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懿撩起眼皮,寒眸难得噙了一丝柔和,说着,手上便用了些力,扶着她重新坐下,又轻声嘱咐一声,“你别动,一开始也不要急,本王问过太医,雪盲好了确实是好了,但是你要慢慢来,若觉得难受的话不要勉强自己去看,还好如今是夜里,灯烛也不算多,你能适应的。”
窦雅采没有做声,其实这些她自个儿都是知道的,从前她爹也跟她说了不少,只是听到他说这些话,却有不一样的感觉,心头是难以忽视的悸动,也忽然有点明白之前艾叶那所谓的眼睛看不见,是用心在看东西的话的意思了。
她想的出了神,再回过神来时,夏侯懿已经靠过来了,他伸手在她脑后解那绢布的绳结,他身上的味道越发浓郁的在她鼻端缭绕,他身上的衣料在她手上和脸上轻轻蹭着,她微微抿唇,有些紧绷着身子,不过片刻,她就感觉到了那绳结被解开,绢布被他拿开的那一霎那,她闭上了眼睛,稍稍垂了头。
夏侯懿手上拿着散发着浓郁奶香气味的绢布,垂着眼眸看着坐在她他面前的女子,唇角勾起一丝笑:“不用这么紧张,小豆芽,你可以睁开眼睛来看看的,不会有事的,嗯?听到没有?”
她听见他的话,呼吸稍稍有些乱了,胸口起伏几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微垂着头,慢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长久处在黑暗中的人,其实对光亮是很敏感很不习惯的,幸而她这几日滴牛乳的时候,都会慢慢的让眼睛睁开一下适应光亮,这样一来,等到完全好的时候,就不会太过畏光。
所以这会儿她对屋中烛光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慢慢的胆子大起来,就全然睁开了,果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视线慢慢从模糊到清晰,很快就看清了,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声,能看见简直是太幸福了!
“窦雅采。”
“啊!”
他突然唤了她一声,她下意识的答了一声,很自然的抬头看他,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怔住了,两个人这几日相处的画面如数闪过脑海之中,眸中微微荡漾起来,眸光仿若琉璃一般,一碰就划开了荡起圈圈涟漪,她想起了他的话,他的吻,他的淡漠,他的霸道,他的强势……
心头一乱,便不肯再看他了,谁知刚要低头垂眸,他却先她一步,指尖勾住她的下巴,稍稍用了些力量,不许她移开视线,素来冷硬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素来淡漠冷冽的眸光闪烁,藏着的波澜似有情又似无情。
“能看见了?又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他俯身下来,两个人脸对脸鼻息相闻靠的极近,她此刻看他看的越发清楚的,不自禁的心口发烫起来,之前看不见的时候,她觉得无所顾忌,总有一种鸵鸟心态,觉得怕什么,反正她看不见,如今能看见了,她却觉得很别扭,如今赤裸裸的看见他眼中独有的冷意轻笑,一时有些怔怔的,也忘了回嘴。
夏侯懿见她这样,眸中笑意加深,无声嗤笑一声,倾身过去,捏着她的下巴作势要吻她,果然看见她红了脸颊,想躲躲不开一脸的纠结,还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嗤笑出了声,立时放开了她,转身将一直放在衣袖里的东西丢在她手边,轻佻笑道:“等什么呢?圣旨下来了,知道你病着,就没让你进宫领旨,你先收着吧,等好了,本王再陪你进宫去!”
窦雅采在他的轻笑声中红了脸颊,睁开眼一脸的恼怒:“夏侯懿!你耍我?!”
她竟然以为他又要亲她,还闭上眼等着……她真是,真是太傻了!
夏侯懿听了这话却微微一笑:“耍你?哦,难道你确实想本王亲你?”
“你!”
窦雅采猛然发现自己言语之中又落入他的圈套之中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这件事情无论她怎么接口他都有理,干脆打定主意不理他了,将手边他方才丢过来的黄绸圣旨拿在手上,展开来细看。
一看果然是册封她为瑞王妃的圣旨,看来上官桀还是很疼爱太子的,圣旨上写的内容跟太子谕令上是一模一样的,上官桀一字未改直接叫人誊写在圣旨之上,她看完之后,心思已经不在圣旨上了,想着之前的废太子风波,不禁微微敛眉,其实上官泰在朝中的风评并不算很好,否则也不会有人支持废太子而改立四王爷为太子了。
不过她素来都不太关心这些事儿,有些也是夏侯懿告诉她的,有些是外头听来的,很多话她都是听过了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来,将这些话在心里过一遍,才发现,跟这位太子比起来,大家显然比较喜欢那位四王爷。
四皇子上官麟比太子小三岁,今年也不过二十而已,但是在上官桀几个皇子中,他是最先封王的,当年上官泰十三岁封为太子,四皇子上官麟也在那一年册封为和亲王,且诸皇子成年之后,都各自去了封地,不奉召不得回京,只有上官麟到如今已及弱冠却还能留在京城里,且十八岁大婚,婚事是上官桀亲赐,娶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启山之女。
而上官麟之所以能够留在京城里不去封地,完全是因为他那个在上官桀跟前极为得宠的母妃,婉妃。
婉妃是前大将军沐尚武的独生女儿,十几岁入宫,一直陪伴在上官桀身边,模样冠绝六宫,性子也温婉动人,善解人意,入宫以来便圣眷不断,后来又生了个风神俊秀的儿子上官麟,上官桀宠爱婉妃,自然爱屋及乌,也喜欢上官麟,婉妃舍不得让儿子去封地吃苦,而且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上官桀舍不得婉妃伤心,于是一年拖一年,上官麟也迟迟不去封地,就这么跟四王妃张氏一直留在京城和亲王府了。
婉妃比皇后年轻许多,婉妃自进宫以来,后宫就再无平分秋色的说法,婉妃风头一时无俩,连皇后都被比下去了,皇后除了有个正宫的位子之外,家世和样貌都比不上婉妃,若非有太后这个亲眷替皇后把持后宫,只怕皇后之位和太子之位都要拱手相让了。
皇后将婉妃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上官泰和上官麟这一对兄弟,实则也是貌合神离。
而之前的废太子风波,上官桀之所以那般烦恼,之所以都等着瑞王夏侯懿拿主意,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上官桀心里喜欢婉妃,却并不厌恶皇后,也很愿意听太后的话,对两个儿子心里实则是一样喜欢的,太子他倾注了很多心血,望子成龙,封了太子之后还亲自教养了几年,自然是很看重很喜欢的。
而对于上官麟,单单只是因为婉妃而已,但是他虽然喜欢婉妃,可他并非昏庸无能,他心里清楚的很,国家社稷不可动摇,储君之位更不可轻易废立,他作为一国之君更要权衡利弊,他喜欢婉妃,却不愿意废太子改立婉妃的儿子,他要牵制各方势力均衡,只能要一个权力地位相当的人来平衡这种制衡,因为瑞王夏侯懿就是最好的人选。
窦雅采想到这里一叹,也不知这四王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竟得了这许多人支持他当太子,不惜要废了太子改立他?
不过有一点她是很肯定的,这储君之争本就凶险万分,再加上夏侯懿这一叵测居心的人在里头搅合,肯定更乱,为了保住小命,她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想到这里,心念一动,又想起前几****眼睛不好的时候,他压着她,说出那一段砸在她心口上的话来,心头倏然一惊,虽说感情不可能强求,但是这一段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发现自己内心对夏侯懿的恨意没有了,她不恨他了,每次想到他,心头就会涌现一种很复杂的心绪,她现在知道夏侯懿对她的志在必得,她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了,如果她真的爱上他,那么很可能会失去她自己……
夏侯懿在一旁带笑瞧着她,寒眸中流光溢彩的都是亮色,只是见她看了圣旨之后也不说话,就拿着那黄绸圣旨发怔,忍不住皱了眉,沉声道:“想什么?这样出神?”
低沉粗粝的声音传到耳边,震的她心头一颤,猛然回了神,一抬眸见夏侯懿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被他眼中的璨笑晃了心神,口中却道:“金氏贬为小妾的圣旨,是直接给她了么?”
“嗯,”
夏侯懿点点头,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黄绸圣旨放在一边,垂着眼皮望着她笑道,“你如今是瑞王妃了,沅儿又是世子,那过继之事也作废了,你算是如愿以偿了,但你可别忘了,这一府中的事情可都是需要王妃打理的,有些人的心不安分始终都是不安分,你别以为赢了一个回合,她们暗地里就不会再害你了,小豆芽,你要让她们懂得怕你敬畏你,那才行。”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眸中含着幽沉亮光,“本王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救你的,但是本王绝不希望你再出事。”
窦雅采眉心一动,有些人的心不安分始终是不安分?这话是在说金氏和吴氏吧……但是她怎么觉得,也有些像是在含沙射影她自己呢?她的心就不安分啊,由始至终都很不安分呢……
心里这么想,为了不让夏侯懿起疑心,她仰着脸对着夏侯懿甜甜一笑:“嗯!我知道了,我会学着处理府中事宜的。”
看见她这样笑,夏侯懿的眸光越发深沉,她生的好看的很,之前蒙着眼睛时,他细看她,只觉得她的唇瓣粉粉嫩嫩的特别好吻,娇软无比,脸上的皮肤白皙光滑,挺翘的鼻头也圆润可爱,眉若远山,额头光洁饱满,哪里都让人看的爱不释手的,如今蒙着眼睛的绢布被拿开了,那一双灵动狡黠的水眸重新恢复了神采,更是增添了无数乌灵闪亮的灵透,他就这么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转瞬便倾身上去,压住她,大手放在她的腰间,眸带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