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悦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岑君西,倒是新闻整天有报道说,西林置地作为登州市地产龙头,最近正在疯狂圈地补仓,掀起一波“供地洪峰”。她原想着岑君西是出差拿地去了,可渐渐发现又不是,因为她在家里偶尔还能见到程浩出入,才明白岑君西根本没出差,只是不知道上哪儿忙去了。
程浩在躲着她,她看的出来,每回她一下楼,程浩总有理由站起来朝外面走,后来她干脆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们,到了半夜三更才有汽车的灯光闪过,仍旧只有程浩一个人回来。程皓见她坐在厅里,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往房间里走,周心悦在他开门之前,抢占先机堵在了门口:“岑君西呢?”
程浩回答的不紧不慢:“七哥在外面有事。”
“他为什么不回家?”
程浩声音冷冷的:“小姐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七哥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七哥不回家,也轮不到小姐打听。”
“你知不知道他在吃药?”
“我不知道。”
“他吃得什么药?”
“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除了他那些机密,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还是要请小姐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知道的不要打听。”
“这个我可以知道!”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周心悦忍住扇他一巴掌的冲动,跺着脚,惊天动地的上楼去了。上楼以后她才想起来涵涵还在睡觉,只能赌气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扑腾了一房间的水。
岑君西不在家,周心悦每天都到店里去上班下班,涵涵自然有人照顾,倒也没凄惨到每天睡沙发捞不着吃零食的地步,只不过像是被软禁了一样,出入都有四个彪形大汉跟着,连幼儿园都没法去了,管家给他请了家庭教师。
小孩子能闹腾,一开始还缠着她嚷嚷要爸爸要奶奶,后来跟家里的佣人混得熟了,上上下下常常闹成一团,也就很少跟她提回家这回事了。那天孩子突然问她:“阿七去哪里了?”
她要愣一会儿神,才能明白“阿七”是指的岑君西,又忍不住叹慨孩子竟然跟他亲近了起来。
其实那天晚上,岑君西抱着涵涵说怕吓着孩子的时候,她就鼻子一酸,差点要落下泪来。岑君西让她去睡觉,她也怕他看见她哭,就当做理由匆匆走了。但她根本没回去睡觉,而是一直躲在自己屋里,开着一道门缝,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从细窄的缝隙里向外窥测。
岑君西是气性多大的一个人啊,洗完澡又哄孩子睡觉,那些很随口的哄诱,他却凶巴巴的说出来,生硬的像念白,她都要忍不住躲在门后偷偷地笑了。后来岑君西咚咚的上楼,把涵涵关在门外,过去好久都没出来,涵涵就可怜兮兮的团在门口,周心悦都以为岑君西不会出来了,正要去抱涵涵回屋,他却又把门打开了。
他动作太猛,门开的很大,橙色的灯光从他头顶铺泄下来,她从窄窄的门缝里屏息看过去,他线条柔和了许多,看着孩子,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脸上淡淡的有微笑。
那笑容很耐看,桃花眼微微的挑起来,唇角上扬,干净舒缓。
她躲在门后,眼泪终于落下来。
岑君西走了五天了,周心悦连接待顾客的时候都心不在焉,有时候门口随便停着一辆车,她也会仔细端详好久。岑君西以前经常开一部深灰色的雷克萨斯停在对面的街上,他坐在车里,透过贴了反光膜的车窗向外看。
好几次了,如果不是她注意到那个司机偶尔也出现在家里的话,她才不会留意到对面停了几辆车,车里面有没有一个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车牌极其的普通,车型也没有太特别,他向来谨小慎微,可偶尔也会降下车窗来,伸出一只手,弹一弹烟灰。弹烟灰的动作,手腕上的表,甚至连衬衣的袖扣,粗心大意如朱晓一,都看出来了,可她从来装作不知道。
足足一个星期,她都没见到岑君西,除了他出差,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周末做完盘点,门口停了辆玛莎拉蒂,那是老六的车,果不其然,聂峥嵘亲自下车,过来接朱晓一去吃饭。他看见周心悦,就把朱晓一赶到车上去,屋里只剩他和她的时候,聂峥嵘倒是对她笑笑,掏出一支烟来说:“我抽支烟。”周心悦把烟灰缸递上去,他一边捧着烟灰缸一边抽,才抽到一半就狠狠在烟灰缸里碾灭了,把烟灰缸搁下,像是狠了狠心才说:“哥几个里面就数老七心思最重,就算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也都偿还干净了,你要是对他不好,别怪哥几个不会放过你。”
他们哥几个说话永远是这幅腔调,好像她欠了他天大的恩情,卖了这辈子都还不完似的。她关了店门,照例是司机老柯送她回家,进了院子就觉得气氛不对,管家来给她开门,接过她的手带告诉她:“岑先生刚刚回来了。”稍候又补充说:“九小姐也在。”
周心悦在玄关换鞋,岑君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放着《喜洋洋和灰太狼》。她头一回见岑君西看卡通片,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可思议,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果然他无聊都快瞌睡着了,张宝茹走上去,拿着一杯热水给他,有点强迫的说:“喝了。”
他接过去喝了两口,皱着眉头又搁下,踢了一下脚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妈回来了。”
她这才发现涵涵一直坐在地上,在看喜羊羊。
涵涵哇了一声,扑上去就抱住她,叫她“妈妈!妈妈!”
她把孩子的手牵在手里,上前跟他打招呼:“你回来了?”
电视上的灰太狼被平底锅拍飞了,它说:“我一定会回来的!”涵涵咯咯的笑,岑君西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他把那杯水端起来,微微晃着头吹凉,眉心皱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往下吞,才喝了一半又不喝了,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不高兴的说:“难喝死了。”
“省省吧你,”张宝茹抱着几个纸袋过来,蹲在涵涵面前随口说:“药还有好喝的?”
周心悦这才去看那个杯子,里面热气腾腾的,原来不是水。她有些结结巴巴的问他:“你生病了?”
岑君西的胳膊架在抱枕上,似乎没听到她说话,按着遥控器换频道,倒是张宝茹把纸袋一个一个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是小孩的衣服,看着特别可爱。张宝茹把涵涵抱起来,像摆弄娃娃似的,换上衣,换裤子,连袜子都买了,把小拖鞋一扔,换上一双波板鞋,抱给岑君西看:“你看小帅哥像不像你?”
选了半天频道,没想到好多台都是喜羊羊,岑君西可真要盹着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说:“哪点像我了?跟他爸长得一样难看。”
“胡说,我们怎么难看了?”张宝茹白了他两眼,揉着涵涵的小脸,笑着说:“你看看这双眼睛,还有嘴巴,跟你在福利院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岑君西把杯子里面剩下的药喝完,站起来总算看了涵涵一眼:“别说风凉话,喜欢你就抱回去养着。”
涵涵从张宝茹手里挣脱开,跑到沙发旁边拖出来一个巨大的玩具熊,他抱不动,只能一边拖一边冲周心悦喊:“妈妈,熊,姑姑的大熊!”
张宝茹笑眯眯的上去帮忙,蹲下来逗他说:“不是姑姑的熊,是姑姑送给涵涵的熊。”
周心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上前推着涵涵:“谢谢姑姑了没有?”
涵涵居然乖乖的鞠躬:“谢谢姑姑!”
张宝茹高兴极了,岑君西泼她冷水:“这么喜欢孩子,还不嫁人?”
“又没让你养着。”
岑君西一巴掌推在她脑门上:“长本事了是吧?”
张宝茹不说话,岑君西又说:“人姓顾那小伙子挺好的,都能追到医院去,你哪儿那么些毛病?”
“要你管!”
岑君西被她一噎气得要命,张宝茹也气呼呼的,周心悦连忙上来打圆场:“吃饭吧,你一个星期都没回家吃饭了,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她又转过头去对张宝茹说:“小茹也留下吧,一起吃。”
“吃什么饭,待会下来我们就走。”岑君西说完踢了一脚涵涵,带着孩子上楼去了。
周心悦讶然,如同迎头浇了一盆冷水,转过头去看着张宝茹,有些茫然:“走?又上哪儿去?”
张宝茹嗤了一声,面露不屑:“自己男人都照顾不好,这阵子倒要管人家上哪儿去。”
周心悦上前冷不丁的捉住她手腕,一把反拧过来:“他到底怎么了?”
张宝茹没想到周心悦手劲儿居然这么大,她从小就在打打杀杀里面长大,更不是吃素的,反手一抄,跟周心悦过招起来。她从来没见过周心悦还有身手,她对她的印象一直保留在上大学那会儿,连见到一只蟑螂都会吓得抱紧岑君西。
两个人在沙发上互相扭打起来,周心悦那点功夫自然没有张宝茹地道,很快就被张宝茹反翦住胳膊压在沙发上,张宝茹俯下身,低声质问她:“谁教你的?”
周心悦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赌气不说话,张宝茹一点一点加力,把周心悦疼的咬紧牙关,就是不说话。
最后岑君西又和涵涵一前一后的下楼,涵涵见她们两个都压在沙发上,好奇地问岑君西:“阿七,妈妈跟姑姑在玩游戏吗?”
岑君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皮鞋漆黑锃亮,在涵涵屁股上又踢了一脚,语气冰冷冷地说:“去叫你姑姑跟我走。”
涵涵还没上前,张宝茹就自动松开了周心悦,整理了一下衣服,拎着包跟岑君西走了。
周心悦一个人趴在沙发上,涵涵过来哄她,小小声的告诉她:“妈妈,阿七又走了。”她从慢慢沙发上坐起来,看着儿子,低低的问他:“他有没有跟涵涵说什么?”
“有。”孩子老老实实的拿出来一盒糖递给她,因为嘴里含着糖,发起音来也奶声奶气:“阿七说这盒糖给我吃,但是要交给妈妈,妈妈也可以吃,每天只准吃一颗。”
掌心大的一个圆盒子,里面都是一颗一颗的糖豆,她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涵涵慢慢抬起小手来摸摸她的脸:“妈妈,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