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不能留!”
“你说什么?”程海锋大惊失色,“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王上,这个孩子不能留啊!”李贤德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医生,他必须把真实的病情向病患家属陈述清晰;而作为一个臣子,他更加不能允许隐患的危险发生。“所谓血症血症,血流不止之时,便是病人一命呜呼之际。公主中箭之时已经很是凶险,若非师兄全力抢救,后果如何谁也不敢预测。如果要生孩子……”
“你的意思是……”程海锋目光炯炯得看着李贤德。
“哎!”李贤德无奈得别开头。
程海锋徒得呆坐在凳上。他明白李贤德的意思,生育势必大量出血,如果不能及时止住,那么雪落的生命……他不敢再想下去。
“真的不行吗?”他充满希冀得看着李贤德。在外人眼中,他是威风八面的君主,可是,对于雪落,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父亲。正因为雪落是他的女儿,他当然知道,她是多么迫切需要这个孩子。
“王上——”李贤德歉疚得摇摇头,徒得跪倒在地,“并非微臣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实在是……微臣担心的是,到时,不但孩子保不住,连公主的命恐怕也留不住啊!微臣无能,微臣罪该万死!”
“丁冬——”茶几剧烈震动的脆响。
“王上?”李贤德一脸担忧的神情。
程海锋颤抖着挥挥手,示意他什么也不用说。
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为什么要雪落承受那么多的苦痛和折磨呢?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啊!她有爱的权力,她有生存的权力啊!作为一个女人,她更加有做娘亲的权力!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呢?对,她是生在帝王之家,金枝玉叶,享尽荣华富贵,过得是养尊处优的幸福生活。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雪落很小的时候,她就很乖了。知道自己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太激动,她就一直呆坐在花园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她还怕朕知道她不开心会担心,每次见到朕都假装自己非常开心的样子。朕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笑容是世上最美的花朵……”
程海锋的思绪慢慢飘远……
{“父王,快来呀,快来抓我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御花园中,小雪落就像一只飞舞的彩蝶,所有的花朵都在她的笑声中,耷拉起脑袋。
“父王,您瞧,雪落很乖哦,把李大人送来的药全部喝完了!呵呵呵~”开心得窝进程海锋温暖的怀抱中,附在他耳边偷偷得告诉他:“父王,刚刚雪落骗了你,其实,真的好苦啊!”她假装很痛苦的皱眉,但只一会儿,她又恢复了撒娇的口吻:“嘻嘻嘻~父王好笨啊,都不懂得哄哄人家!真的很苦呢!”
“父王,”小雪落窝在程海锋怀中,“雪落今晚跟父王睡好不好?雪落怕怕!”
“父王,您还是跟母后睡好了,雪落很勇敢的,可以一个人睡!你瞧,”雪落露出甜甜的笑容,“只要笑一笑,什么坏蛋都跑掉!”
“只要笑一笑,什么坏蛋都跑掉!”程海锋若有所思得看着李贤德:“只是,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她的美丽,却从来没有人感受过她的孤独。人人都误以为她刁蛮任性,脾气暴躁,可是,只有朕知道,雪落之所以变成这样子,只是恐惧的一种表示,她只是想要证明,证明自己还活着,还可以刁蛮,还可以任性下去,至少,听得到自己的声音,至少,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至少,大家的心中都有她雪落这个名字。这样就够了!她不在乎有多么臭名昭著,她也不奢求大家对她有多少真正的尊重,对一个时刻在等死的人而言,她所奢求的也不过是知道自己还活着,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她心中的害怕和孤独是多么深沉和浓重?”程海锋轻闭上双眼中,眸中的液体已经开始闪光。
“有爱不能爱,有求却求不得。好不容易她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接受内心的呼唤,接受漠北,接受腹中的宝宝,可是,为什么呢?老天爷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
“王上——”李贤德也是老泪纵横,“这些老臣都知道,老臣都知道啊!”他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他心中的痛又何尝比王上少呢?
对于医者而言,最大的无奈莫过于对病情的束手无策,更何况,还是自己苦心钻研了十八年的病例。于公于私,他心中的沉重与负疚绝不亚于王上。
“贤德啊,”程海锋的眼中有徐徐的光芒闪烁,“婉容走得早,雪落自小就缺乏母爱;朕又因国事繁忙,对她总是疏于照顾,这么多年来,全靠你悉心照顾她,帮助她,开导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危险,最先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也总是你。朕知道,你是把雪落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在照看。所以,朕拜托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弃她!不要放弃她!”
“王上——”李贤德动情得跪倒在地。无关于君臣之礼,只是一份真心付出的谅解和认可,他感动了,真的感动了!“臣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解救公主和她的孩子!”
“好,好,好!”酝酿了太久的泪水终于自他眼角滑落。这是希望之水,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生命的寄托之情。雪落啊,你一定要醒来!
病榻上呆愣的面孔早已经湿透了。谁说他不是她的爸爸?即使两人是相隔千年的灵魂,即使两人原本是毫无血缘之亲的陌生人,即使她与他的关系只是他女儿身体借宿者,这一刻,哪怕是以后,她都当他是她的父亲,她最最尊敬和崇拜的爸爸!
两行清泪经不住情感的波流,顺着她脸部完好的曲线,划响两泉最美的音像……】
“李大人和父王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以为我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以为,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努力爱,用力爱,倾尽我所有去爱你,我真的几乎是这样以为了!白血病……呵呵~几乎是一种等死的病例。即使在发达的2008年,也未必可以全然而愈。小学六年级同学赵赫然,初中同学许昌,他们都是等不到骨髓捐赠就已于死亡的阴魂接轨。我想我也不会例外,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
“乍知道的那一刻,心里痛得几乎死掉。如果早知道我所借的躯体也是身患绝症,雪落宁愿孤独终老,也绝对不会选择去爱人。上苍何其残忍,让我感知了完整的健康后,又把所有的幸福全部吞没。他们给了我爱的勇气,给了我爱的权利,可是一夜之间又全部剥夺。原来,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假象,假象而已啊!如果……如果……如果我一直身患绝症,如果我早知道我命不久矣,漠北,雪落绝不会招惹你!
“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漠北,你起来教教我怎么办好不好?不要一直躺着不说话,真的,雪落真的很需要你!你不可以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不可以!如果连你也放弃了,我还能坚持什么呢?漠北?”
无声的泪又开始泛滥,她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得抖颤着哭泣。无助,彷徨,忧思,害怕,恐慌……包含着情绪千种万种。
萧漠北面无表情的脸上本已经湿透,突然多了两条明显的划痕,有别于浸染的模糊不清。那是一种无声的力量,支持着他快点苏醒,苏醒,苏醒……只是,雪落又怎堪分辨,他脸上残余的泪痕,到底是她的伤悲?还是他的心疼?
无力垂落的双臂,指尖突然有力得弹跳了下。只是,雪落太过专注自己的伤悲,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
“漠北,还记得幽幽谷吗?你答应过要再带我去一次的!男子汉大丈夫,你敢食言,我绝不会原谅你!你说,我们在那里盖座房子好不好?大小够我们三人居住就可以了,我,你,还有我们的宝宝……”雪落的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美好家园的憧憬之情,不自然流露的情感展露着欣喜的笑颜。只是这样的笑容维持了不到一分钟,生命未知的终极让她倏地僵硬住了笑意。
“只是,不知道我的时间,是否足够看到那一幕?”
“够……一定够!”虽然音质很是虚弱,但却十分的笃信。
“啊?”这声音?
“漠北,你醒了?”雪落惊喜得转身,不可置信得看着那张虚弱的笑颜。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抛下我们母子的,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雪落搂着萧漠北又是哭又是笑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忘记了身上所有的伤痛。此时此刻,她只记得一件事,就是她的漠北又回来了,他没有抛下任何人,没有抛下任何承诺,他又活过来了!
“母子?”虽然脑子还有些混沌,但是那两个字他却听得很清晰。
“恩。”她再次拉过他的手,微笑得抚上她的小腹,“再过七个月,这里将有一个小生命诞生。”雪落轻偎在他胸前,她知道,她的希望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