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泰一走,众人也都走了,殿中便只剩下窦雅采和夏侯懿两个人了。
窦雅采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有个人在她面前站着,眸光幽深的看着她,她微微垂了眼眸,殿中静默,但是她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倒是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那有些乱的心跳。
方才给小允子扎针之后,殿中那一瞬间的静默,她就知道众人一定看出异样来了,但是小允子带来的冲击更大,也就无人在意她的异常了,可她当时,能够感觉到有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眼神锐利的盯着她,那步伐生风的样子,和吹过来的气息,很像一个人……
应该就是夏侯懿吧?
有时候眼睛看不见,反而更加能够听到心的声音,能够感觉到风往哪边吹,感觉到谁在深深的凝视着她……
忽然有一种感觉,在东宫不过数日,竟感觉有大半年那么久,是因为心里多了什么期待吗?
“……谢谢你。”
“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他的声音隐含着滔天的怒意,粗粝的声音带着幽沉的寒意,好似将近子夜大海上汹涌的浪潮一般,叫人心底生寒……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别扭的小情绪,仔细一听,却没有从前那刻意装出的硬声硬气,是很柔和的很温柔的声音,就像一片雪花,拂过柔软的心头,沁凉中带着温软的气息。
“你说什么?”
夏侯懿皱眉,方才他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没有听清她的话。
窦雅采却听清了他的话,被他看出来了啊?
愣了半晌,忽然一脸的笑靥如花:“我就是看不见了啊……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呢……看不见你讨厌的冰块脸了……唔……夏侯懿!你放开我……唔……”
只可惜,她因为看不见,所以没瞧见夏侯懿在放开她的时候,那一瞬双眸迷离瞧着她的模样……
如若她此时能够看见,必然会猝不及防的跌进那双漆黑深远的瞳眸之中,就仿若落进了万劫不复的冰寒深渊一样。
窦雅采只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即便他已经放开了她,即便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他在耳边微微的喘息,那属于男性特有的喘息声,让她莫名升起一股羞意,微微别过了脸,眉眼之间有些别扭有些憋屈又夹杂着些纠结,这又是……在索取报酬么?
夏侯懿一吻罢了,寒眸迷离未退,多了几份沉意,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怀中的女人,扯唇似笑非笑道:“本王在问你,方才说的什么?”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方才亲吻带来的悸动还在她心中激荡,本来方才说那三个字已经很别扭了,这会儿他还不依不饶的问,她心里益发有了恼意,贝齿轻咬下唇,死活不肯再说了。
夏侯懿微微垂了眼眸,将她脸上的微妙神色都收入眼中,唇角一扬,眸底隐有几分谑笑,伸出指腹点上她的唇瓣,来回轻轻摩挲,微沉了声音,眯了双眼,带着威胁性的语气道:“嗯?说话。”
她皱了眉头,羞恼的把他的手拂开,却被他反手握住,挣脱不得,恼声道:“你是聋子吗?偷听的时候耳朵那么好!现在面对面的说话都听不见,我方才在说谢谢你啊!”
“噗,”
夏侯懿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低沉的笑意在她耳边回荡,在她的心湖激起一圈圈的战栗和涟漪,他凑近她耳边,低声笑道,“谢本王什么,嗯?”
窦雅采别过脸,左边脸颊发烫的厉害,他凑近在脸颊左侧,弄的她羞意益发的浓厚,皱了眉头,好话不肯再说第二遍,压抑着心里的紧张,用手推他:“你,你先放开我,”顿了顿,忽而义正言辞认真道,“夏侯懿,你把我放开!”
前几次他来救她,她心里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不想承他的情而已。
所以即便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掺杂了许多算计,但确实是为了救她,是她非要跟他作对,一心认定他是为了他自己谋取私利,顺便救了她,而且这一次也是一样,救她的同时,这个野心极大的男人,又谋取了私利,借机绊倒了永安侯,还取得了太子爷的信任,瞧着太子爷那高兴的神色,还真以为自己占了便宜似的,其实幕后最大的赢家,是这个黑心的夏侯懿啊……
不过,不管他如何运筹帷幄,他还是赶来救了她,并且,没有讨厌她,还替她把金氏贬为小妾了,这是她没有想过的,因此,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说一声谢谢的。
一念及此,窦雅采心里头却有些恼,说声谢谢而已,这男人怎的这般轻薄放肆,说吻就吻,还这般……逗弄她……真是让人讨厌死了……
夏侯懿瞧着怀中女人紧张纠结的小模样,轻勾唇角,一串低沉笑意又从喉间溢了出来:“小豆芽,你要谢本王的事儿可多了,今儿这一声谢谢,是为的哪一桩啊?”
窦雅采紧咬唇瓣,再不肯说一个字了,她虽在他怀中,却紧张戒备的绷紧了身子,虽然她是很谢谢他,但是他要是再敢胡来的话,她就真的跟他同归于尽了……
“唔……夏侯懿!你……王八蛋!”
她不肯说话,他竟又覆上来吻了她,在她怒骂出口的时候,夏侯懿猛然松开了她,她只觉得自己立时脱离了他宽厚的胸膛,那蓦然一松的空虚感从心头一闪而过,而同时,为终于得到了自由,长舒了一口气。
夏侯懿负手站在一边,撩起眼皮冰眸噙笑望着她,逗弄够了,便不玩了:“瞧你这别扭的小性子,罢了……走吧,回府去。”
寒眸复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凛冽,撂了一个眼神在她身上,大步一迈,便往外殿外走去。
窦雅采站在原地,没挪步,眼中一片茫然,她看不见,怎么走啊?
沉默半晌,扬声道:“艾叶啊,回府了,你过来扶我啊,我看不见了。”
艾叶哪里还在大殿里呢?早在夏侯懿搂她入怀的时候,艾叶就识趣的溜出大殿了……
半晌,无人应声,窦雅采眉眼间噙着几分恼意,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
倒是快走到殿门的夏侯懿听见她的话,微微一怔,身形一顿,在原地站了片刻,复又折返回来,华贵纯黑的大氅在地上划出一道飞扬华丽的弧度,走到窦雅采身前,站定,眼神清冷寡淡:“豆芽,方才还没说,眼睛怎么回事?金氏给你下毒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硬生生咬了牙。
见他复又折返回来,出声问她的语气,似是极恼金氏所为,她又想起金氏被贬为小妾的事儿来,心里头一高兴,便咧嘴笑起来,摆手道:“不是不是,金氏没有下毒,是我自个儿一大早坐在台阶下看雪,等着太子爷下朝回来,结果看雪看的太入迷,所以就失了神,一看看了大半个时辰,所以就导致雪盲了,休息两天就能好了,我小时候在窦府,趴在窗上看了大半天的雪,也曾经这样过,我爹他都不许我看雪景的,只是他这会儿没在,管不了我了……我就给忘了……”
夏侯懿面沉似水,听了她这话,凝视了她半晌,忽而牵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带着她往前走,口中清冷道:“太子好色,以后不要在太子面前穿的这般艳丽,也不许在他面前穿绛紫色的衣裙。”
“哈?”
窦雅采一步步往前走,他走的很慢,她倒是跟的上的,只是他这话说的奇怪,他们不是一直在说金氏的问题么?怎么说到太子好色,太子好色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木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太子连太子妃都没有,侧妃也没有,不过三个妾侍而已,就有了上官恪,说是皇太孙,其实谁都知道,这皇太孙,也不是名正言顺的,若不是太子品行不端,皇上和太后也不至于费这样多的心思了,哪有四王爷觊觎皇位之说呢?”
夏侯懿默了半晌,才慢慢与她解释道。
窦雅采听了,却没说话,只腹诽道,要不是太子这样,又怎么会有你这个居心叵测同样觊觎皇位的瑞王呢?
“下台阶了,注意。”
“啊――”
他出声出的晚了些,窦雅采已经一脚踏空,直接又从那十多级的台阶上滚了下来,眼睛看不见而造成了她极度的恐慌和紧张,本能的拽着她能拽着的一切东西当做救命稻草,于是,她就这样紧紧拽着他的大手,一个人滚落台阶不算,还把他就这么给扯了下去了。
夏侯懿猝不及防,重心不稳,也跟着一块儿跌落台阶。
两个人极其狼狈的从十多级的宫阶上滚了下来,衣衫尽染雪尘,一身狼狈,被硬硬的石板磕的浑身疼痛不堪,最后窦雅采还压在夏侯懿身上,也顾不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茫然着急的摸上他的脸颊,略带些歉意的道:“瑞王爷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看不见的,我只好把你也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