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苏清发现客厅里面气氛有点诡异,邻居家的小妹妹陈水晶正在逗弄着那只吃饱喝足的白猫,小姨章龄之手里捧着青瓷茶杯,失神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倒是关月,罕见地在这个时段并没有将自己隐匿起来,一脸肃然地坐在沙发上。
在外面挺大方的池落雨,和先前一样,一回家见到小姨走,便不自觉得显现出拘谨的一面,当下捏了捏夜行衣的一角,有眼神求似的看向助苏清。
苏清轻笑,上前捏了捏小姨的肩膀,帮她按摩解乏,轻声道:“姨,是不是这次李汉的事情让你很为难。”
说这话的这会儿,给池落雨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回房间换衣服。
章龄之回神,摸了摸苏清的头发,并没有提及李汉的事情,而是感慨道:“一晃眼,小清都这么大了,我姐…姐,要是能看见现在的你,该有多高兴?”
“我。。妈,?”苏清突然发现:妈这个汉字在他的嘴里竟然说得如此艰涩。“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再说了,我有爸,小姨,还有师傅,已经很满足了…”
“小清,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是让你知道了,其实,你妈…。还活着。”
苏清身子一震:“还活着?怎么会呢,要是还活着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一次都没看过我,再说,我爸不是…。。难道我妈真的还在?”
章龄之斟酌道:“人这辈子有太多身不由己,你妈是这样,你爸也是这样,甚至是我,还有背后的章家,都是这样。不过你只需要明白,以前的事,我们的一切处理,只是为你好,希望将来你不要记恨我们,不要记恨你姥姥你姥爷。”
“怎么越扯越远了,什么记恨不记恨的,你们难道还会害我不成?干嘛要记恨?不过我…妈的事,你能跟我详细地说说缘由吗?”
章龄之拭了拭泛红的眼角,摇了摇头:“不能,还不到时候……现在我也只是能告诉你,她还活着。你父亲…。这次就是去接她的。他苏峥嵘天南海北地筹备了十多年,就是为这一次。”苏清第一次听小姨直呼父亲的名字,倍感怪异,见她心情杂乱,压住心底的浓烈好奇欲望,反倒是主动用言语宽慰道:“那不是挺好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团园了。”
章龄之抹了抹眼角,强自展颜:“对对,是挺好的。”
苏清将小姨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生活中突然出现妈妈的消息让他在惊喜之余,也敏感地意识到这件事背后透露出的诡异。听小姨话里的意思,自己那个无良老爸之所以在他从小就“鬼混”在外,十几年了就是为了接回自己的母亲?那母亲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能狠心抛下当时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远走高飞?而现在又是什么样的阻隔,需要自己那个看似无良,实则老一辈莫不对他忌惮三分,能直呼黑石首领徐嘉浩名讳的老爸花费十几年筹谋?
看小姨刚才的神情,老爸似乎这次“接”人,远没有听起来这么轻描淡写。
…………。
接下来这几天,日子过得祥和宁静,就连黑石的势力触角似乎都已经进入一定的蛰伏期,并没有再在苏清生活中活动的迹象,这倒是让苏清难得的清闲一阵子。这时候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老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平平淡淡才是真”的髓味。
这期间,苏清和池落雨悠闲地上上学、听听课,没事的时候和赵妮肖飞们插科打诨一番。渐渐地,苏清似乎越来越适应这原本离他很远的校园生活,性子也由原来面对班级同学万年不变的清冷风格,逐渐开始破冰回暖,慢慢和班级的成员打成一片。
这一点,每到课间的时候,总会有几个人拿着书本过来苏清这讨教题目这一现象可以看出。平时空闲的时候,陈兴他们去操场打球,也开始逐渐邀请苏清一起去,尽管这些邀请很多次都是带有一定的客套性质,但相比于之前独善其身的班级生活状态,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这天,苏清的悠闲生活中又有了件让他比较开心的事:他的那个从小就拉扯他大的师父从南海回来了!
苏清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生活上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由那个父亲苏峥嵘的至交:柳凤图照料的。后来在苏清三岁那年,苏峥嵘再次离家,临走的时候捏着小苏清懵懵懂懂的小脑袋,狠狠地对着柳凤图磕了三个砰砰响头,完了才说是要将这孩子扔给他做徒弟,扔下这句话就没心没肺的又走南闯北去了。
柳凤图当时虽然是苏父的至交,但是年龄却比苏父大了将近两轮,几十年来他孑然一身,身无定所,从不羁恋俗世。
在柳凤图看来,苏峥嵘这强行甩手仍儿子的事情确实不地道不地道,愁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忍心拒绝扔下那个还在牙牙学语的苏清,苏峥嵘似乎也是吃准了这一点,越发少露面,放养似的让苏清和柳老爷子依靠着生活了十多年。
柳凤图拉扯着苏清生活,逐渐发现这孩子有着惊人的学习天赋,尤其那与生俱来的聪慧和骨子里就带着的灵性更是让他欣喜非常、如获至宝。
自苏清心智初开以来,柳老就像雕琢一枚将来注定要惊艳世界的艺术品一样,对苏清精打细磨,这杜鹃泣血一样的打磨方式耗尽了柳凤图浮沉几十年的心智学识。“旁门三千,左道一万”举凡这位被老江湖们由衷尊为“半仙”的柳老所研究过的技艺秘法,柳凤图都会亲自高屋建瓴地向苏清传授。
就像有意年,柳凤图为了苏清能够踏进风水学这道门槛,有一份登堂入室的眼力,带着小苏清生生行了两千多公里,一步一步地教他望穴看水,尝土察山,将北国的龙脉灵穴踩了个遍。
像这样躬亲游学的经历,师徒两人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样日夜抵足而眠的相处方式,不仅保证了柳老胸壑间精华的薪火相传,同样也打磨出这一老一少超越师徒、坚如磐石的感情。
其实早在苏清眼中,那个老是哼唱着大青衣的老人,早就不仅是自己授业恩师,更是自己心怀系挂的亲人。
苏清见到师父的时候,柳凤图正在和关月交代着什么,关月是柳凤图在一场自然灾害中救下的女婴,后来一手养大。自从收了苏清这个徒弟之后,柳凤图就有意把关月当做苏清的死士培养,时不时地给她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
“我的天,师父你怎么老这么多了。”苏清在他面前从来有一说一,没什么避讳,见师父虽然精神头还行,却怎么掩饰不了这骤然苍老的迹象。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惊讶的,这才南海之行,我想通了很多,原先很多放不下的东西,现在反倒是看得挺开了,这生老病死就是其中一个。”柳凤图对着苏清豁然笑道。
“别呀,我还等着你到时候帮我哄儿子呢,你必须要长命百岁才行。我可不想将来自己折腾尿片奶粉什么的,你不是有经验吗,这些事正好你来做。”苏清心里一酸,嘴上却“蛮横”道
这样的言辞让无意间路过的池落雨目瞪口呆
这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冷酷、变态、重口味、外清雅内闷骚的苏清吗?
或许连苏清自己也不知道,有些情绪,他只会在这个最亲近的老人面前,才会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
柳凤图对这种没大没小的话不以为忤,哈哈大笑,心怀舒畅地连说道:“好,好,好。”
………。
这一天数学课,边上的赵妮突然对苏清说:“鱼玉的父亲,鱼叔叔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说中午的时候鱼玉的骨灰在辰溪陵园入土,希望我能过去。”
赵妮和鱼玉关系好事众所周知的事情,鱼家父母请赵妮这个时候过去,显然是不想女儿最后走得太寂寥。不过苏清问道:“怎么拖到现在才下葬。”
赵妮脸色一变,红着眼圈道:“据说,鱼叔叔通过关系查了公安局封存的案底,发现了鱼玉的死和李家那有避不开的关系。所以一直变着法上诉,最后还联系的司法机构把鱼玉尸体解剖了,希望能找到直接可以呈庭的证据。不过这一切都被李家算计在内,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鱼家后来甚至把家业给折进去了。这下意识到斗不过李家,灰心之下才在今天把鱼玉火化。”
苏清默然,好一会才对赵妮说:“我跟你一块去”,又想起先前对赵妮的保证,郑重补充道:“鱼玉这件事,还没完,有些账,看样子还要继续追…。”
“李汉那几个人不是已经死了?”
“他们死还不够,说白了,他们仅仅是个施恶的工具,鱼玉这事的根源是那使工具的人。”
赵妮不笨,明白了苏清的意有所指:“你要动李家?”
苏清叹了口气:“现在还动不了,不过妮子你要相信我,在给我点时间,到时候我定会用李家的土崩瓦解,来给鱼玉在九泉之下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