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鲤池右廊的第六块砖上,是我穿着七彩龙凤绣鞋的双脚……
如我所愿,正用红色丝绳牵着我向老宅中堂走去的方姓男子,一身浅叶色长衫,微风拂过,掀起衣角,一阵木叶清香。浅荷色绢丝盖头下的我,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那张我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画得分毫不差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是不是和我一样,脑子里飞速过滤着我们相遇到现在十年间的每个画面?
从门廊绕过前堂再走到中堂,这段不到两分钟的路,仿佛走了十年那么漫长,长到我从一个在这鲤池绣船上做着白日梦逃避写作业的四眼钢牙妹,变成了杂志封面上那个刚刚获封年度设计新人的“新晋美女建筑师”,而此时我脚下金瓜献福纹样的青砖告诉我,我已经站入堂中。
方家结婚的婚礼很特殊,不同于老式婚礼的跪拜天地父母、夫妻对拜,也不同于新式婚礼的互说“Ido”。方家的婚礼共分三个步骤,分别是:见礼、去稚礼和绾合礼。顾名思义,这三个步骤就是新郎将新娘的盖头掀起,解下新娘系发的丝带,最后再用新郎家传或为新娘特制的发簪,将新娘头发挽起束好,新娘为新郎系上玉佩,便算礼成。
这三个步骤看似简单,但却有着诸多细致的规定。从盖头的颜色、布料、花纹、缀宝开始,就有着严格的要求。最讲究的自然要数绾合礼中用的发簪和玉佩了,若是长子长女,这一簪一佩用的便是代代相传的代表自己所属支脉的样式,若是排行较后的子女,父母便会在孩子一出生的时候,选一块玉石打造一簪或是一佩,然后放在宗祠中,以求得祖先庇佑,直至孩子大婚,由父母、长辈或者族长请出,之前万不可示人。至于为何不可示人,外曾祖也没有确定的答案,不过我小时候曾听说过如果未婚男女私自开启自己的那方盒子,若非死于非命,便是会和心爱之人阴差阳错,永世不得在一起。此外,方家还有个神奇的传说,几百年来,所有从未见过这一簪一佩的一对新人,婚礼上打开包裹着吉物的绢丝时,会发现这一簪一佩的图案竟是同样的主题。
“见!”随着族长爷爷的话音,我眼前的盖头被缓缓掀起,我微低着头用余光瞄着他的脸,浮着微笑,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笑,很轻,但很美。
“去!”他用双臂环着我的头,将我系发的樱色丝带慢慢解下,从此之后,我便不再是那个整天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了。因为低着头,我及腰的直发有几丝荡到腮边,刚好遮住我半因紧张半因羞怯而涨红的脸。
“绾!”族长爷爷说着同奶奶一起转身,从条案上各自拿起一只分别装有簪和佩的木盒。由于爷爷是外族,外曾祖母诞育了三子一女,所以我用的簪子是外曾祖母留下的。我瞄了一眼奶奶手里的生漆木盒,外层是镂雕的一圈窗纹,紧挨着下面嵌的是螺钿和翡翠的月下清竹,颇有一番凭栏闲看清风弄影的雅致韵味。相比之下,族长爷爷手中的那个盒子就要简单得多,远远看去,只得见平整的竹纹。
我转过身去,任他把我散开的头发温柔地盘起来,插上玉簪。又红着脸慢慢转身回来,接过族长爷爷手中的盒子,向右滑开顶盖,露出浅紫色的绢丝。
我抬眼看了一下他,依旧是浅浅地翘着嘴角。听见他在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微笑着将绢丝拨开,准备为他系上玉佩。
“啊!”我急忙望向族长爷爷,“这……这里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