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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孤身闯虎穴

1984年4月28日清晨,密林中还是黑漆漆的,辨不清东西南北。边防某部1连,在收复老山的穿插途中,遭到敌人炮袭。4班长陈洪远转身回去找担架队,在密林中走了20来分钟,也没找到。等他回来后,负伤的、未负伤的战友都不见了。他与战友们失去了联系。

怎么办?返回去,那意味着临阵退缩;继续往前插,孤身一人能完成任务吗?

一个又一个大问号,在陈洪远的脑海中闪过。他问自己:傣族战士岩龙,孤身一人敢到敌人的心脏里去战斗,我陈洪远就不能吗?他下定决心:往前冲,倒下了也要给祖国增光!

枪声、炮声震撼着老山。陈洪远那对机灵的大眼睛在搜寻着。哪里有路呀!高高的竹子,高高的树木,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荆棘丛生,藤条缠绕,真是飞鸟也难钻过去啊!

这时,他想起连长的一句话,战斗中谁要迷了路,枪声就是信号。陈洪远侧着身子,抓住藤条,披荆斩棘,前进了100多米。突然,前方响起密集的枪炮声。

这枪炮声,把他的心里打亮堂了。他放了心,朝着枪响的方向继续前进。他绕到了一个高地侧后,顺着五六十度的陡坡往上爬。那里植被特别茂密,还有高高低低的一道道土坎。陈洪远用双手拨开荆棘,艰难地在荆棘丛中钻呀钻,爬呀爬,双手被划得血淋淋的,衣服裤子也被撕得开了花,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钻出了荆棘丛,爬到了高地前沿。他悄悄卧在那里观察,前面不远,一道1米多高的铁丝网拦住去路,透过铁丝网望去,只见一条折线形的堑壕伸向高地两侧和纵深,奇怪的是看不到一个防守的敌人。

陈洪远从眼前的情况和远处的枪声判断,自己显然已经插到了敌后。我军主攻连队正在其他方向攻打高地,敌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里,机不可失,即使孤身一人,也要投入战斗。他凭着平时练就的硬功夫,跃到铁丝网下,左手抓住木桩,右手提起冲锋枪,穿着防刺鞋的脚踩在铁丝网上,像爬软梯一样爬上去,纵身跳进堑壕。他向前爬了十多米,发现前面有一个黑乎乎的坑道口。他悄悄爬到坑道口边,听见一伙越军正在里面叽哩哇啦说着什么。他一步跨过去,迅速对准坑道口压下扳机,“哒哒哒……”一个长点射,20来发子弹接连飞了进去。他听了一阵,里面没有动静,就匍匐着顺洞口摸去。爬过几个敌人的尸体,忽然,枪管被什么挂住了,他使劲往后一拉,拉不动,地上传来了呼呼的喘气声。哟,是敌人!陈洪远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

原来,一个还未丧命的家伙突然抓住了陈洪远的枪管。

他又使劲向后拉了几下,也没有挣脱,就急中生智,双手将枪柄往上一抬,枪口恰巧对准了那个越军的脑门,一扣扳机,一个短点射结束了敌人的性命。他顺着坑道摸过去,一长溜7具尸体,都还软乎乎的,显然是他刚才打死的。在尸体间,还摸到两门60迫击炮和一些弹药。他想,这7个敌人都是炮兵。

陈洪远摸索着,换上一个装得满满的弹匣,又向坑道深处爬去。拐过一个弯,他摸到了敌人睡觉的地铺。

这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哇啦哇啦”的喊声,很快,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陈洪远断定敌人没有发现自己,便静静地伏在床边不动。等敌人快撞到枪口上时,他猛然开火,敌人来不及躲开,一个个倒在坑道里。他检查了敌人的尸体,一共4人。接着,他从敌尸上取下4个冲锋枪弹匣,插在弹带上。

陈洪远越打越勇。他一边观察,一边往坑道前方走去。又拐过一个弯,听到有“滴滴嗒嗒”的发报声。

这里快要接近坑道另一端的出口了,借助亮光,他看到出口处约有4平方米宽,几个敌人正在发电报,乱哄哄的。他顾不得仔细观察,很快掏出两枚手榴弹,同时拉了火,甩了过去,“轰轰”两声巨响,顿时,洞内硝烟弥漫。三个敌人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他朝洞口观察了一下,见没什么,便转过身来,将枪往脖子上一挂,从一具敌尸的头上一把抓下电台耳机,砸了个稀烂,取下天线,丢出洞外。他又抽出匕首,割掉了坑道里的电缆,将电台送话器割下来,连同两个明码电报记录本和一具望远镜装进挂包里。正在这时,一个挂在柱子上的传声器里突然发出了越语呼喊声。他一把扯下来砸在地上,把连接线也拉断了。

陈洪远抖抖满身的硝尘,拉了拉一根根勒着两肩的装具带,钻出坑道,沿着堑壕,向右搜索前进。当他前进到一个拐弯处时,迎面与一个越军相遇。此时,两人都急忙弯下腰缩回头,谁也看不见谁。战前,陈洪远反复练过壕内战斗的本领,此时,弯下身子,取出一枚手榴弹,蹲着甩了过去。糟糕!手榴弹碰在壕壁上,掉在脚边,“嗤嗤”作响,冒着青烟。他又很快抓起来,再丢过去,“轰”地一声爆炸了。他趁着烟幕冲过拐弯处,打了一个点射,那个越军应声倒在血泊中。陈洪远沿堑壕又前进了约20来米,前面又出现了一个短洞。他伏在洞口,听了一下,里面没有动静,便钻进去观察,只见洞里有一张床铺,床头处拐进去还有个小弯洞,放着三个木箱。他撬开木箱,箱中有许多衣物,还有两副崭新的领章,他弄不清星星和符号标志什么职衔,就干脆装进挂包里。这时,洞外传来越军的说话声,他断定敌人不知道他在洞里,便伏在拐弯处,眼睛盯住洞口,做好射击准备。不出所料,一个敌人果真窜了进来,陈洪远稳稳打了一个短点射,把那个越军击毙了。到这时,陈洪远已经打死了16个敌人。

陈洪远刚把进到洞口的敌人打倒,洞外的敌人便打进来了两梭子子弹,紧接着又丢进来一枚手榴弹,硝烟腾起,弹片横飞。陈洪远耳朵里嗡嗡直叫,左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用右手一摸,原来是手腕内侧嵌进了一块弹片,血流得不多。他用右手指一抠将弹片抠了出来。他想:如果敌人认为我被炸死了,只要钻进来,就送他几颗子弹;如果不进来,看情况再说。

他卧倒在地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敌人倒没有进来,却来了一条大黄狗。他一个短点射,将狗打死在洞口。

陈洪远意识到不能一直呆在洞里,因为洞口一旦被敌人封锁,自己就十分被动了。他刚刚把头伸出洞外,准备观察一下情况,突然飞来一梭子子弹,其中一颗正击中他的钢盔前沿,将钢盔打穿,钻进了他的左眉骨里。

他觉得左眼热辣辣地,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连忙用手捂住伤口,转回洞里,从敌人的被子上抓下一撮棉花,压在伤口上,又在木箱里找出一截纱布条,作了简单包扎。血仍没有完全止住,他感到头昏昏沉沉的,连忙定了定神,猫着腰冲出洞口。出乎意外,洞口的敌人不见了。他沿壕前进了一段,听见高地另一侧枪声大作,还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喊话声。他兴奋地跑上前去,终于听清楚了,那是6连指导员周辉的声音。陈洪远高兴地靠在壕沿大喊:“指导员,指导员,快上来呀,1连陈洪远在这里啦!”

老山上的一颗“英雄树”

“英雄树”,本名木棉树。无论是在高山、深谷,还是在河岸、田间,“英雄树”都根深叶茂,它任凭烈日晒,狂风吹,暴雨淋,惊雷轰,都傲然挺立,气贯长虹。所以,人们称木棉树为“英雄树”。中央军委命名的“战斗英雄”、某部5连副连长张大权的名子,被战友们镌刻在一棵高大、挺拔的“英雄树”上。张大权的名字便同“英雄树”一样,名扬四海;张大权的形象如同“英雄树”

一样,在人民的心中茁壮成长。

张大权是贵州省金沙县人,1976年入伍。他当战士时,就是全营的军事技术尖子,入伍4年就被提升为副连长。在当副连长的5个年头里,他家庭有困难顾不上去解决,一心扑在军事训练上。老山对越自卫还击战斗打响前,上级把攻打主峰的任务交给了5连,副连长张大权理所当然地成为这把钢刀的“刀尖子”。战前,团的一位领导到5连检查战备工作,风趣地说:“张副连长,你们连是钢刀,你就是‘刀尖子’。夺回主峰这一仗不好打,你这‘刀尖子’可别卷了刃啊!”张大权这个历来少言寡语的人,这次也没有拍胸脯,只是笑了笑说:“咱们主峰上见面。”

1984年4月28日清晨,战斗打响了。张大权带领火力组冲在最前面,掩护全连一举夺下了敌前沿阵地——21号高地,接着又夺下了敌防御阵地——52号高地。

在52号高地上,张大权仔细观察了老山主峰的地形,果断地发出命令:

“1排从右翼迂回,动作要快!3排就地转入防御,一定守住!2排跟我从正面突击,火力要猛!”

1排像一支箭似的,“射”向敌阵地右翼。3排抓紧构筑工事,为攻打主峰准备依托。2排的正面突击打得很猛,但是,地势对我不利,敌人居高临下,又打炮又扔手榴弹,攻击受挫。张大权命令2排放慢进攻的节奏,设法诱敌暴露火力点,发现一个,打掉一个。这时,张大权发现一个敌人正在投弹,他举枪要射,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一发炮弹炸伤了左腿。

有的战士牺牲了。张大权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烈士,眼睛发红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很快冷静下来,把还能战斗的同志重新编组,指定了班、排长们的代理人,调整了战斗队形。同志们都知道,一次新的进攻就要开始了,有的往枪里压子弹,有的掏出了手榴弹。张大权却出乎大家意料地说:

“莫慌嘛!大家先抽支烟,喝点水。”过了一会儿,张大权才压低嗓门对2排长曹杰说:

“你从左,我从右,一定要把部队带上主峰。我是副连长,本来就是管打头阵的,就是死也要死在主峰上!”

说着话,他悄悄地把负伤的左腿包扎了一下。又沉默了两分钟,张大权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为牺牲的同志报仇!大家跟着我上!”

他从一个负伤了的战士手中夺过一挺轻机枪,拖着伤腿带领战士们发起了第二次冲击。

霎时间,刚刚平静下来的战场上又响起枪炮声。在火力组的掩护下,张大权带领不足一个排的兵力,一阵风似地抵近了敌前沿防步兵壕。

此时,敌人也清楚地知道,他们如果再丢了这条防线,兵力再多也守不住主峰了。敌人不敢再后退,就用机枪、火箭筒、冲锋枪、手榴弹等疯狂阻击。一个强攻,一个死守,敌我双方展开了一场“拉锯战”。5连的战士们一个个都打红了眼,哪里有敌人就朝哪里扑。战士杨胜中从右侧冲击时,被隐蔽在大石头背后的一个敌人发现了,那个敌人端起火箭筒向杨胜中瞄准,张大权一见闪电般一个点射,把那个家伙撂倒了。就在这时,张大权突然左手腕一软,机枪掉落地上。他随即卧倒,连忙用右手撕开急救包,三下五除二就把伤口包上了。

左手还是不能使劲,他就把机枪往右臂一夹,继续向敌人猛烈射击。

战斗更加激烈了。张大权想到,我攻敌守,地形又是易守难攻,再这样打“拉锯战”,对我太不利了。要么一下子突上去,要么先后撤一步。“一鼓作气,拿下主峰!”张大权下定了决心,带头向前冲去。刚冲出几步,“哒哒哒……”一长串重机枪子弹朝他打来。他“扑通”

一声倒在地上,好一阵子没动。

“副连长!副连长!”离张大权十来米远的一个战士见状,大声呼喊起来。阵地上的多数战士都听到了那位战士的喊声,有的跟着呼喊“副连长”,有的准备与敌人硬拼。就在这时,张大权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放开喉咙大叫一声:

“我是张大权!我还在……”

话音未落,他又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原来,张大权的腹部被敌人的重机枪打中了,肠子染着鲜血从伤口里露出来。刚才他是昏过去了。

张大权这次摔倒后,没有昏迷。他解开急救包,用三角巾将肠子盘压起来,把腰带紧了紧,第二次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这时,5连又有一批战士倒下了,还能战斗的同志产生了急躁情绪。张大权此时头脑非常冷静。他果断地发出了后撤的命令。

暂时后撤后,张大权把4挺机枪和4具火箭筒组成新的火力组,再次进行战斗编组。他强忍着伤痛,沉着地发出了命令:

“火力组掩护!其他同志跟我来!”

霎时,一发发火箭弹夹风卷土地喷射,一挺挺机枪发出了怒吼。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弹雨打懵了,张大权乘势带着战士们向老山主峰发起第三次冲击。

他们交替掩护,终于又逼近了主峰前沿的防步兵壕。几个战士一跃而起,想借冲力飞越堑壕,但因壕沟太宽,加之同志们体力消耗太大,一个个都掉进壕沟里。张大权担心战士们在壕内吃亏,立即一骨碌滚进壕里。他命令战士们先敌投弹。于是,一排手榴弹飞出堑壕,顷刻间,地动山摇,只听得堑壕上面的敌人“哇哇”直叫。趁此机会,张大权率领战士们跃出战壕,乘胜追击敌人。

老山主峰终于被我们夺回来了。战士们欢呼着,拥抱着,张大权眼里也涌出了激动的泪花。他顾不上休息,也顾不上包扎伤口,立即带领战士们搜剿残敌。

他击毙了1名敌人后,被从暗堡里打出的一梭子弹打中头部和右腿,壮烈地牺牲在老山主峰上。

复仇的怒火在战友们胸中燃烧。1、2排的同志高喊着“为副连长报仇”的口号,同残敌展开最后的战斗。

在52号高地组织防御的3排长余建国,抓起机枪就往主峰冲去,一个战士拦腰把他抱住。他大喊一声:“副连长”,随即朝天打出长长的一梭子弹。悲壮的呼喊声伴随着复仇的枪声,在老山群峰中久久回荡。

胜利了!5连胜利了!高高的“英雄树”经过战斗洗礼,更加挺拔、苍劲地屹立在阵地前。为了纪念英雄,战友们在“英雄树”树干上刻下了九个大字:“祖国——老山——张大权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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