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正让他们脸色难看的,不仅仅是上官彻的尸体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都看着上官彻的胸口。
衣衫不整的尸体露出布着尸斑的前胸,那里,是一个黑色的掌印,边角微红。
青阳派和紫云派的人切切私语,神色极不自然。
“掌门,”那是……一个烈焰堂的弟子似不敢相信,手指颤抖着指着那个掌印。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烈焰堂的掌法第七式:乌焰掌。
那个清晰的掌印,就像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众人脸上。
上官彻死在乌焰掌下,代表今天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笑话。换句话说,上官彻很可能不是死于七夜堂的诛绝令,而是丧命烈焰堂的同门背叛。
“想必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段璞衣俯视众人,眼神冷漠,“那天我七夜堂的弟子偶然经过灵山,发现烈焰堂九百兄弟全部身亡,既然同时江湖中人,必要为死去的冤魂讨个说法。我那手下也算机灵,将上官彻的尸体带了回来,就是怕有某些人,坏了事。”
人群里有一人脸色抱恙。
“我虽然不知为何萧掌门会得知七夜堂下了诛绝令,但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便是极好的结果了。同在江湖,义字当先,萧掌门兄弟被杀,气愤难耐之下做出无礼之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擎一哽,心里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嘲讽。
段璞衣清笑一声,一个呼吸间已经飞跃至众人面前,拱了拱手:“承影剑不知所踪,段某也十分可惜,但这事同七夜堂可没有关系。诸位已经得了一个说法,若真要不依不饶……”
她微微眯眼,笑容里多了一丝杀气。
明明是一人面对数百人,却是各派感到了胆寒。
“今日段某还有要事,诸位不如改日再来?”这已经是下逐客令了。
青阳派忽然紫云派本来就是来浑水摸鱼的,见今日讨不到什么好处,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很快,原地只剩下烈焰堂的一干人等。
一人背起上官彻的尸体,退回原地。
萧擎看了段璞衣一眼,终究是无礼地一拱手,转身离开。
离开幽兰谷时,他突然想起上官彻的血书:
承影被盗,谨防盗贼。有人贰心,欲绝烈焰。
萧擎想起那个乌黑的掌印,眼神一下幽深至极。
待所有人都离开,段璞衣打了个哈欠,顿时气质全无,哈欠打到一半,听见后面一个声音:“三千两。”
她身子一僵。
从众人来到开始就没有挪过脚步的莫流桑,笑眯眯地从亭子里晃了出来,看着僵硬的段璞衣,伸出三根如玉的指节:“三千两。”
段璞衣死死等着那形状优美的三指,好像在看怪物。
莫流桑不理会她尴尬的表情,向四周看了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算盘:“这里栽种的千年古树,给你一个实惠的价码,一颗两百两好了,而主子你,”莫流桑毫不恭敬地喊着主子,“为了搭建那个惊艳众人的天桥,用了十颗树,就算再栽回去也无法成活了。幽兰谷是我的产业,这损失,自是要主子赔了。”
“那也只有两千两银子,流桑你珠算错了。”段璞衣一脸不甘,预备做垂死挣扎。
“主子,”莫流桑现在贪婪的眼神和她恭敬的态度完全不符,她伸手指了指头顶,“你刚才‘踩’在了我头上,士可杀不可辱,属下怎么可以钻人裤裆呢?所以,请拿银子吧。”
段璞衣哀嚎一声,面如死灰地看向一边看热闹一边数银票的花染香。
花染香数好银票,姿势熟练地递给莫流桑,期间数句唠叨:“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莫流桑的性子,这不是给她空子钻嘛,天天让她有机会捞油水,我们七夜堂一半的银子都到她手里去了……”
段璞衣捂脸,不看自家票子离开的悲惨景象。
莫流桑很开心地迎接了小金库的新成员,还回了花染香的抱怨:“哎呀不要说得那么势利啊,谁不知道我是士可杀不可辱,尊严受损钱来补,主子这是好心成全我啊。是吧主子?”
被称主子但绝对没有威慑力的空架子低咽一声。
她的钱……
站在暗处的松茶终于忍不住了,跌在地上打滚。
卫辛有点无奈地看看自家乐不可支的童子,走了出来。
莫流桑还在很兴奋地数钱,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段璞衣放下捂脸的手,脸上一点泪痕都无:“这场戏,卫宫主觉得如何?”
“很是精彩。”开头气势非凡,中间莫名奇妙,结尾匆匆收场,确是一场好戏。
两人的话中话在旁人听来稀里糊涂,笑够的松茶尽职地跟在主子后面。
段璞衣用一种极慢,极慢的眼光,将松茶从头到脚地扫了一边,缓缓笑开:“既然满意,段某就不送了。”
松茶前被看得心慌,后被赶得奇怪,张口就要说话,却被卫辛止住。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听说卫宫主身体不好,莫因赶路病了,坏了事就不好了。”段璞衣挥挥手,卫辛也不恼,转身离开。
身后隐约听见那女子没脸没皮的讨价声:“流桑看在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在少点嘛,我还要买酒呐。”
卫辛脚步不可察觉地一顿,又走向候在谷外的马车,离开了。
“再少一些嘛。”段璞衣还在嬉皮笑脸,伸手就想趁莫流桑不注意偷回两张银票。
莫流桑突然一僵。
段璞衣的内力,已经在胸口徘徊。
段璞衣仍旧无赖地笑着,只是眼底寒光,明明灭灭。
“流桑,刚刚他出现时,你有杀气,为什么?”
莫流桑坦然地回看段璞衣:“一个男人,长得比我还美,不开心而已。”
七夜堂的人都知道,莫左使最重钱财,容貌次之。
段璞衣收回手,眼中划过暖意:“这样啊,你心眼还真小。”
“是有点。”莫流桑耸耸肩。
段璞衣有些可惜地看了看莫流桑手中的银票,面露遗憾之色,莫流桑警觉地将手缩了缩。
看她护犊般的神情,段璞衣扑哧一笑,转身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莫流桑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花染香急忙过来扶她,以自身真气为她恢复。那传说被她视作性命的银票,丢弃在尘埃里,无人理会。
即使段璞衣手下留情,她仍受了内伤。
花染香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终究只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