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艾叶把嘴一撇:“我才出去,在门口瞧见了两个人,心里头不畅快,幸而京侍卫带了人在外头守着,她们进不来,之前王爷和小姐不在的时候,她们也是要进来瞧,都被来管家劝走了,要不然的话,还不定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如今倒好,又跑上门来给人添堵,也不知道自己安安分分的待着!”
夏侯懿在想事情,回神时正巧听见艾叶抱怨,不由得扯了唇:“谁又惹了你?”
艾叶脸一红,不肯搭话了。
窦雅采一笑:“还能有谁?听她这口气,必然是金氏和吴氏来了,你也别抱怨了,她们来是她们的礼数,恩怨归恩怨,但是礼数总是要的,王爷和我回来,她们总该是要来见一见的,沅儿是世子,她们按理也该来关心一下的,就算是安分守己的待着,同住在一个府里,总不能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呀,我如今是瑞王妃,只怕日后跟她们打交道的机会多得是,你如今就不待见,日后还怎么过?你且瞧着吧,这两个都是有心计的,日后日子还长着呢!”
“再者说了,她们来是一回事,咱们让不让她们进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如今再不是从前的窦侧妃,侧妃无事,她远远的住了络玉阁不理她们也就算了,可现在却不行,沅儿是瑞王府世子,又是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吴氏和金氏一时打发不出去,相处的时日就还长,她又是瑞王妃,若不拿架子管住她们,越发无法无天了,她虽不喜吴氏,但是吴氏从前那股子女主人的气势,倒是可以拿来一用的。
艾叶撇撇嘴,觉得小姐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方才她瞧见吴氏和金氏来不大痛快,脸色就不好看了,冷着脸在廊上看了半晌,看见她们两个跟京侍卫说了两句话,京侍卫摇了摇头,似是不肯放她们进来,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见进来无望,就还是走了。
夜色昏暗,廊上倒是有灯,门前却只挂着两个朦胧纱灯,但是她瞧见金氏那样子就心中生恶,所以即便二人走了,她进来的神色还是不大好,就被窦雅采瞧见了,才问了出口。
夏侯懿哂笑一声,倒是不介意这件事,听窦雅采方才的话,心中一动,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府中一直没有王妃,吴氏是丞相之女身份最尊贵,但也与你们一样是侧妃,原先来福就与本王说过,本王都还未开口,她就自动自发的当自己是府里的女主人,管起内宅的事情来了,来福也不便说什么,何况你当时避在络玉阁,金氏又趋附吴氏,自然也就是吴氏当家了,本王这次得胜而归,总想选个本王顺眼的人来当瑞王妃,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一波三折,还好如今你做了瑞王妃,也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夏侯懿想起前些日子诸多波折,心中不由得一叹,方又道,“府中正殿一直空着,那本就是王妃与本王的居所,如今你既是王妃了,不如选个日子搬过去,可好?”
吴氏当初俨然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但是她终究还是个侧妃,她跟金氏,都没资格住进瑞王府正殿。
窦雅采无心争夺,反而得了她们梦寐以求的一切,所以说人生境遇,有时候也是充满意趣的。
窦雅采一笑,点点头:“也行,只是如今沅儿还病着,自然不便搬过去,等沅儿大好了,咱们再挑个晴好的天儿搬过去就是了。”
沅儿一日比一日大,总跟她窝在络玉阁睡一张床怕是不方便了,也该让沅儿自立,拨几个小丫鬟服侍他,这样一来,她与夏侯懿在一处,两个人倒也方便些。
夏侯懿微微一笑:“好,那本王先着人收拾出来,等沅儿一好,咱们就搬进去。”
他的泽园原本就是与属下密约见面的地方,是府中机要之地,是不许人进去的,当初也实在是因为没有王妃,所以他不愿一个人居于那空落的正殿,因此就搬到泽园里去了,如今窦雅采既然同意了,那他们一家三口住进去,正正好。
当夜夏侯沅身上的热就退去不少,窦雅采检视时,发现他身上的痘疹也没有再出的迹象,出过的痘疹颜色也不那么盈亮了,便知道这病势是止住了,她的药还是有些效果的,所以在夏侯沅醒来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嘱咐他千万不能动手挠,身上的痘疹若是自行破了也就算了,若是用手挠破了,到时候淌水出来,又是一片,留疤也不好看,更别说是脸上的了。
见病势止住了,窦雅采也不打算再给他身上的痘疹擦药了,她又是出过痘的,所以晚间便抱着夏侯沅一块儿睡了,夏侯懿到底还是隔在了外室,就在外室的小塌上将就睡了一夜。
第二日也无事,更是这几天奔波劳累的,三个人俱都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过来,巳时三刻,夏侯沅首先睁开了眼睛,他的精神明显比昨日要好了许多,漆黑如墨的眼睛都是熠熠生辉的亮光,眨了眨眼睛,他便坐了起来,瞧见窦雅采睡在一旁,他紧抿了唇,悄无声息的出了被褥,动作轻轻的下了床榻,不敢惊扰了窦雅采,他口渴,想自己去倒茶喝。
小小的人儿连衣带都未系好,随意拖着衣裳就撩开内室纱帘出来,一眼便看见艾叶推开屋门在门缝里张望,看见他醒了,轻巧进来,掩上了门,这才端着手里的托盘过来放在桌案上,望着夏侯沅一脸的痘疹有些心疼。
“小王爷怎么起来了?可是难受睡不着?”
她小时候出痘的时候,可难受死了,当时还是夏天,一身的汗浸着痘疹,简直是生不如死,如今虽是冬天,可小王爷年岁小,就更是遭罪了。
夏侯沅抿唇一笑,扯了艾叶的手放在他额间,让艾叶感受了一下,才轻声道:“你瞧,我已经不发热了,娘的药很好,我比前几日觉着好多了,我就是想喝茶才起来的,娘跟父王都睡的很香,不想吵醒他们。”
夏侯沅说话声音很轻,瞥了一眼内室,又瞧了瞧外间睡在小塌上的夏侯懿,眸间划过一丝复杂神色,但是黑漆漆的眼睛里还是有笑意的,他眸光一扫,瞧见桌案上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碗,拧眉道:“要喝药了吗?”
艾叶一笑,早去倒了热茶过来,又拿了个小团花盖盅过来,将那瓷盖儿打开,轻声笑道:“小姐吩咐过的,这药是早晚各一剂,现下已过了时辰了,小王爷是该喝药的,这药苦,我拿了蜜饯来,喝完了就能吃,去去苦味,再喝些茶便好了。”
夏侯沅点点头,端了药碗过来,他倒不是怕苦,生病了就要喝药,不然病怎么会好呢?他就是不喜欢那药的味道,闻起来不大好闻,与平日里闻到的清淡药香真是差远了。
小小的人儿咕嘟咕嘟喝光了药汁,艾叶抿唇一笑,递了团花盖盅过去,夏侯沅捡了两个大蜜饯吃了,口中顿时苦味散去皆是香甜蜜枣的清甜味儿。
“父王就这样睡了一夜?”
夏侯沅歪着脑袋望着蜷缩在小塌上睡着的夏侯懿,微微皱了眉,这样睡其实很不舒服的,身子都不成抻直,难怪父王皱着眉头,想必一夜睡的都不太安稳。
“是呀,小姐说王爷没有出过痘,不能进内室去,免得染上了,王爷的意思是不在意染上还是不染上的,王爷说想让小王爷和小姐在榻上睡的自在些,他就不去床上了,就在这小塌上挤挤就够了,昨夜太晚也很累,王爷也懒得再找人抬一张塌子来了,便在这小塌上将就睡了,我昨儿特地收拾了小姐的医书,不然这榻上的地方比现在还小呢!”
艾叶见夏侯沅好了,心里头也跟着高兴起来,轻声笑着与他说话,还准备收拾了碗碟将那药碗拿出去,不然屋中都是浓重药味,不大好闻。
夏侯沅望着夏侯懿的眸光幽幽的,似乎还闪着泪光,他慢慢的走过去,这动作正巧被临出门的艾叶回头看见了,忙低声道:“小王爷要做什么?”
怎么不让王爷多睡一会儿么?王爷和小姐昨日都辛苦了,这会儿吵起来只怕还是太早了些……
夏侯沅眨眨眼,喃喃的道:“这里睡不舒服,我让父王到床上去跟娘睡,他到底……他这些年,太辛苦了些……”
后面的话声音很小,艾叶也没有听清楚,不过前面那句话却听清了,不由得一叹,难为小王爷还有这份心思,她便轻轻开了门自己出去了。
夏侯沅站在小塌边,静静的看着夏侯懿,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眸光沉郁的厉害,一点儿也不像个五岁的小娃娃,看了半晌,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夏侯懿的衣袖,同时软声唤道:“父王……”
夏侯懿皱了皱眉,没搭理他,夏侯沅有些呆,不是说常年行军打仗的人素日睡觉都是很警醒的吗?为什么他叫了几声,父王还没有醒过来……
咦?那是什么?
夏侯沅扯了他的衣袖,夏侯懿的手腕也跟着垂落下来,正巧手腕便呈现在他眼前,手腕上有几个红透的疹子,颜色鲜亮的很,夏侯沅皱着眉仔细端详半晌,怎么那么像他刚刚出痘时的样子呢?
心中犯疑,便伸了小手覆上夏侯懿的额头,刚一接触,那额头骤然的热度便烫的他猛地收回了手,再看时,就连夏侯懿脸上都出现红疹子了……
完了,父王只怕是染上了……
小人儿当下就慌了,赶紧转身撩开纱帘跳上床榻,开始摇晃窦雅采:“娘!娘,快醒醒!不得了了,出大事儿了啊!”
睡梦中的窦雅采被晃醒,还处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状态,睁开惺忪睡眼的同时也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夏侯沅:“沅儿?你怎么起来了?你好了吗?快躺下,别闹了,娘困着呢!”
夏侯沅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扯着窦雅采不许她再睡:“娘,我已经好了,不发热了,但是,父王发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