自己一直处于低迷的状态,不仅清月小筑和夜色阑珊的工作都请了假,就连家里也是一团糟,凌乱不堪,书雅决定回家后好好地进行大扫除,让疲惫来麻痹自己一直隐隐作痛的心。
书雅一间一间的收拾着房子,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擦拭了一遍,然后把衣服都放到了洗衣机里清洗,洗完后又忙着拖地,收拾厨房,虽然自己厨艺不精,但书雅一直都喜欢把厨房收拾的妥妥当当,看上去干净整洁,没有尘渍油污,这样小昱才能吃得健康。
她的脸上已经沁出细小的汗珠,颗颗晶莹,在鼻尖上,在额头上,她用手轻拭着汗珠,已经深秋的天气,她却热出了一身汗,正准备去洗澡,她拿着换洗衣物刚走到客厅就听到门铃急促的响起。
这个时间会是谁?书雅微微锁了眉头,然后抱着衣物走向了门边,她从门上的电子眼里看到门外站着的男人,她愣愣地呆在那里,脑筋一时间不能再思考。她从电子眼里贪婪的看着仅隔着一道门的男人,两行泪水顺着眼眶毫无预警的流下。
他——怎么来了?书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如成串的珠子般滑落,颗颗滴在了她抱着的衣服上,滴在了她的手背上,滴在了地上,她刚才一直还流着汗的身子,现在已经渐渐发冷,她瑟瑟发抖着身子站在门内,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电子眼中的男人,眼里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背拼命的擦拭,想要看清这不是她的幻觉,可是眼泪却是越擦流的越是凶猛。
门外的欧阳谦不死心的按着门铃,他刚才到清月小筑去找她,蒙清月告诉她书雅请了几天假在家里休息,所以他一路狂奔而来,真的很为她担心,几天都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两份工作都没有去?难道生病了吗?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她万一要是生病了自己一个人怎么办?想到这,他一直锲而不舍地按着门铃,还是没有得到响应,他放弃了门铃,他用力的拍打着铁门,厚实的门把他的手掌震得一阵发麻,忍住不适,他拼命地敲打着门。
他——瘦了,连下巴上都可以看到有青色的胡渣冒了出来,书雅注意到他额头上贴着ok绷,他怎么了?受伤了吗?他一向最注重个人形象,她从没有看到过他有一次不理胡渣,这么颓废的出现,他——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书雅用手捂住嘴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哭出声,外面的敲门声一声强过一声,连门都被震得晃动起来,她紧盯着门外的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从眼前消失不见,可是却又是害怕不敢开门。
“书雅,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久久得不到回应,欧阳谦张嘴叫着书雅,听到他的声音,书雅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书雅痛苦的快要不能呼吸,她张着嘴想要呼吸,可是又怕有哭声从嘴里传了出来,她把手放在嘴唇边,牙齿紧紧地咬住手指,眼泪成串滴落。
不能再看他,书雅怕自己会心软地给他开门,书雅怕了,她怕他用那种眼神看着她,那种很受伤的眼神看着她,她怕那个眼神又把她带进了地狱里,她倏地转过身,后背紧贴着门上,身后震动的门让她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们现在离得多么近,可是书雅感到他正在一点一点的离自己远去。
坐在地上,她抱着衣服默默地流着眼泪,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敲门声听了下来,过了会儿,她听到门外他叹了口气,然后声音艰涩的说着:“书雅,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你不想见我,那我就先走了。”
他要走了?听到这句话,为什么她的心里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像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一般?比那条遗失的吊坠还要让她心痛难忍?
书雅靠在门边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从电子眼中向外张望,他走了?仔细的看了一下,真的没有了,他走了。书雅慌张地打开门,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书雅的身子忍不住哆嗦起来,他——真的走了,他到底还是走了,他永远的走出了她的生命,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书雅忍不住放声痛哭。
欧阳谦从书雅的住处离开后,坐在车里,手搭在车窗上凝神,她在躲着他,欧阳谦一早就应该能想到的,书雅这个别扭的小女人肯定还在为那天的事想不开,不行,一定要抓紧时间想个办法,不然他怕时间一久她真的会不再理他,那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对了,欧阳谦突然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她这么紧张她的儿子,如果小孩子对他有好感,那她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了吧,想到这,欧阳谦紧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终于算是暂时有了着落。欧阳谦快速的把车子滑出停车场,向邱辰昱的幼稚园开去。
在孩子午休时间,欧阳谦找到了正在滑梯那玩耍的小昱,小昱看到从远处走来的欧阳谦,歪着小脑袋看着他,还没等欧阳谦走到他跟前,他就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我记得你,你是那个来我家的凶叔叔。”
欧阳谦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家伙,轻揉了揉他头顶的短发,欧阳谦语气轻柔地说:“你要叫我欧阳叔叔,小家伙。”
“人家不是小家伙,人家叫小昱,邱辰昱——”小昱奶声奶气地回答他,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
“好,小昱,叔叔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可不可以?”欧阳谦笑着问着他。
“好啊——”小昱认真的点点头,他可是经常帮妈咪的,妈咪总是夸他是个好帮手。
“欧阳叔叔是不是和妈咪吵架了?妈咪这几天都不太好哦。”小昱歪着小脑袋扁着小嘴问道,他有几次都看到妈咪偷偷的哭。
欧阳谦的心里沉了一下,张口问道:“妈咪怎么不好?”
“她会躲着我偷偷的哭哦,虽然妈咪对着我时都是笑着的,可是小昱知道妈咪不开心。”小昱想了想然后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述出来。
“那小昱想不想要妈咪开心?”突然间,欧阳谦想到了一个主意。
“好啊——”小昱拍着手,单跳着脚扬声回答。
“小昱要帮叔叔,咱们一起把妈咪哄开心好不好?”欧阳谦把一只手伸向小昱。
小昱快速的把手放进他的大掌中,笑眯了一双圆亮的眼睛,“好——欧阳叔叔的手好大好温暖哦,和妈咪的不一样。”
欧阳谦笑着把小昱搂紧了怀里,抱起他弱小的身子,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书雅会这么想要好好保护小昱,他就像是一个小天使一般温暖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