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弘晖前几日因着贪玩去池子里摸鱼,脚下一滑竟然跌到了池子里,被人救起时本无碍,可是没过多久就一直发烧,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可是她却吃惊的是侧福晋李氏在边儿上看着却踌躇不前不肯施救,不论晖儿怎样喊。李氏只是退后两步却不曾施以援手,直到这一幕被宋芸媣看见,她这才慌忙叫人来。
宋氏忽又想起当时武氏所说过的话,李氏是无法面对自己神情才几近疯癫的。原来弘昀并不是被别人所害,害了他的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宋芸媣原本不在意,没有想到,李墨晴和弘晖的嫌隙竟深至此。
小阿哥终于醒了,可是四贝勒却不在身前儿。她走上前去,对着周身伺候的小太监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下去吧”说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锭金子,塞到了那小太监的手里。
“主子,这是?”他问道。
“收下吧,赏了你的”那人收下了金子,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这次的时疫来的厉害。眼看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要被病魔夺去了,那稚嫩的花朵还未绽放却要凋零。连跟在皇上跟前儿的御医都无可奈何。宋芸媣上前去看了小弘晖一眼,她紧紧的攥着当日乌雅氏给她的镶花牡丹金瓶,心中却是无比的纠结,道:“不能给小阿哥吃了,不能再给小阿哥吃了!”可是依旧眼睁睁的看着钮祜禄氏把汤药一口一口的喂给了小弘晖。
“妹妹你去歇会儿吧,让我来伺候小阿哥”她拍了拍钮祜禄氏的肩膀对她说道。钮钴禄氏听罢,缓缓地的把汤药交到了宋芸媣手中,也静静的退下了。宋芸媣端起汤药,颤抖的拿出了牡丹瓶儿,准备把药洒进汤药里。只见小弘晖在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双眼,紧紧的抓住了宋芸媣的胳膊,说了一句:“姨娘,我想见阿玛,你能找阿玛来吗,求求你了……”
“啪……”的一声,汤药洒在了地上。宋芸媣一时愣住了,赶紧藏起了那镶花牡丹瓶儿。小弘晖竟然用了求这个字眼,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她蹲下身子,无奈的收拾着残局,然后直起身子,说道“晖儿,姨娘这就去叫……”可是转念一想,四贝勒这个时候不该是在朝堂上的么,嫡福晋好不容易去休息了,还要再去打扰她吗。
“晖儿,能再等等么,你阿玛晚会儿就回来了……”
弘晖懂事的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阿玛回来,阿玛要是不回来,晖儿就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
宋芸媣立刻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妙,走到他的身边牵起弘晖的手,说道:“小弘晖,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听姨娘的话,什么都不要想……姨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想集中弘晖的注意力不让他分神儿。
“姨娘,我……怎么这么累,好想睡觉”他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刚才竟还想着用那瓶儿里的肮脏东西去害这个孩子!若是弘晖因此出事的话,她将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她现在觉得自己死后怕是要下地狱的吧,可是自己本就死不足惜,只要不要连累上她的阿玛就好了。
此时的宋芸媣感觉到一个生命正在慢慢的流逝着,她想极力挽回,却又抓不住。
“晖儿,你不能睡”宋芸媣紧紧的抱着他。
“姨娘,你知道吗,晖儿没有一刻如此想念阿玛和额涅”弘晖现在看起来面色很好,也精神了许多。
“巧莲,巧莲?”她急急的喊着巧莲的名字想让她找来嫡福晋。可是喊了半天却不见了人影,她知道巧莲是不在这里了。可是这会儿她却不想离开小阿哥的,她怕她一走,弘晖身边儿就会一个人都没有了。“姨娘,有些话,晖儿只想对你讲”弘晖又道:“李姨娘不喜欢我,除了阿玛额涅,也只有宋姨娘和武姨娘待我最好了。这几日恍恍惚惚中,竟走到了个像是仙人儿居住的地方,不知这地方是不是宋姨娘常给晖儿讲的月宫?听说那月宫中还有一位美丽的嫦娥仙子”
“眼前见着一个仙子挥着衣袖,美轮美奂,瞧近了一看,竟是宋姨娘。”弘晖在她的怀里微微一笑,又说道:“姨娘这几日对弘晖照顾有加,当真是要道个谢字了”
这一说让宋芸媣更加愧疚。
“晖儿,我怎能当得起你一个谢字啊”宋芸媣内心里呼喊道。“姨娘对晖儿的好,晖儿会一直记得的”
许久,他又问道:“阿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再过一会儿就怕等不到了……”
“不,不,怎么会,你一定会等得到的”她抱着弘晖的小脑袋,哭出了声儿来。若不是自己刚才支开了身旁的人,也不至于落得一个人不曾在他的身边。这个孩子,已经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啊,她不禁想想,自己已经背负了太多的罪孽了,就算四贝勒现将她处死都是毫不为过的。现如今看到弘晖如此孤独无助,倒真是击碎了她内心里的所有防线。
乌雅德蕊!我恨你,我恨你!我再也不会听从你的摆布了,宋芸媣胸中愤恨难平,眼瞧着这孩子就快撑不下去了。她的心中一阵阵刺痛。
弘晖,如果能从来一次,姨娘就算是死,也会去护你周全了。
可是万事却再也没有如果。
胤禛的满脑子满心想的都是小弘晖,压根儿就没听见皇父都说了些什么,为了不传的人尽皆知,他只对外宣称长子弘晖并无大碍,一直在府上静养,玄烨也未曾多问,只是差遣些好的太医去诊治,把跟在身前儿的御医都叫了去给他的长子瞧病。可是胤祥却在胤禛的脸上看出了异常,他知道那是四哥伤心过度的缘故,只是神色不太对,纠结在一起的眉头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令人忧心。可是碍着人多并没有上前过问,只祈求着侄儿能早日康复。
胤禛没有告假,只不过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心里面揪着难受,像是被撕扯着一般。仿佛听到了弘晖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果然是父子连心!!
当他焦急的赶回府之后,那拉氏,宋氏还有所有的格格福晋们都在。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了,记得弘晖出生之后的那几日,所有人也是都在的,今儿倒是怎么了,怎么聚的这样的齐了?只见那拉氏惨白的面容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悲。宋氏只在一边儿掩面哭泣。
“阿玛……”一个微弱的声音把他呼喊至跟前儿。
“晖儿,阿玛在这儿呢……”胤禛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这个时候,他仍是坚强的,不想让泪珠儿轻易落下。
怎么他的孩子就要如此多灾多难?
小弘晖抓起了胤禛的手,说道:“阿玛,晖儿不想走,晖儿舍不得你”二十六年经历的生生死死也已经不少了,他早就学会的处事不惊。可是在儿子面前他却是最脆弱的,无法掩饰自己的伤悲。这再大的苦又怎及儿子吃的苦?再大的痛又怎及儿子受的痛?可是他却是无尽的心疼却丝毫无能为力。
药石罔效!命数难转?
胤禛不禁气上了心头,到底是他们医术不精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让上天做下如此惩罚,胤禛一把抱起了小弘晖,说道:“谁说要让你走的,阿玛不许,你不准离开……”
“终于不冷了……”弘晖舒了一口气。胤禛的怀抱于他来说永远是最温暖的。
“阿玛,晖儿不会离开的,晖儿会在这一方净土,守护着阿玛和额涅,永远永远,不会离去……”
小弘晖抱着胤禛的双臂缓缓滑落,纵然有万千不舍,在这一刻他还是要离去,历史的命盘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眷恋不舍而停止转动。
那拉氏见弘晖许久没了动静,弱弱的喊了一声:“四贝勒……”
“晖儿这是睡着了么,是不是这样抱着他,他就不会感觉到寒冷了呢?瑾惜啊,你且等一等,让我多抱抱他,这样他就不会觉着寒了”胤禛道。
弘晖就这么走了。可是胤禛觉得他们父子处的日子还远远不够呢,不是说了要做一对儿快活父子?不是相约着等他长大以后要带他云游五湖四海吃遍天下美食的么?咦,怎么这么快,你就要走了。当年调皮活泼的弘晖哪里去了,不喜欢这些规矩束缚,脾气品性最像他阿玛的弘晖阿哥哪里去了。怎么走得这样急,还未来得及等一等他的阿玛。
胤禛起身,放下了小弘晖,拉起了那拉氏的手说:“咱这就走吧,晖儿都睡着了,你看看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的,不是说了要等一等阿玛的么。哦,对了,他都已经等了我这么久了……瞧着都是你平日里惯的,玩儿的累了吧。累了就算了,好歹现在可以好好歇歇了,那就让他睡个好觉吧……晖儿……不是说他觉着寒了么,改明儿咱去做几件小棉袄去,让晖儿穿着去,暖呵呵的,就算是外面飘着雪花儿啊,也不怕冻了,还有咱们儿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通通去置办,可千万不能亏待了去。你刚听他说什么了来着,他说要守护着阿玛跟额涅……”他这么一阵儿絮絮叨叨的对着乌喇那拉氏说了个没完,可把那拉氏吓得不轻。“眼瞧着这天气都回暖了,这孩子怎么还觉得冷呢?是不是这些下人们伺候的不周到了。看来都得罚了,瑾惜,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给他们的?也省的这淘气鬼将来又怨”
“四贝勒……”乌喇那拉氏沙哑的喊出了声儿。
“你们都回吧”他拉着那拉氏的手对周围人说道。
“瑾惜,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了……”那拉氏忽然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闪烁的光点儿,可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却又失了光泽。一句话又生生的把他他拉回了现实:“爷,晖儿已经去了,还是让他安息吧,明儿早妾身就去报给皇上”那拉氏摸着胤禛的手烫的不得了,赶紧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遭了,四贝勒竟像晖儿一样发了高烧,难不成也得了跟弘晖一样的病症?弘晖就是这么去的,四贝勒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好歹。
“爷,你额头发热了,感紧让太医来瞧瞧”那拉氏放开胤禛的手,刚想离开去请太医。
只见胤禛缓缓的走到弘晖身旁,道:“晖儿,你醒醒,你又是在骗阿玛的对不对?这……”他话还没说完便忽觉全身无力,想再镇定心神却又显得心神憔悴,筋骨力竭。他就这么直直的栽倒了过去。那拉氏看到身后的人影倒下了。赶忙转过身去“贝勒爷!那拉氏急急的喊着,可是胤禛什么也听不到了。
魂魄好像脱离了肉体,飞离了出来。躯壳还在,却已似魂离九州。
一片嘈杂声过去,总是又归于平静。
胤禛看到他的前方有一个顽皮的孩童,那就是弘晖了罢,他想追着他的步伐,可是却发现怎么也追不上去。“晖儿你等一等,阿玛都快追不上了”他觉得自己追得气喘吁吁的,可是还是追不上晖儿。只见眼前的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对着他笑。胤禛跑上前去,蹲下身子,说道:“你怎么跑得那样快,阿玛都快赶不上你了”
“阿玛……”弘晖叫着,胤禛终于追上了他。他蹲下身子,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弘晖拿起一条长长的白布蒙在了胤禛的眼睛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身旁耳语,道:“阿玛,我们还来玩儿藏猫猫……不许,耍赖”胤禛嘴角咧出了一丝笑容,道:“好,我们一起……”这是弘晖小的时候,胤禛常带他玩儿的游戏。胤禛感觉到弘晖正在慢慢的离他远去,自个儿也站起了身子,喊着“晖儿,你在哪里?”他找了许久,却再也找不到弘晖的身影。
突然他听到身后耳边响起了一句话:“阿玛,晖儿走了,阿玛该回去了,不要再跟来了”胤禛突然一转身,直觉头晕目眩,身体由不得自己掌控似地向后仰去,耳边又是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好像是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没有一点儿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太医,四贝勒这是怎么了?”身边儿的钮钴禄氏紧张的问着,现在已是三日后,可是胤禛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眼瞧着那拉氏有点儿精神不济,就赶紧让人掺着她回去了。钮钴禄氏婉婼,就一直坐在这里,亲侍汤药,一刻也不敢懈怠。“回主子的话,四贝勒这是急火攻心饮再加上这几日不眠不休过于劳累所致,眼瞧着现在体虚发热的症状恰如和弘晖阿哥一样的病症”钮钴禄氏一想,也是了,四贝勒连着好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了,也不曾休息,身体又怎能受得了?她只暗着古法儿****夜里给四贝勒熬着姜汤,暖着身子,对他的身体很是上心。
钮钴禄氏心神一凛,想来弘晖阿哥就是这么去的,四贝勒到底是个成年人,身体不会这么弱,可是前几日却是汤药不进,似是在自己折磨自己。莫不是心如死灰了,也是断断不会如此的。
胤禛又回到了梦里的这个地方,追着前方两个幽冥二使,喝道:“你们站住,把晖儿还我”
“四皇子,你快回去罢……”双方纠缠着,仿佛在唱着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倒是魂似身轻,来去自由。他周身陷入一片灰蒙蒙四周让人看不真切,只有眼前出现了一处光亮,似是一面镜子一般,里面出现了几个人物在说着什么话。这看起来倒不像是现世之景了。他诧异的问道:“此是何处?”只见一身着怪异服饰的少年,指着一个空落落的角落说着:“看着他们俩都躺了快俩月了,怎么还不能醒?不会真的一辈子这个样子吧”他低头一看,面前儿好像躺着一个面如死灰的尸首,惨白的面容没有一丝的生机。他上前去仔细一瞅,那……那个人不是自个儿还是谁?
吓……胤禛手指着那个衣着怪异的男子,口中直喊着“鬼……鬼怪”他被惊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如此怪异之景,这是何处?难道此时真的已然身处幽冥神府之中?难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他的耳畔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四皇子,快回去罢,冥冥之中,自有命数,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四贝勒”又一声声的呼唤,他忽感觉身体很是沉重,猛地一惊醒,他知道自己又做了噩梦。恍惚睁眼一看,眼前却是熟悉的女子。一袭藕荷色衣衫,墨瞳淡淡,莹烟绕。水眸迢迢,潋滟氤氲。他眼一闭,不想醒来。钮钴禄氏知道,不是四爷醒不来,是他根本不想醒。胤禛整整病了快七日了,外界都传四贝勒患上了和弘晖小阿哥一样的时疫,几乎命丧九幽黄泉。谁也不曾知道,胤禛确实是经历了生死之劫。可是他并不想呆在那里,因为那里好冰冷好冰冷,像要把他整个人吞掉了一般,他不想再在那里呆一刻了。人世间总归还是有些温暖,总有些他眷恋割舍不下的人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