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雅采瞧见他暗自咬牙,她原本僵着的身子这会儿软下来,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将他的手从衣裳里头拽出来,稍稍抬了身子起来一些,红着脸扬声道:“何事?”
他现下的情况,想必是不能出声的,她也怕他恼了责罚那个莽撞的小丫鬟,又怕来福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所以在他出声赶人之前,她还是先问了出来。
外头的来福一听王妃出了声,忙答道:“回王妃的话,是宫里来人了,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要见王爷和王妃。”
窦雅采听了一怔,继而眯眼哼了一声:“懿,你说的真是没错,她果然着急的很,这消息才传出去没几个时辰,她就派人上门来了,看来是真的等不及了啊。”
夏侯懿半晌没出声,仍是维持着轻压在她身上的姿势,半晌才撩起眼皮,眸底暗涌着沉沉幽光:“这个老东西,专会坏人好事。”
太后派人来,来人必定知晓他和窦雅采在府中,若是避而不见,或者耽搁久了,到底还是不好。
夏侯懿更知道,现下被这人这样一闹,他跟窦雅采,已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窦雅采见他沉敛着眉眼,眸底幽暗冷淡,裹着比冬雪还冷的寒意,知他心中不是滋味,小手抚上他的大手,轻轻捏了一下:“懿?”
想问问他眼下打算怎么办……
夏侯懿隐忍的很辛苦,他本是动了情的,这会儿让他生生忍住,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心中暗骂太后那个老东西挑的什么鬼时机,只得慢慢起身,沉着气势坐在塌边,倾覆了一身的冷意:“你去见宫里派来的人,本王就不去了,若是问起本王,你知道该如何说。”
他脸上身上还有痘疹,不便见人,何况,硬生生的停下来,他心情坏的很,更是没了心情去见什么宫里的人。
窦雅采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很是体谅他,当即起了身,下了小塌,整了整衣衫就往外走:“好,我去吧,你也不好,让人瞧见你这个样子――”
“你快些打发了人,快些回来。”
夏侯懿沉声打断了她的话,眸光幽深的盘坐在小塌上望着她,墨眸好似古井寒潭一般幽冷。
窦雅采自然听出他话中有话,见他垮着脸极其不悦的样子,当即带了一眼的笑,折身回来亲亲他的脸颊,才又走了出去:“我知道,你安心等我回来。”
挑起帘幕出去,果见来福在廊下立着等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小丫鬟,模样伶俐,只是名字不记得了,她微微皱眉的样子落在小镯眼里,小镯忙抿唇笑道:“王妃,奴婢是小镯,艾叶姑娘留下服侍王妃和王爷的。”
“哦小镯,”
窦雅采微微一笑,她听艾叶提起过的,小镯是个很聪明的丫鬟,跟那个芯香一样,都是信得过的,“那你好好伺候王爷,我先随管家去了。”
金氏这件事,没必要带着小镯去,毕竟这事儿也不光彩,不是她的心腹,也不必带着去了。
转了头,对着来福道,“管家,我们走吧。”
出了络玉阁,窦雅采见四下无人,才望着来福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来福知道窦雅采是避着小镯的,所以方才他也没有多说,这会儿见窦雅采问了,他才答道:“宫里头来了人,是太后身边的冬梅姑娘亲自来的,还带着两个宫女,手里都端着东西,只是上头盖着明黄的绸子,小人也不知那里头是个什么东西,冬梅姑娘指明要见王爷王妃,说是有旨意要宣,却不要小人召集阖府的人来听旨,只说太后有密旨给王妃你。”
“太后有密旨给我?”
窦雅采皱了眉,这种时候,能有什么要紧旨意给她,还是密旨?
“冬梅说了一定要见王爷了吗?”
来福摇摇头:“这倒是没有,冬梅姑娘问了小人王爷的事,小人说王爷虽然病愈了,但是仍是需要静养的,毕竟那痘疹不是说消就能消下去的,小人还说府里的事王妃都是可以做主的,那冬梅姑娘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也能听明白小人的意思,就说来时太后吩咐了,王爷不来也是可以的,只要王妃能去就足够了,这事儿王妃做主也可以,缺了王爷是不怕的,还跟小人说,太后嘱咐王爷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子才回朝中,不必着急。”
“冬梅有没有透露说太后的密旨有关什么,或者有没有在言语之间透露她的来意?”
虽说只要到了正厅就知道了,但是她若是能提前一点知道,心里也好有个准备,总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冬梅姑娘说,她此次是为金夫人而来,别的一概都没说,只等着王妃去了才肯说。”
来福一见了冬梅,客套之间自然是要问几句的,结果那个冬梅口紧的很,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肯再多说了,不过这么一句也就够了,这王爷病愈的消息他才放出去,不过几个时辰,太后的人就到府里来了,这说明了什么他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来福都能明白的事,窦雅采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暗暗敛了眉没有再问下去了,转眼就到了正厅,窦雅采跨过门槛走进去,来福自然也跟着进去,窦雅采没有看见更多的人,果然只看见了冬梅带着两个宫女站在那里,再没有别人了,她心中犯嘀咕,太后是秘密派冬梅前来的吗,她不愿意惊动了人?
冬梅敛眉静立在那里,听见脚步声一看窦雅采进来了,忙带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宫女给她行礼:“奴婢见过瑞王妃,瑞王妃万安。”
窦雅采微微一笑:“冬梅姑娘请起。”
冬梅是太后的心腹,品级比一般的宫女要高,太后跟前最得力的就是她,不过就算再风光,那也是个奴才,在窦雅采面前就得自称奴婢,窦雅采尊重她,看在太后面上给她三分薄面,也唤她一声姑娘,却并未自失身份去扶她。
窦雅采她正在不自觉的改变,学着做一个王妃,而不是从前那个自由散漫诸事不管的窦侧妃了。
冬梅起身,看着窦雅采笑道:“谢王妃。”
“冬梅姑娘请坐。”
窦雅采自个儿在首位上坐下来,也让冬梅坐,太后的人,总是不能怠慢了。
这冬梅是个知趣的,听了这话笑道:“奴婢身份低微,这怎么能跟王妃同坐说话呢?王妃还是跟从前一样平易近人,倒也不拿奴婢当奴才看待,奴婢临来之前,太后娘娘还跟奴婢笑说,上一次见王妃娘娘的时候,还是在宫宴上呢,王妃娘娘一舞惊艳,太后至今都念念不忘,只是王妃日子过得太好,只怕都忘了她老人家了吧?”
窦雅采皱眉,冬梅话中有话,太后跟她说的,更是话中有话。
虽没有明确提及她私逃之事,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存在的,更是在太后和皇上眼前发生的,要不是夏侯懿,要不是太后依仗她的医术,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容易压下来,但是冬梅没有明说,她也不能明说,最好的法子,还是装作听不懂好了。
“近些日子有些琐事缠身,不过事情已经都处理好了的,等王爷的病彻底好了,我就带着世子和王爷一道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我和王爷的姻缘还是太后娘娘牵的,我怎么会忘了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扫了扫冬梅身后立着的两个宫女,她们确实如来福所说,一人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托盘,但是上面盖着一层明黄缎的绸子,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而且这两个宫女看似娇小,却眼冒精光,眉眼清奇,看得出是练武之人,她这下更是不明白了,太后让冬梅带着两个练武之人来瑞王府做什么?
“这样也好,太后娘娘近日为了太子爷和皇太孙的事儿伤了神,身子有些不大好了,等王爷和世子病愈,王妃娘娘也确实该进宫去瞧瞧,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调理一下太后娘娘的不思饮食,宫里头的太医只会让娘娘吃药,那药太后娘娘不爱吃,总是搁着呢。”
窦雅采微微一笑:“那是自然的。”
这个冬梅有意无意,话里话外,总是在说太后对窦雅采多好多好,让窦雅采不要忘了旧恩,想必她肯定是得了太后的授意来说这些话的,看来太后如今瞧着她跟夏侯懿好的很,就想抓着当年她赐婚这件事来做文章,想要她这个瑞王妃靠拢过去了,太后心里是知道太子爷不行了的,那么太后的打算究竟是什么呢?
太后拉拢了她,夏侯懿自然也要跟着,太后保不住上官泰,若皇太孙也死了的话,她跟瑞王关系尚可,如果上官麟真的当上了太子,太后是不是想着,这样就能保住她自己和皇后的地位呢?
冬梅见窦雅采始终是淡淡的,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笑道:“瞧奴婢这不着边的话多的,奴婢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来同王妃娘娘说的,这事儿说起来大得很,也不知道王妃娘娘知道还是不知道,前些天瑞王府出痘闭门谢客的事儿京城里都是知道的,但是这会儿发生的这件大事,也不知道王妃娘娘知道否?”
窦雅采抿唇:“我一直在府中,从未出府,外面的事,一概不知,还请冬梅姑娘明示。”
说完之后又觉得好似像假话,便又加了一句,忙皱眉站起来问道,“冬梅姑娘的意思,是不是太子爷又不舒服了?”
她本来想问,是不是皇太孙的病情加重了?
后来又想起这京中到处谣言说皇太孙此次出痘凶多吉少的事情来,她若是真的这样问了,难保冬梅心头没有疑惑,也于她自己无益,说不好更会让太后起了疑心,既然是闭门谢客,不知外头的事情,就不该这么问,她从外头回来是因为夏侯沅出痘,如今夏侯沅出痘都快好了,她就不该这么问,因为她是不该相信谣言,也必须装作不知道越子耀的报信,而这些事儿宫里闹的沸沸扬扬,外头却只有谣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