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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古庙深渊(十三)

幽寂无人的海底藏书阁,是苏琢第一次邂逅九九的地方,而后她也来过很多次,借阅了不少书籍。在深绿色的植物叶片上,苏琢意外见到完整抄录下来的曲谱,心中骇然难以言表。她呼叫友人无应,虽然这很正常,在海底守火山的穷鬼九九一定又在什么地方捡珍珠、或者替别人打理土地赚取生活费,但苏琢却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一声高亢嘹亮的龙吟自遥远的地方传来,苏琢的心被狠狠揪起来,唰的仰头望向藏书阁西北上方。顶部是由海底特产的五彩矿石结晶建成,看不清外部,但能透过深海的幽幽蓝光。

有什么东西来了。

等待中,苏琢眉头紧蹙,心中寒到极点,那是比狻猊龙子更加可怕的威势,一丝丝浸透骨髓,无法抵挡。一片遮天盖地的黑影从藏经阁上方快速漫来,顿时整个建筑被笼罩在深不见底的极夜恐惧中,仿佛与外界隔绝独成一个世界。

哐!

苏琢目不能视物,但听力犹在,右方书架被什么东西擦撞了一下,紧接着温热的吐息扑在她额头上。

“九九!?”苏琢反应极快向前摸索,捉到一只冰凉潮湿的大手,“九九!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应,拉了一把将苏琢重重带到怀中护好,再也坚持不住背靠书架滑下去,喘息粗重伴随着丝丝痛楚。

苏琢一下子慌乱起来,触碰到的地方一片黏湿,迅速将她的衣服也浸透,但却散发出奇异的香甜气息,“九九……你受伤了吗?怎么弄的!”

大手在苏琢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她不用担心,还能坚持住。与此同时,完全笼罩住藏书阁的黑影大震,如潮如浪的杀意汹涌过来,九九将苏琢抱得更紧,用仅剩的力量筑成隔绝结界抵挡杀意。

黑暗中,苏琢看不见他脸上沾着血溢出的微笑。

藏书阁上方黑影没有离去,似乎想扑杀下来却又有所顾忌,僵持在那里愈发盛怒。海底似乎下着雨,藏书阁顶部发出仿佛雨打瓦片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滴落阁顶,煞是可怕。

九九忍着痛,大口大口倒抽凉气,却一言不发。四周黑寂,只有血液啪嗒啪嗒滴落的声音。

苏琢被气氛震慑,起先动都不敢动,而后抽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在他身上摸索,了解伤势程度。九九躲避了一下,似乎不希望她这么做,但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放任。苏琢越是摸索越是心惊,九九被人一击从背后偷袭,若非他决绝当场放弃左臂,几乎要将心脏连半边身体都撕开!

苏琢望向上方,定是这个黑影下的毒手!

苏琢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神充满怨恨和愤怒,九九是她亦师亦友亦亲的知己,从很小时候起就在梦中一点一点教她认识海族文字、带她阅读书籍辨别海底动植物、给她讲天南地北的有趣故事,在没有父母相伴的童年,是九九给了她最低限度的温情,这世上无人可替代。

黑影被苏琢一眼瞪住,良久无声,最终默默离去。

幽幽蓝光再度洒落,阁顶到处都是深蓝色的液体,让人心惊胆战。苏琢刚回头,被点住眉心强行抽出一缕记忆,眼皮不由自主的合上。

浑身是血的男子看着她沉睡的容颜,轻声道,“……不愉快的事就忘却吧。”

苏琢是在狐王跳出深渊洞穴时苏醒的,依旧被毫无怜意的抄着走。她花了一些时间才回忆起怎么会弄成这样,“……放我下来。”

“早啊,睡饱了?”

苏琢皱了一下眉,记忆反常的有些凌乱,感觉不太舒服,虽然她视发呆为最幸福的事,但除发呆时间以外脑中是非常清明的。正当她追着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细小断层深探下去,突然长发如瀑倾泻,被意外打断,苏琢偏头怒道,“你干什么!”

狐狸在指尖把玩着她的发簪,两颗碧海明珠溜溜的圆,“这个先放在我这,到青丘来了才还你!”

苏琢向他伸出手,语气冷静诚恳,配合她乖乖女的外表很叫人信服,“还给我,我答应去就一定会去。”

狐王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把簪子往前送还。苏琢面上不动声色,却劈手就抢,狐狸嘻嘻一笑往后跳开,“我才不信你,你个狡猾的小家伙!……嗯,要不你告诉我为何能怀杀意施展妙心拂花手?”

“好,先还我。”狐狸果真守信将发簪递来,苏琢紧紧握在掌心,解了狐王疑惑,“因私欲而起的杀意无法施展最终式,但抱着普度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杀意反而会将威力提高。”

狐王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又道,“还有一物要还你。”

苏琢看向狐王掌心,是一颗豆子大小圆而透明的美丽珠子,苏琢脸色变了。狐王却没有多加为难,亲自放到她手中,语气认真,“人鱼泪,相传可治百病。对世人来说你浑身是宝,为了长生不死,他们会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杀你。想活下去,你就不能随便哭泣,更不能暴露身份。哪一天,若是真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到青丘来吧,被人糟蹋了还不如我亲手炼制,至少可炼出八十一颗九转回魂丹,这样才不叫暴殄天物。”

苏琢拉开距离,冷眼揣测他的真意。狐王坦坦荡荡与她对视,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少顷,他贼贼一笑,眼眸似月牙儿弯弯,迎着朝阳摇摇指间碧海明珠簪,一步转身踏上仙云浮空远遁,“记着,我等你盛夏夜来青丘赴宴!”

啊!苏琢惊呼,掌心只剩一根白色狐狸毛:从一开始就没还来的打算!四下无人,苏琢大坏形象咬牙切齿的把狐狸毛扔地上一阵狂踩,心中狠狠诅咒。

不久后与符清彦汇合,双方细说了经历的事,间漓为了发动六十四卦天元阵竭尽灵力,此刻化为小水滴休息。慈光向他们表达谢意,说他将一直留在师守庙关注狻猊及瘴气的情况,有需要帮助的事可以来找他。

苏琢与符清彦皆疲惫不堪,虽然一路无言,经过这一事两人间的关系似乎亲近了那么一点点。

回到熟悉的天井,侑贵、楼岚和芍药都等在那里,侑贵默默喝茶,楼岚来回踱步,芍药甚至准备好了急救药物。符清彦往八仙桌上一趴,将脸深深埋在臂弯中,侑贵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担忧了整夜的楼岚刚想狠狠往他背上来一巴掌,侑贵对她摇摇头。芍药探出两根手指往符清彦腕子上一搭,目光又将点了下头就上楼的苏琢扫了两遍,收起她的瓶瓶罐罐,转身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些东西一个都用不上,真好。

符清彦将了个大概,侑贵便让他先去休息,再年轻也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儿。

入夜后,一人从天而降匆匆踏入师守庙,在慈光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大雄宝殿,沉重的表情忽一顿,用两根手指从地上拎起一根白毛打量许久,往怀中一塞,只身跃下深渊洞穴。

狻猊睁开眼睛,又被刺得一眯,“三哥……”

来者一身衣饰极尽招摇奢华,举手投足间都有七彩虹光流动,简直闪得人睁不开眼,但他自己却不以为然。一双凤眸凛凛扫过,其间却有一丝愁云,“阿八,还能撑多久,要不要叫小七来帮忙?”

“七哥?”狻猊一愣,第七龙子睚眦是他们兄弟几个间最不学好的,而且重伤未复原,都到了需要他卖力的地步了!?狻猊皱眉,沉声道,“三哥,发生什么事了?”

“二哥把吃货带回来了。”

狻猊眼神一亮,这是振奋人心的好事啊!第二龙子螭吻战力最强大,行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向来是他们的主心骨,如今真把流落在外的第五龙子饕餮带回来了,可为何嘲风依旧忧愁。“出什么状况了?”

“海底深渊中的那尊二哥一离去就开始复苏了,我们却都没发现,二哥才回来就和它厮杀了场。”嘲风缓缓摇头,战果并不理想,“二哥伤了,被它逃过一劫。我已通知小九前去支援。”

狻猊震惊,又追问,“五哥呢?”

“在西大陆‘自斩’失败,目前六子照看着。”

“自斩!”狻猊不禁颤栗,“为了跨过那道坎,五哥疯了吗?居然想到自斩!斩得彻底确实能破而后立,但他本就是世间贪念的化身,怎可能把欲念都斩彻底!”

“他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

“大哥呢,还好吗?”

“老样子。”

狻猊重重叹了一口气,“连二哥都伤败,只能靠大哥守住最后一线了……”

“一切还没有定论。”嘲凤甩袖,一股旋风滚过湖面,他虚空五指一抓,十二个小光球被从湖底拘出来,泛出悦耳的古琴叮咚声,“父神留下的镇压手段已经出世,虽然才开始成长,臻至完美后说不定可再次强行镇压。”

“二哥,关于此事……”

狻猊将先前所发生的细述一遍,嘲凤陷入沉思,轻声自语,“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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