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桀宠爱婉妃,自然婉妃宫里的新奇玩意儿最多,也最为舒适。
上官桀怕婉妃夏日觉得热,还在淑菏宫里造了曲水流觞,那曲径中放着的全是冰块,融化之后立时又补上新的,然后还能冰一盅冷酒,数十宫人执扇一旁扇风,淑菏宫到了夏日就凉风习习,别提多舒服了。
窦雅采这一住进来,到了夏日,也还是这样,只是她没婉妃那么刁钻,也没有虐人的习惯,更不喜欢数十个宫女拿着扇子站在日头底下给她扇风,她自个儿图个凉快让人家热的中暑。
所以晌午之后,她遣散了宫女,自己一个人穿了镶边嵌了淡绿色的薄衫,拿了团扇坐在曲廊下,靠着廊柱慵懒的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自己扇风,耳边听着树上的蝉鸣,眸光落在眼前曲径里融化了一半的冰块上,热意消散,渐渐的困意袭来,脑中又渐渐放了空……
“小姐?”
几声轻唤,让她睁开了眼眸,抬眼一眼,艾叶含笑站在跟前,“小姐若是困,回寝殿去睡吧?我给小姐扇风,何必在这儿睡呢?不舒服的。”
艾叶目不转睛的盯着窦雅采,小姐这次怀孕之后,越发的漂亮了,一点也没有五年前怀着太子时的模样,如今真是艳光四射,温柔婉转,瞧着拿着团扇,媚眼惺忪,敞着领口露出半点****的模样,真是越发的勾人心魂了,就连那大着的肚子,虽是臃肿,但若是在皇上眼中,怕是别样的可爱吧……
“我不困,就是有些犯懒,我就在这儿坐坐,不想进去,这蝉鸣怪好听的。”
艾叶听了这话一笑,刚要说话,曲廊外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母后!”
窦雅采勾着脑袋一看,笑弯了眉眼,原来是夏侯沅来了,他如今虽只六岁半,但是看着就像个八岁的孩子,不过他的思想,就跟十八岁的人是一个模样,夏侯懿登基之初就下旨封他做了太子,将从前的东宫全赐给了他,芯香跟着他住进去,成了他的贴身侍女,手底下管着整个东宫的事情。
既然已成了太子,根本用不着夏侯懿嘱咐,夏侯沅人前人后,越发的老成了,沉稳的哪里像个孩子,就连金梁私底下都跟桑枝说,被太子黑漆漆的眼眸瞧久了,他还觉得心慌呢,仿若被他看透了一样。
瞧着夏侯沅似模似样的踱着方步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她唇角带了一丝笑,夏侯懿悉心教导,加上这孩子天赋秉性就是聪慧,尽管前些日子铺天盖地的折子都在说她不配为皇后,却无一人说夏侯沅不配为太子,想来,俱是被夏侯沅前些日子在殿上的风采所折服了,想到这里,心下一叹,她竟还不如她自个儿六岁多的儿子得人心……
不过还有可能,是那些人,还不把夏侯沅放在眼里吧……
微微一笑,“沅儿,听说你今日上殿去了,我听见有人说,是你主动要求的?”
他本该一早来瞧她的,却直到午后才看,她心中疑惑,才着艾叶去打听了,得到的消息便也只有这些,至于六岁多的皇太子上殿做什么,没人知道。
夏侯沅负手静立在廊外,望着窦雅采一笑,那笑颜灿若朝阳:“儿臣是替母后报仇去啦!”
“报仇?”
窦雅采望着夏侯沅,眯眼一笑,“来,过来,给我说说,怎么报仇的?”
当初金氏设计陷害她,后来在宫宴上,夏侯沅抽中李花之签,便利用签词用箭羽射了金氏肩头,给她报仇了。
如今夏侯沅一提及报仇二字,她便想起前些日子那些大臣上的奏折来。
夏侯沅从曲廊外走进来,站到窦雅采跟前,笑的开怀:“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上殿去坐在父皇身边,问了那些大臣些问题,说儿臣年纪小,不懂朝政,便列了五十条问题一一问了文武百官,花了两三个时辰,因此才耽误到现在才来看母后。”
“嗯?”
窦雅采挑眉。
夏侯沅又笑道:“殿内几十人,没吃早饭,从晨起站到晌午后,直到回答了儿臣的问题才能退朝,父皇说了,我勤勉好学,将来定是个好太子,所以着列位臣工好好儿的仔细的给儿臣讲解了那五十个问题,母后你没瞧见,好几个都饿晕在金銮殿上了呢,好多人脸色苍白,只怕病了有些时日了,不过倒是可惜了,父皇下了圣旨,京城里头没有大夫,太医院也没了太医,这些人这会儿可难熬了!”
窦雅采哼了一声,面上却有止不住的笑意,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到,今日早朝那些大臣被夏侯沅折磨的惨兮兮的样子了,站了几个时辰不说,还被迫解答皇太子的问题,她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夏侯沅都提了些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偏偏夏侯懿帮他,那些大臣自然是有苦说不出,哑巴吃黄连了!
“原来你去上殿是做这个,我让艾叶去问,你身边的人个个猴精儿似的,都不肯告诉我,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你特意嘱咐了故意瞒着我的,瞧你年岁不大,一肚子的鬼心眼!”
夏侯沅对于窦雅采的‘夸赞’也不辩驳,只抿了唇笑:“母后开心就好,儿臣可不管别的,何况母后若不是母后了,儿臣还做什么儿臣呢?儿臣是定要回护母后母仪天下的,儿臣也与父皇一样,绝不再让母后受半分委屈!”
顿了顿,又道,“母后,儿臣此来,是有件事想请母后帮一帮儿臣。”
“哦~”
窦雅采拉长了语调,眯缝了眼睛笑起来,“我说你好端端的怎么要去替我报仇呢!原来是有事相求啊,你明知道你父皇的主意就足以击溃他们了,不过需多些时日罢了,你今儿殿上这一出,倒也是催化剂,也算是帮了我,也让他们瞧见了你这皇太子的手段,嗯……现在我才知道,你也是想在我这儿有所求啊!”
夏侯沅轻轻抿唇,倒也没有否认,眸光幽深的瞧着窦雅采:“母后,再过几个月,儿臣便有弟妹出世了,到时候父皇和母后定要顾及年幼的弟妹,也就不能只关注儿臣一人了,儿臣已经长大了,自然也要爱护弟妹,只是如今独居东宫,每日都有功课要上,虽然时时能见到父皇母后,但是一个人还是觉得孤单了些,儿臣想接玉竹进宫,陪儿臣一起上课,一起说话,儿臣……儿臣还想吹笛给她听。”
窦雅采垂眸看了一眼自个儿臃肿的身子,略有些歉意浮现眸中:“沅儿,难为你了。”
复而又道,“你想接玉竹进宫,你便让人去接就是了,还要求我做什么?”
“母后,早在父皇筹谋谋反的时候,儿臣就知情的,儿臣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儿臣心里明白的很,如若父皇登基,儿臣作为嫡长子,是定会被册立为太子的,如今的这些儿臣都已经预料到了,当年给皇太孙伴读时,皇太孙比儿臣要苦得多,所以儿臣不觉得有什么,母后也不必觉得对不起儿臣的。”
夏侯沅微微一笑,“只是接玉竹这件事,儿臣不能自己去,非得母后派人去才好,因为,儿臣想请母后给儿臣和玉竹赐婚,儿臣将来,要玉竹做儿臣的正妃,儿臣要娶她为妻!”
窦雅采正说的口渴,刚拿了旁边的茶盅喝了一口温水,听了夏侯沅这话全给喷了出来,艾叶忙拿了帕子给她擦嘴。
窦雅采一把拂开艾叶的手,瞪大了眼睛:“夏侯沅!你说的什么啊?你才多大?!玉竹才多大!?你就要纳妃?!”
相比起窦雅采的激动,夏侯沅面色从容淡定:“母后,儿臣知道,儿臣只说定下婚约,并非现在就洞房,就算母后如此想,儿臣也做不到的。”
他跟夏侯懿说起这事时,都没有母后反应这么大。
“不行!”
窦雅采定了定心神,断然回绝了。
“为什么?”
窦雅采蹙眉:“第一,你还小,第二……你还是太小了!”
夏侯沅听了微微勾唇:“母后跟父皇真是一对,儿臣跟父皇说的时候,父皇也是这么说,没有别的理由,就是我还小,就不能与玉竹订亲。”
“你父皇也这么说?”
窦雅采撇嘴,“也是,你父皇要是同意了,你也不会来找我啊!”
瞧见夏侯沅眼中的失望,窦雅采抿唇良久,到底还是伸手把夏侯懿拉到身侧来,看着他的眸光头一次敛尽了柔光,第一次带了郑重和认真,缓缓的道,“沅儿,你确实比同龄的孩子早熟,甚至有些大人都不及你,你继承了你父皇所有的优点,你是我们的骄傲,我和你父皇都坚信你能够胜任这个皇太子,在这一点上,我们三个人实质上没有分歧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每一件事你都懂得,你都明白,比如爱情,爱和喜欢,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妙的东西,我看得出你喜欢玉竹,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玉儿美丽活泼,善解人意,就跟桑夫人一样,我也很喜欢她,但是,你还未成年,她也是,你们往后还会有很长很长的人生,很多很多的日升日落,你会遇见很多人,而她也是,你不能再这么早就定下你自己的终身,她也是一样的,沅儿,妻子是多么郑重的一个词,你不能这么随便的提及她,你若要订亲,只要在你和玉儿两个人都认定彼此,非你不可的时候,她才能做你的妻子!”
夏侯沅眸色幽幽:“就像你跟越叔叔,你们青梅竹马,最后却没有在一起,是么?”
“是,”
窦雅采抿唇,忽而微微一笑,“你如果真的想要玉竹将来跟你在一起,那你就从现在开始让她意识到,她这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否则她就会死,她舍不得离开你半步,绝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将来,要她哭着喊着要嫁给你,这样的话,母后绝不会阻拦你们的!”
以她儿子的手段,这一点还是能够做到的,她有信心。
夏侯沅豁然开朗:“儿臣明白了!”
窦雅采嘿嘿一笑,摸摸夏侯沅的脸颊:“嗯,明白了就好,趁着她还未情窦初开,你好好待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离不开舍不得,将来啊,她肯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