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懿慢慢转身,撩起眼皮看着那惊慌失措往府里冲去的女人,在她身后凉凉一笑:“小豆芽,你如今声名鹊起,果然是神医呢,连太子的毒都瞧好了?现下这般着急,是打算收拾细软逃走么?哎,不知道你能逃走,越太医能不能逃走呢?”
夏侯懿这凉薄调侃的话,成功让窦雅采顿住身形,停住脚步,背上有种凉意弥漫的感觉,僵硬着身子转过来,咬牙瞪着他:“你想怎么样?他一早就看出来太子的病时被人下了毒,但是他没说!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是你下的毒,你方才也听到了,我根本什么都没说!而且我也不会跟他说的,你不能滥杀无辜!”
夏侯懿微微眯了冷眸,眸中一片寡淡,半晌,勾起薄唇道:“那天在屋外偷听的人,果然是你!怪不得本王试探吴氏好几天,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吴佑添那边也是没什么反应!”
微挑了剑眉,又勾了薄唇,沉了声音,“怎么?这么紧张越子耀?怕本王杀他灭口?”
窦雅采心口一咯噔,上次偷听差点被抓到,随口扯谎转移他的注意力到吴氏那里,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试探出来了,本还以为能拖几天的,没想到只拖了四五天而已,现在她自己又说漏了嘴,心中悔恨后悔不迭,但是世上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又听见他说的话,轻佻无礼,气势迫人,好似他就是天地间掌握生杀大权的王者一般。
窦雅采瞧着他便生气,恨他无礼威胁自己,当即吼道:“你若是出手杀他,我就去皇上太后那里告发你,说你不择手段另有所图,说你狼子野心意图谋反,说你下毒谋害太子筹谋已久!大不了我们闹个鱼死网破,看看最后究竟是谁丢了性命!你敢杀越子耀,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夏侯懿眸光一散,竟溢出点点笑意来,见她粉面红透,火气不小,啧啧叹道:“小豆芽,下毒谋害太子爷不一定是要谋反啊,也许本王是四王爷的人,四王爷一心想取代太子,要本王谋害太子也可以啊;又或许,本王跟太子有私仇旧恨,为了报仇才去下毒,小豆芽,这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嗯?”
他勾着眉眼笑,沉毅俊美的脸上华光异彩,益发像一个高贵的王者,眸中却一丝笑意也无,冷冽的刮过冷寂的风霜,却偏偏犹如凛冽摄魂的神祗,叫人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窦雅采望着他,一颗心就跟煮开了的沸腾热水一样,方才吓的浑身冰冷,这会儿气的像颗火球燃烧,反正事情都说破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都说了就完了:“你不用糊弄我!那天你跟你的人在屋里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那次受重伤是进宫去偷皇城布防图去了!你根本就是处心积虑谋划已久!你是在为你自己打算,你根本就不是四王爷的人,也根本不是跟太子有什么私仇旧怨!你就是想谋反!”
“你给太子下毒几年,知道总会东窗事发的,根本不可能每次都像杀了那个太医一家去做事,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是巧合了,事儿做多了总会有人发现的!皇上和太后又不是傻子,难保查不到你这里来!这些道理你心里明白的很,因此不论谁给太子瞧病你都不放心,于是就借着我的事情向皇上太后表明立场,假意支持太子,其实你都是算计好了的!太子的毒迟早会再有太医诊断出来,越子耀与我一样出身太医世家,他一定能查出来!所以你就想着,不如救了我,因为我的起死回生医术高明,皇上太后一定会让我去给太子爷医病,我欠你一命,而且就算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也笃定我不会说出来!所有的一切,你根本都是存心算计好了每一步的,夏侯懿,你是在存心利用我!”
她越是说到后来,越是寒了心,总是想不通夏侯懿何以会帮她,现如今抽丝剥茧桩桩件件理出所有的头绪来,她才发现夏侯懿心机之深,她寒心失望,水眸里都是冰霜寒意,心里比这数九寒天雪夜还要冷。
他屡次三番如此,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自己其实和吴氏金氏一样,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吗?
他步步筹措得当,根本就是为了他自己,正如她自己当时所想,他救她,是处心积虑,也是顺便而已。
夏侯懿耐着性子听她分析这么久,也一早看穿她水眸中的失落失望,却根本不打算解释,只微微一笑,曼声撩起眼皮道:“随你如何说,本王救你一命,也是事实。”
噙笑,寒眸隐有欣赏之意,“小豆芽,其实你挺聪明的。”
“我倒是宁愿我自己笨一点!”
窦雅采攥紧了拳头,越发看清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其实对于你来说,支持谁都是一样的,如今支持太子反倒对你有好处!什么圣水国的大英雄,什么战功卓著威名赫赫,全都是假的!所有人都被你给骗了,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利用我,利用沅儿!你就是个虚伪薄情的浑蛋!”
用尽力气,嘶吼,“夏侯懿,你就是个浑蛋!”
怒气无处发泄,因为她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说,这才是最憋屈的。
夏侯懿等得她话音落下,静立了半晌,一时间,府门前静谧的甚至能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了,窦雅采激动吼完那句话,看见夏侯懿沉沉的看着她,眸光幽深勾人,虽然看不到杀意,但是她仍旧觉得很冷很无情,心口突突的跳,眸底就泻出一丝惊慌来,也不知道夏侯懿是要当场杀了她,还是打算慢慢修理她……
上次悬棺,她在群山映衬之下骂他是王八蛋,可也只有群山知情,现在骂他浑蛋,是当着他的面骂的……
不过,她大骂夏侯懿是浑蛋,骂全圣水国所有子民最崇拜的瑞王爷是浑蛋,这种奇妙的快感真是过瘾啊!
心念一动,窦雅采忽然又不怕了,水眸中弥漫灵动笑意,得意洋洋的仰着头看着夏侯懿。
她就是要骂,他能把她怎么样?
夏侯懿不做声,沉沉的看着她,嗯……浑蛋?
头一次有人敢这么骂他。
夏侯懿瞧见她眼中一抹得意,心中好笑,唇角只浅浅勾起,慢慢走过去,逼近她,窦雅采被这凛人气势逼退,结果退到镇守府门的大石狮子边上,背后被抵住,从此退无可退了。
背贴着凉凉的石狮子,面前的夏侯懿离她很近,她连他眼中眸光里缠绕着的墨黑幽沉都看的分外清楚,那墨黑眸中,还有个小小的她,故作镇定,仰着脸紧绷的身子瞪着他,表情倔强又得意,混杂着点点惊慌。
窦雅采早已捻了银针在手,蓄势待发,他想要霸王硬上弓,她就让他筋断骨折!
夏侯懿瞧着面前女子,半垂了眼皮,微微眯眼:“皇上太后用沅儿来要挟本王和你,他们不是浑蛋?越子耀明明知道你是本王侧妃,太后懿旨赐婚,他还公然说喜欢你,他不是浑蛋?还有你啊,你三番两次拐着沅儿逃走,你心里把本王置于何地,你不是浑蛋?你还三番两次辱骂本王,难道你不是比本王更浑蛋的浑蛋?之前你在金銮殿上侃侃而谈所谓针扎百会穴起死回生之术,舌灿莲花骗的众人都相信了你的鬼话,难道你不虚伪?你跟本王,半斤八两而已,你以为你有多高尚?”
“你!王八蛋!”
她被如此数落的气死了,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才吼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可那又怎么样!至少我没有害人性命啊!至少越子耀他没有像你这样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啊!皇上太后就不必说了,你们心思不同,但都是一丘之貉!你心思歹毒,城府又这么深,我和越子耀跟你有本质上的区别!你明明比我浑蛋!”
窦雅采气昏了头,竟没注意到最后一句话她把自己也绕进去给骂了,夏侯懿见她一激动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忍不住轻笑起来:“你没害人性命?小豆芽,你头一次逃跑的时候,若非本王,你跟沅儿还会有命在?本来你跟本王就是互不相欠了,偏偏你不老老实实的待着,还非要再跑第二次,要不是当时本王假意支持太子,就算是算计了你去给太子瞧病,也好歹将你的命给保住了,否则你早就被皇上砍头了,哪里还有力气在这里骂本王?”
“小豆芽,你欠本王的一条命还没还清呢!得意什么?激动什么?”
“你!你现在倒还有理了!”
窦雅采好不容易插上话,他却一伸手,带着凉意的指腹掩住她的唇瓣,不许她说话,一眼的深沉冷漠:“这世上的人,谁无所求?或求名利,或求富贵,或求家宅康健!你也有所求的,你求自由,求行医天下无拘无束,求那如梦如幻的爱情,求待你专一的郎君,本王所求匪浅,那又如何?”
言辞犀利,掷地有声,“你敢说这世上的人都无欲无求吗?太子在位十年,他也享尽了荣华富贵,上官家立朝百年,盛极而衰,为何就不能换别人黄袍加身,坐一坐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寒风凛冽,微雪转而变大,鹅毛大雪簌簌而下,他袍袖猎猎而响,千丈凌云也不及他志气远大,幽沉的看着窦雅采,语意薄凉寡情,指腹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状似无意无情,俊美的面容似笑非笑,冷光都凝注在她的脸上,“本王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小豆芽,你要是敢去告发,本王就把你锁进小黑屋里,让你一辈子困在咫尺之地,生不如死!” 他抵着她,唇角带着薄情笑意,吐出的字句叫人心口发颤,好似让人生不如死,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一般。
“你!”
他拿开了掩住她唇瓣的指腹,放了她说话的自由,他前头一番话自然也没有错,只是最后那句话让窦雅采生气,皱起漂亮的眉毛,对他的行为和话语嗤之以鼻,“你敢威胁我?你以为我稀罕管你的事情吗?我管你想干什么!你就是带兵打入京城,我都不管你!我才不稀得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