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灰袍,第一百零一次地说着小镇上妇孺皆知的江湖传奇。茶馆里的客人或喝着粗茶,或磕着瓜子,或谈天说地,没一个理会那台上摇着折扇抚着长须的老人。
不是大家不给面子,只是三年前这老头便在茶馆里做了说书先生,整整三年都只讲一个故事,声音平淡无奇平仄全消,和念经的和尚差不多,众人听的腻歪,也就不再理会他了。
老人自说自话,倒不恼听客门的态度,浅抿一口茶,再清清嗓子,开始第一百零二次老掉牙的开头:“话说当年,纪云天称霸武林……”
“慢。”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故事,虽显得有些无礼,却叫人不觉得突兀。
声音不大,却盖住了茶馆里的嘈杂。所有人都呆了呆,望向声音来处。
一名青衫童子扎着双髻,神色恭敬地将一个白色的身影扶入馆里。
众人忽然忘记了呼吸。
未见面目,只那人的风姿,已叫人仰望。那人身影似昏暗天际的一抹莹雪,站在混沌世间,染不上半点红尘尘埃,似刺天雪峰上一朵玉莲,立在无暇天地,沾不了一丝人间烟火。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突然往后缩了缩,明明离那人还有三四座的距离,却像怕自己浑浊的呼吸脏了他身边的空气。
站在这简陋的茶馆里,那人却没有一丝不耐。一双黑如点墨的眸子里带着微微笑意,唯眸心一点光,是苍茫天地的尽头最柔的亮。
那么从容,那么自然,仿佛他面对的是黄金阶,白玉堂,琉璃灯,绸锦榻。
说书先生的脸色却变了。
青衫童子早已退后一步,拢袖不语。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奇香,茶馆里的人只觉一阵恍惚,便沉沉地闭上了眼。
遍地鼾声里,只有说书先生端坐在椅子上,手心一层薄薄的汗。
白衣男子垂下眼眸,微微躬身:“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陶老先生,别来无恙?”
声音清越,一如刚才的打断,叫人难以反感。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袍子下的手微微收紧。
不见他答话,白衣人却也不恼,他低咳一声,牵起嘴角:“江湖传奇,向来逃不过说书先生的口,不知陶老可愿为我说上一段江湖事?”
老人沉默,半晌一拍醒木:“话说当年,纪云天称霸武林……”
还是那一板一眼和尚念经的调。
“慢。”白衣男子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眸子里带着料峭寒意,“先生不妨讲讲方子乔的故事。”
老人咬牙,半晌应声:“老夫不识此人,如何说来?”
白银男子自宽大的袖中拿出一个玉盒,白而薄如纸片的羊脂玉盒里,隐隐有红黑之光。
他走向说书先生:“小镇的说书先生不知此人,那江湖上的百事通陶景年呢?”
话音一落,他已经走到老人面前。
玉盒开启,老人瞪大了眼睛:“墨玉红颜令?”
“你是……”老人抬头看着男人,“不,不可能,明明……”
“我不是。”白衣男子笑,“但那个人,也许是。”
“……她是谁?”陶景年急声追问。
“待故事讲完,您自会知晓。”
“那你是谁?”
“十三宫,卫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