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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突厥人再无挣扎之力,终于缴械投降。我们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凯旋而归。新兵们在浴血奋战后尝到甜头,个个兴致高昂,天天念叨着回家娶媳妇儿的当官的事,军队一派喜气洋洋。

这群新兵是在行军路上征的,刚刚入伍还不满三个月,可谓年轻气盛。望着那群十多岁的年轻面容,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自古后浪推前浪,可眼下,这群后浪显然还没明白过来打仗究竟意味着什么,仅仅沉浸在一次胜利的喜悦之中。

我望望那群一路拼杀过来的老兵,他们的表情凝重,没有未经真正生死的小兵们的欢快雀跃,反而格外疲惫。

没亲自体会过的人,大概不会晓得。其实,回乡的步伐,总归是比出征的步伐还沉的。

我重新点点自己的队伍,不出所料,熟悉的面孔又少了好几个。我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告诉余下的人准备收拾行李,虽大将军启程回家。

大何和许文也在这一次大战中没了,世事难料,尤其是我们这群把脖子挂在沙场上的,只能讲一句生死有命。

大何没了娘子,也没抱过几回他那个还不到十岁的女儿。尽管他性格内向,其实保护将军的时候从来不含糊,是个极为勤奋认真的,只可惜没等到回家那天功成名就。

许文亦是,平日里我们之中就他话多,想听什么八卦奇文找他总是没错。如今他再开不了口,回程的路还真怪冷清的。

当年是将军护卫的八人,算上后来填补的大何,一共九人。齐寻与谢誉卖国当死,吴隐城正因诬陷而受牢狱之灾,许文、大何、小陆离世。

细细算来,依旧在外头活蹦乱跳的,不过剩下我、常青,和一个小袁。

来时路漫漫,回时也没短上多少,好在不必担心随时会蹦出来的敌袭,勉强算是比出征那会儿轻松两三分。

经过数个月的紧赶慢赶,我们终于回到京城之中。

见惯黄土沙丘,重新回到繁华和平的天子脚下,我不禁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天地,甚至颇为不自在。

皇上对我们的战果极为满意,整整摆下五天的流水宴,我不得不怀疑从庞元那里搜来的金银,是否都在这短短五日的朝夕间被轻易地摆掉了。

京城上下一片欢腾,庆贺与祭典日日都有,热闹非凡。

自认为不太起眼的我也不知怎的一下被推上风口浪尖,那些给将军作的诗篇上,竟也有一两次出现属于我的边角。

搭话的人多了,拜访的人多了,连专程来踩门槛的媒婆都要命地多起来。我只得不停地婉拒从城东到城西的环肥燕瘦的媒婆,还要应付跑来说要把千金嫁给我的官员。

身心俱疲。

尽管赞美和奉承不要钱似的拼命往我身上掉,可其实我心里并不算太舒服,总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甩不下去,因此格外不喜欢吵闹的地方,索性从早到晚都躲在军营帐篷和后山上,于是果然清净下来。

只有常青晓得我爱待的那些地方,因此也只有他找得到我。偶尔,我们还会一起打个麻雀,喝点酒。

我对常青道:“我想回家了。”

“嗯,我也想有一个。”常青点点头,笑着回答我。

我便晓得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一阵心暖。

半月之后,上将军向圣上辞官退隐。

又是几天后,皇上当着众臣的面,亲自授予我、常青,还有将军新的官衔。将军毫无悬念地接任了上将军的位置,成为我朝历史上最为年轻的上将军,年轻到令人心惊的地步,只怕当真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事实上,有不少大臣不赞成将军这么早接任隆上将军的班,认为他阅历太浅,只是将军那份早已不输给上将军的战录堵住了那些有异议之人的嘴,让无人再升得起反对之心。

只是将军面上并无喜色,死死地拧着眉头,一脸郑重地接下圣旨,礼数无一出错。将军排在我之前,我突然发觉他的背影的轮廓,其实和上将军像的很。

常青封至大将军,我则从司马成了将军。

我不太清楚我是怎么完成一整套礼节,怎么接下圣旨,怎么维持表情从容淡然的,待我回过神来,已经真的成了个将军。

十年前,我女扮男装混进军营只为全家都能吃一口饭,以为将军是高不可攀的。想不到如今,我自己也站到这个位置。

这个感觉,大概说不上有多好。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适合官场的人。没有为官的天赋却还偏要居于高位,最终多半仅有成为他人踏脚亡魂的命数可言。

跟常青商量了一番,出乎我意料的,他竟考虑都不考虑,就说要同我一块儿辞官归隐。我还能想起上辈子的常青,他曾经多么渴望站在比其他人都要遥远的位置俯视众生,多么期盼有一日能狠狠地将他的养父母和兄弟甩在后面。

如果离开官场,我们除了这些年的俸禄及赏赐,将重新一无所有,一切归零。

常青露出虎牙,对我笑道:“阿刃,不必担心我,我已经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了。”

不可名状的暖意从脚心贯穿全身,与眼前这个人相守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天子顾忌颜面,我们立即辞官无疑会扫掉他的面子。远离朝堂是为了远离麻烦,而非自找麻烦,因此,我跟常青多等了三两个月才向皇上请辞。

皇上不过是在言辞上挽留些许,做了个表面功夫,就放我们自行离去。

他大抵还是忌惮的,我、常青众所周知是将军的部下和亲信,任氏掌握兵权太久,权力太大,如今三个大小将军都团成一伙的话,对当今圣上来说,便又是一桩难以了结的烦恼。我们两个自己要求离开,正中皇上的下怀也是未必。

过去,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势必要常青细细告诉我,我才能想得七七八八。不知何时起,我竟一个人也会往这个方向考虑了。

收拾完行囊,我跟常青一起去见了将军。

这件事,我们没跟他打过招呼。将军听我们说完,拧着眉头沉默,他的目光已经同曾经的上将军一般锐利,可此时却难得的表现出一丝迷惑来。

“你们……为何辞官?”将军缓缓地道,他的嗓音依旧与此前的十年一般清朗,只是语气稳重。

我与常青对视一眼,接着对将军说:“……还请将军保守秘密。”

说完,我拆了自个儿的头发,将领子往下扯扯,露出没有喉结的脖子。

将军很久没有说话,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原来竟是如此……”将军的语气闷闷的,“你们……尽量不要再回来了。”

“多谢将军。”我道,没有刻意粗着嗓子说话,对这种偏细的声音,我自己都不太习惯。

常青背上行李,我带上马,一起并肩走出军营。不少跟过我们的士兵都守在门口来送,我不曾与他们说过我要离开的事,常青应当也没有,真不晓得他们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明明洞知四方的许文已经不在了。

傅贤跟在众人之后,其他人叽叽喳喳或哭或闹的时候,他没有说一个字,安静地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说起来,我确实好久没与他讲过话了,见到傅贤,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梨花。

二三十个士兵将我和常青送了差不多有十多里路,再送下去,他们恐怕天黑前回不去了。我不得不态度强硬起来,让他们休要再送,速速回去。

傅贤在其他人都转身离去后,才走过来,一句话不说,直接强硬地塞了一把东西到我手中,旋即转身跑走。

我将他塞给我的玩意儿拿起来一看,是他曾送给梨花的那种野花,也不知在手中攥了多久,已经枯萎得看不过眼。

我一见就明白,这个并不是给我的,多半是希望我带给人在庵堂的妹妹。

我从不敢去庵堂见那位法号静慈的尼姑,因为不知道自己会在佛门清修之地做出什么不敬神明的事来。

但见着那把花,我突然想去一次。

我跟常青已决定暂时不留在京城或是京城附近,先去我朝各处走走。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从国都到边关,却从没有机会好好看看我朝的广阔疆域,体会南北风光。指不定我们运气会好,能寻到一块山清水秀的福地建宅定居,再成亲,以后生儿育女。我与常青这些年的积蓄,虽说不够日日笙歌美酒,却已保得住粗茶淡饭。

若是当真决定在别处定居,我们会接上我的爹娘。爹娘自我走后,梨花的亲事多次出差,早对村中的人情味心灰意冷,亦同意我们的想法。因此,如果日后真的移居他乡,我许是今生都很难再见梨花了。

在家里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我带着傅贤那把残破的不成样子的话,沿着阶梯,一步步爬上山去。

山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一会儿,我就在山林深处见到庵堂禁闭的大门。

我敲门进去,当日替梨花剃去烦恼丝的老尼接待了我。庵内隐约能听见清脆的木鱼声,我细细地分辨,希望能听出哪一个是梨花敲出来的,奈何无果。

我对年迈的老尼姑直言说我想见静慈。

将这两个颇为陌生的名称从嘴里说出来时,我心中难以抑制一股悲伤与怀念交杂着的感情喷涌而出。

如果不是这些年憋眼泪憋得习惯,我怕是会哭出来。

谁知,那尼姑淡淡地摇摇头,道:“阿弥陀佛,施主来得迟了,静慈已先贫尼一步,前往佛祖所在之处。”

“什么?”

“阿弥陀佛,缘来缘去,命中自有定数,施主莫要强求。”

我想拽住那个老尼问清楚,可她身法竟比我还灵活,轻易地就从我手底下逃脱,几步退到门边,向我双手合十,微微鞠躬,转身离去。

坏消息来得突然,我浑浑噩噩地下了山,只能勉强对满脸关切的父母笑笑,他们年纪这般大,我怎么能将实情告诉他们。

我本想躲在哪里哭一场,而在爹娘面前唯有强装镇定。

傅贤那捧花,我随手埋在院中的梨树旁边。

这夜,我做了个梦,梦中没有我。

一个穿着青色法衣的年迈的老尼姑恭敬地坐在一尊大佛前,闭着眼,一下一下熟练地重重敲着木鱼。

那尼姑的脸上布满褶子,已瞧不出本来面目。

忽然,低垂着眼眸的大佛沉沉地开口:“你为何不肯了却尘缘,早登极乐?”

“佛祖,贫尼想向你求三个人。”老尼姑沙哑地道,“贫尼的姐姐,一个能护姐姐一生的人,还有一个能带来太平盛世的人。”

“凭你的修为,怕是不够。”

“那便加上贫尼生生世世的运数和寿数。”

佛道:“静慈,你仍旧看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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