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泫眉头一蹙,似乎这才想起楚瑶仙,本想拒绝,后又因‘国公府’这三个字而迟疑了下,说:“传朕的话,今晚朕到携芳殿用膳。”
“嗻。”
彼时,天香楼。
“铮……”地一声,琴弦挑断,阿栀的手指瞬间被划破一道血红的口子。
“姑娘,怎么这么不当心呢。”婢女语气虽急,动作却有条不紊,有人将琴拿开,有人提来药箱,有人剪着纱布,有人挖出药膏,为阿栀将指尖上的伤口包扎得妥妥当当。
阿栀只是冰冷的坐在那,任凭她们摆弄。
是的,摆弄。
这七年来,这些婢女毕恭毕敬的对她,将她当成一件瓷器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但她们同时又是负责监禁她的人。
她们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哪怕相处了七年。
主仆之间说过的话,七年来,只怕数都数得清楚。
所以刚才,婢女们面色无波无澜,对她说:“三娘说了,姑娘年满二十,不可能一辈子卖艺不卖身,这花苞总得绽放,才会惹男人疼爱,定在十月初二,也就是几日后,为姑娘在情花坞,举办竞花大赛。”
阿栀起身,看着窗前摆放的一盆花,说:“嗯。”
许久之前,她就有了心理准备,一个亡国的公主,再如何坚持,也抗不过命运。
哥哥……阿栀该怎么做?
阿栀冰眸空空凝望着花盆中一株清香白的重瓣芍药花,花朵如美人面盘大小,花瓣繁重,花色白如雪浪,莹润透明,便是连花蕊中的花丝亦是根根纤细,雪白清嫩,一盆花栽上,结着四五朵这样的芍花,散发清冷的芳香,一如阿栀冰清的气质。
芍药花只开在四五月间,可是这天香楼,却常年四季都能看见各种盛开的鲜花,天香楼有专门的养花室,有花匠精心打理,不同季节的花,他们皆能够培育出来。
这也是天香楼吸引顾客的一处地方,天香,天香,顾名思义,采天下之香齐聚温柔之乡。但整座天香楼,只有她的厢房里,才会看得见一株这样的白色芍药花,芍花乃花中之王,一株清香白的芍药花,更是花中翘首,这楼子里,不知多少歌姬舞妓羡慕至极。
四名婢女当中,为首那名婢女,看着阿栀欣赏芍药花。
说是欣赏,不如说是自嘲。
因为每回这位亡国公主在欣赏花盆里的花时,眼里从来都是带着一丝冷笑,那样的眼神仿佛在讥讽云溪皇朝,既然要将她这位公主囚禁在风尘之地,又何故在她房中,摆放这一盆冰清玉洁的白花。
婢女只知道,这白色花种的芍花,是紫溟大人费尽心思得来,别的不说,倒是和这位公主的气质十分吻合,花映人面,冰冷空灵得仿佛是一缕仙台飘下的雪花。
婢女记得,最开始时,天香楼有位较得宠的舞妓,仗着自己乃是姬三娘一手栽培,为天香楼笼络了不少高门贵客,不满一个亡国公主独享殊荣,命底下婢女将公主房中的白色芍花搬到自己房中。
结果,那名舞妓被挖瞎了眼睛,绑在柴房,紫溟大人找来一百个肮脏污秽的乞丐,将那舞妓活生生奸轮到死,再剁碎了送到花房里当成了花肥。舞妓底下两名婢女,亦惨遭同样的下场。
甚至连公主身边的婢女,也因看护不力,而被紫溟大人惩罚,卸掉手臂,正是那次,她们四个人才替代进来,成为这位公主身边的婢子。
几年来,她们尽心尽力照顾着这位公主,但也仅仅只是如此。
“姑娘……”
婢女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毕竟相处几年,阿栀的独特与品性早看在她们眼中,说没一点同情是不可能。
刚开个口,感觉到身后有人,四名婢女转身看见紫溟出现在房中,四人只欠了个身,规规矩矩退下去,紫溟看着阿栀,阿栀今日穿着一件浅月色绉纱宽袖上裳和一件同色百褶罗裙,如云的黑发,只用一根淡绿色绣花枝丝带绑着,美得宛若一株空谷幽兰。
今日阿栀看着紫溟的眸光,带着一点冰浅的笑容,“你是不是来看我有没有自杀的倾向?你不必为此困扰,七年了,我若要自尽,也不会苟活到今日。我活着就是为了再见到哥哥们,我若死,他们必定伤心难过,阿栀不会让他们挂牵我,至于是卖艺还是卖身,对阿栀来说,早都是一样。”
紫溟狭冷的剑目盯着阿栀,像是一把锋利的夺命刀,冷煞得让人望而却步,“你的身、除我……他人休想碰。”
阿栀忽然间讽刺的轻笑:“七年,你没骗过我,所以我信。”
紫溟一愣,冷魅的目光中刹那间涌上复杂的情绪,又在瞬间归拢于瞳孔最深处。
她信,原来他的阿栀,一直都信他。
阿栀看着紫溟轻声的说:“你们想利用我引哥哥出来,你们不会得逞,因为哥哥也知道,紫溟你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紫溟看着阿栀,只是静静的好一会没说话,真是有点讽刺,他对她的好,反倒成了她握在手中的筹码,而阿栀明明知道他的好,却依旧视他为仇敌,更讽刺的是,他听了她的话,不怒反而欢喜。
“连你都这么觉得,主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紫溟站在阿栀面前,摘下一朵清香的芍花,动作生硬,别在阿栀鬓边,“仅仅只是以你初叶拿来拍卖,或许不足以引出你的哥哥和拜幽余孽,正如你所说,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主人的筹码,是你哥哥的情,但这份情不是对你,而是别有她人。”
阿栀轻轻蹙眉,讶异的道:“你在说什么?”
紫溟握着阿栀的肩膀,说道:“阿栀,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今日牺牲你的清誉,只是在报恩。”
“报恩?”阿栀像听见什么荒谬的事,“你们无耻。”
云溪毁了她的家园,羞辱她这位公主七年,她和他们势不两立,仇深似海。
“听话,我带你走。”紫溟冷魅地道,阿栀来不及再问他什么,紫溟已下手点了阿栀的昏穴,将阿栀抱起来,自窗口飞出,徒留满室清冷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