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璞衣眯起眼睛,看着地面上缓缓升起的立台,上面一个琴架。而在立台的八面,也慢慢升起了一人可抱的柱子,上雕蛇纹,通身墨绿。
下意识地,段璞衣瞥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卫辛率先上前,手指在那蛇纹柱上轻弹,便听见了悠长的回响,宛若清晨空谷里,黄鹂一声婉转。
而那些傀儡的挪动好像有了些变化。
琴剑相和么?
卫辛看着段璞衣,发现她也看着自己。
松茶感觉身边有人在捣鼓自己,睁开眼睛,就看见花染香示意自己将玉骨琴和承影剑解下来。
他红着脸去碰身后的玉骨琴,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身后的琴触之甚寒。
松茶收回手,发现自己手上居然已经结了一层霜,可是那琴在自己背上,自己的悲伤却没有一点寒意。
段璞衣看着他手上那白白一层,微微皱眉,然后很是冒险地将手放在了玉骨琴上。
可是奇怪的是,手下的触感冰凉细腻,好像是握着一块上好的玉,松茶手上的白霜,根本没有出现。
这琴只有自己可以触碰?
段璞衣一旦确定,便将装着玉骨琴的布解开,看着那血红色的琴弦,眼神复杂难辨。
她径直走到那立台上,将琴放好:“看起来要离开这里,少不得弹奏一曲。”
她放琴的姿势说不出的别扭,卫辛看着,然后淡淡地说一句:“放反了。”
“……”段璞衣将那琴掉了一个头,然后用手弹拨了两声。
四面的傀儡开始躁动起来,脸上那不知道用什么雕刻而成的眼眸,直直盯着段璞衣的方向。
这简直是危险到不行的情况,叫人根本不会怀疑要是她弹出的曲子让这群妖精不甚满意的话,会直接冲破这层琉璃扑上来将段璞衣给撕了。
松茶觉得这简直就是折磨偏偏连琴都会放反的家伙要弹琴,还除了她别人不行,这简直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卫辛看着身子也有些僵硬的段璞衣,叹了口气,然后手一招,松茶腰间的承影剑就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他在八个柱子见转了一圈,姿态悠然闲庭若步,然后他抬手,一个起剑的手势,并用眼神示意段璞衣可以开始了。
段璞衣直接一爪子下去,琴弦发出撕心肺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卫辛一剑击在一根青蛇柱上,声音清越如环佩叮当,居然将段璞衣的魔音中和了许多,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本来有些躁动的满室傀儡开始有规则地扭动,好像在随着琴剑之音起舞。
有了卫辛的帮忙,段璞衣也就随心所欲地挑抹勾游,也不是很不堪入耳,加上卫辛柱子上长袖翻飞随琴音击剑,回响如珠落玉盘,居然让这不成章法在曲调有了说不出的悦耳之感。
只是那些傀儡身条柔软,翻来覆去宛若上好的丝绸,身体翻折到不可思议的弧度。
看着那样魅惑的舞姿,妖娆里三分庄重,反而比纯粹的魅惑更加叫人心猿意马,别说松茶,就是花染香看着,也已经有些呼吸急促了。
段璞衣看着群魔乱舞,眼神一凛,琴音忽然一转,渐高。
一声一声,前音未歇,后音却起。
卫辛很快反应过来,手下力道加重,擦过蛇纹柱,便是尖锐一声。
段璞衣手下未停,指尖连跳,琴音不曾停歇。
那些傀儡的动作有些停滞,想要跟上琴音,但是却显得手忙脚乱失了分寸。
琴弦因为不堪重负开始发出不寻常的颤抖,而那声音,也好似冰冷的针尖,钻进人的耳膜。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锐,一声比一声,杀气浓重。
琴弦的“嗡嗡”声愈发地大,那是在崩裂之前的呻吟。
花染香和松茶的脸色忽白忽红,好像在和什么做着拉锯战,而那些傀儡,也好似人一般,面露痛苦之色。
细小的裂痕从那些傀儡的身上慢慢蔓延,好像蛛丝,一点点缠绕人的躯体,只等待一个时机,攫取性命。
段璞衣眼中煞气四溢,指尖一挑,宛若裂帛之声,弦断!
与此同时,卫辛手腕一翻一刺,柱毁!
宛若鬼泣一般的声音传来,那些傀儡扭曲这炸裂,而花染香和松茶嘴里喷出一口黑血。
承影剑和玉骨琴无声碎裂,落一地璀璨。
傀儡们四分五裂,宛若一个碎尸现场。
花染香和松茶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发现了眼前的惨景,那些傀儡身上慢慢溢出黑色的液体,将周围糊上一幅人间地狱的真实模样。
黑色的液体好像在沿着什么图案慢慢汇集,等那些液体都没有流动的时候,四人隐约像是看见了一幅画。
只是那画面很是模糊,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
房间的一角突然滑出一个暗门,很是隐蔽,呆在这看着有些瘆人的地方实在叫人从心底的发寒,四人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段璞衣和卫辛走在后面,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段璞衣突然回头看了看那碎一地的晶莹。
“你说,当初它们被造出来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变成渣滓那天?”段璞衣的话没头没脑,而卫辛,也看着她。
“我们都会有化灰的那天,何况它们?”卫辛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叫人安心。
“是啊,我们都是如此,何况它们……”段璞衣低笑一声,和他一起离开房间,身后的房门缓缓关闭,没有人看见在暗门关闭之后,那黑色的液体慢慢改变,首尾相连,占据整个房间的图案。
只是已经,没有人会看见了。
依旧是一条笔直的路,只是这路脚程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
这像是一个死胡同。
花染香看见没有了前路,手在墙面上摸索轻叩,然后发现了一处的声音清脆,完全不似之前的沉闷。
她想了想,尝试将那里搬开,那墙面好像可以被移动一般,凹进去一块。
一阵轰隆声响起,花染香转头,看见身边又打开的一扇暗门。
依旧是一个房间,只是房间里很是空荡,唯有中央用丝线吊起一颗金色的珠子在房间中央,此外再无他物。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段璞衣摸摸下巴,看着这什么都没有的房间,要是进去好像不对劲,但是干看着也不对劲。
不过在段堂主的眼里,什么地方都是可以闯的,哪怕这房间看起来全部都是古怪。
她不过踏出一步,那房间里的金珠便晃动了一下,房间里寒光一闪,便有一只短箭射出。
可那短箭不是对着四人,而是将金珠上方的线给割断了。
金珠转瞬就要落地,段璞衣下意识觉得危险,便要将之揽起。
袖子接触到珠子的瞬间,却听见小小的“啪”一声,头顶的线炸裂开来。
这珠子居然是用来迷惑人的……
段璞衣猛地抬头,却觉得自己身子一沉,地面猛地下陷,她因为冲劲没有下脚的地方,直接坠了下去。
下坠瞬间,手里的金珠居然变成了金线,宛若有生命般地将她的手扯进。
刚刚还轻到脚步带起的微风可以吹动的金珠突然加重,还好段璞衣随时紧绷着身体,不然这突然的一下可以让她直接脱臼。
可是这重量也将她直接拉了下去,连用轻功飞起的机会都没有。
隐约听见花染香的惊呼,段璞衣听见头顶一点风声,然后眼前就是全然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