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priani的慈善晚会办得很盛大,明星云集,高官政要,豪门世家,宴会大厅一派灯火堂皇,奢华风流,香槟塔溢彩流光,自助珍馐罗列有秩,诸多名流都已悉数到场,女眷多半穿着礼服,娇好如花,身穿燕尾的服务员端着酒杯穿梭其间,倒像是绿叶穿蝴蝶一般。
说实话,跟着岑君西出席这样的场合,周心悦几乎是第一回,没有什么经验也不够艳压群葩,而且岑君西不喜欢脂粉,但是重大场合不化妆又有失尊敬,她只得化了淡妆穿上岑君西亲手挑的礼服。哑光清空蓝色的汲地抹胸晚礼服,露出一段长脖颈上挂了极沉的白金珠宝,把她坠得几乎要抬不起头来,因为怀孕穿着平底鞋,比岑君西足足矮了一截,挽着他的手臂,到有一点小鸟依人的感觉。
这样的场合,男人们负责应酬,谈股票,谈时政,谈道琼斯,觥筹交错遥遥对饮,而女伴只需要卖弄美丽,纤腰楚楚款款卓然。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熟人真不少。
盛世集团的董事长梁博羽,外资医院的院长江仲迟,盛世娱乐传媒的总裁付城,这些人周心悦真的是许久未见了,跟着岑君西一一上前打招呼,惹得宾客纷纷私语,互相询问岑老板今天携得是哪朵名媛交际花。
与太太帮座谈融洽的尚芝礼服华美雍雅,见着周心悦挽着岑君西的手还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主动招呼她:“心悦,过来坐。”
周心悦坐过去,自然有人问尚芝:“梁太太,这位是?”
尚芝是梁博羽的太太,当年跟随梁博羽白手起家,尚芝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家碧玉,可现在也如同高贵的天鹅,是高高在上的王后,才能与国王比肩。她泱泱大方的介绍周心悦,声音柔而不弱:“我家七妹,我昨儿才听老七说,又有小宝宝了。”尚芝微笑着看她,笑容里流露的目光是真心实意的热情。
太太帮里有夫君和岑君西互相商业往来,打趣说:“好呀,奉子完婚,岑先生一步跨越做了爸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得上喜酒。”
结婚,奉子,倘若真的能结婚,那她和岑君西真是奉二子结婚了,连滚床的都有了。周心悦这样想着,倒觉得脸红起来,腼腆的微笑,再抬头,却在人群中看到了沈嘉尚和夫人邵颖,他们身边便是沈静北。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报纸和新闻以外见到堂堂沈副市长,一身笔挺的西装,带着让人无法亵渎的高洁立在那儿,俊面白皙温文尔雅,有着灯火难以遮盖的高贵气质,他永远是最出众的。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沈静北也向这边看过来,与他在人群中对视,那样的光芒令周心悦觉得无路遁逃,她身边的人尚芝转脸看了一眼,再转过头来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心悦,能不能陪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周心悦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离开这里了,自从把儿子从他身边带走,她就觉得再也没脸见沈静北,她的名誉前夫,这些日子报纸上随处可见他的身影,无外乎年轻有为,低调行事,仪表堂堂的信任副市长,完全如同小言故事里少女臆想的那样,稳重、慈悲、俊朗、高洁,浅笑的时候风轻云淡,嘴角有若隐若现的酒窝,真像岑君西。
尚芝挽着她的手,两个人穿过纸醉金迷的宴会厅来到盥洗室,尚芝进去了,留她一个人站在奢华的露天庭院,吹着清醒的晚风。
她是面朝竹从站的,而这里道路四通八达,她才闻得脚步声匆匆,就被人一手攥住了手腕,未及惊呼便有什么东西温热的堵上她的嘴,她很使劲的挣扎,对方的力气也大的惊人,就那样堵着她的嘴推着她的人,躲到了幽谧寂静的竹林深处,那人手下的动作才突然轻起来,两只手环着她的腰,轻轻的喘息着。
同样熟悉的男人气息,却不是岑君西的,纵使他再像,身上的气息满是皂角的清香,她也知道这不是岑君西。她一时惊恐的五脏六腑都快跳出来了,窒息的心肺都要炸裂,死命的抵挡着奋力反抗,可沈静北都没有放手,他亲吻着她,呼吸间腾出一点点空间,喃喃低语着唤她:“心悦……没有人晓得,我多想你……。”
他是喝多了,思念如海,他从未这样情不自禁。
窒息,她只渴望新鲜空气,几乎是求他:“静北你冷静一点。”
掌声骤响,在这幽幽竹篁从中更显清脆,沈静北的激情果然如一盆炭火被冷雪浇灭了。
“对不起。我喝多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她挽着别的男人走进宴会大厅,看着她和他金童玉女一般燕燕双飞,他只觉得自己像病入膏肓的人,只剩下一颗心还是跳动的,不甘心,还渴望长眠前最后一搏。
“我要走了。”她提着裙子如同一支受惊的小鹿,就要夺路而逃,他没有理智没有思想,只是拦住她的腰,将她环抱在怀里,下巴磕在她肩头上:“我带你走心悦,我带你走,我们不做了,你把儿子带出来,其他的交给我,咱们走!”
她微微发着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无言以对,低低的哀求他:“这里人多,你快点放手!”
他依然固执的问她:“你跟不跟我走?”
她神色黯淡:“我不能走。”
他近乎抓狂的摇晃着她:“看着我,告诉我,你愿意回到比利时那样的天堂,还是愿意留在这个地狱?”他眼睛里有怒火隐约喷薄而出:“在这里做卧底,在暗处担惊受怕,在明处受他****?”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管是不是为了报复,岑君西曾经那样的对她好,现在同样的对她好,他们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可爱的小宝宝了,会是幸福的一家四口,不是么?
她摇着头,低声说:“不是……我不走,要走都一起走,君西一起走……。”
他是哑然了,声音都像是死灰,带着尘霾:“你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沈静北盯着她,手掐得她很痛:“你不知道?你耍我?你看着我!”他怒意重重:“周心悦你什么意思?!你要一个丈夫,我就给你儿子当了爸爸,你要回国报仇,我舍弃了梦想,现在你告诉我,你反悔了,你不知道?!”
她悲凉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所说的一切她都无言已报。这个男人为她做得太多,要说决绝,也如同将整颗心都撕下来一角,参差的流着血,血肉模糊。
该怎么样取舍呢?她闭上眼,分明是寒冬的庭院与星空,她却觉得时光瞬间转换,置身比利时的农庄,一束金色阳光透过云翳劈下来,她站在院子里看玫瑰。那样浓烈的大红色,她一直觉得浓艳又庸鄙,可是那天木质的欧式小屋,石砌的花园小道,走廊两侧全是奔放的红玫瑰……而沈静北松开捂住她双眼的手,将她揽在怀里,朦胧泽泽的眸子里透出温暖的光,声音里有一种温柔如清风,徐徐呵来:“心悦,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哪一天终于嫁给我。”
她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站在鲜花海洋的中央,在那逼仄的小道上,玫瑰还在火红火红的盛放,细碎的泪珠蹭过她绯红的颧骨——果然很艳俗。
那个时候她正怀孕,整个人的性格都像是变了,每天不是默然无语就是莫名烦躁,沈静北就带她去环游英国,宽阔的皇家步行道,平易近人的Chiswick,爱丁堡的Sain Giles大教堂,阿姆斯特丹的钻石加工厂……咖啡小店里永远提供着鲜榨果汁,客人都是带着可爱婴儿的年轻妈妈。他和她在一起像所有即将做父母的人一样,谈论起腹中孩子,笑容平淡而幸福。
后来孩子出生,他给孩子起名子涵,说是浸润、包容的意思,要全家都安乐。
孩子,她不敢想到孩子,不能想到孩子,他那样爱着这个孩子,她怕自己狠不下心拒绝他,怕眨眨眼,眼泪就会流下来。
而沈静北摇醒她,步步紧逼:“当初为了这个孩子和任务,我们和公安兜了多大一个圈子瞒过去,害我被我哥恨了五年,他对我恨之入骨,你现在把孩子又给他了,你让我怎么面对我的父母?”
回答他的依旧是默默无言,他突然怕了,扳着她的手开始发冷,她的无言仿佛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回答,她所坚持的每一秒都带着蚀骨的寒流,漫进他心里,占据他所有的思维,深深刻入每一条血管壁的纤维里,永生清除不去。
“你不能这样对我……。”他近乎哀恳的请求她,这个他爱了很多年的女人,很多很多年以前,早到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在桃花枝下,她站在阳光里,唇就像桃花瓣一样的粉红、小巧,绵绵的印在他脸上,阳光洒下来,却明媚不及她分毫。
她腿一软,两膝重锤一般的落在地上,像是能砸出坑来一样,她终于说:“对不起……。”
那是这世上他最承受不起的三个字,像一把粗盐粒,撒在他的伤口里,那伤口早已经溃烂不可医,她还要那样触目惊心的痛下毒手——只为了那个男人。
他感觉所有的血液都从脚下升腾起来,七窍涌动着血气,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不能抑制的、无法呼吸,他连手都是抖动的,一使劲狠狠将她拎了起来,极近咆哮:“为什么?!我哥有什么好?!”
“你哥千不好万不好……。”她极力仰起脸让包含的眼泪不滑落下来,这城市深受光污染荼毒的夜空,天幕之上偶有小星闪烁,却被这城市繁华的灯带湮没,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样,落寞而沦陷:“可他是岑君西。我就喜欢岑君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