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告诉了包绮丽他和诺敏的事,为此她哭了,但她已经无能为力,她不想伤害宝音,更不想伤害善良的诺敏其其格。她呼吸着毡包里洁净清爽的空气,听着他说出轻柔、温和的安慰自己的那些话,而她感到自己能得到的安慰只不过是一种伤人的东西。她对她和宝音的爱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在蒙古时期的经历,又让她长久地感动着,每次遇到危难之时,宝音总是挺身而出,并像他的丈夫一样保护着她,这些刻骨铭心的经历让她始终难以割舍,但是,除了以泪洗面,她还能做什么呢?
诺敏的遭遇以及给阿其勒图家造成的伤害,让宝音感到深深的不安和内疚,从内心来说,他舍不得包绮丽,但是他更清楚自己深爱着长得几乎跟格根塔娜一样的诺敏。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尽可能窃取时间以便能够聚在一起,但那个冬天的漫漫长夜对他们俩来说,似乎永远不够长。当月亮没有出现或是躲藏在云层里的时候,他们便跑到诺敏的毡包里,在壁炉旁边相处一会儿。在这些珍贵的时刻里宝音体会到母亲常提到的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与他人分享温暖,温暖就会加倍。有时候,当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时,他们会骑马到湖边的小树林,一次又一次地重温他们秘密的婚姻。
在大白天时,在众人的面前他们会假装只是兄妹关系,或者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们在大家聚集在毡包吃饭时从不和对方说话,宝音只是对着诺敏的全家点点头,仅此而已,反而宝音会对包绮丽加倍热情,可是包绮丽总是郁郁寡欢。诺敏猜测妈妈也许已感觉到她与宝音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但是她确定她的父亲是完全不知情的。而事实上是,她的母亲已经知道了一切,并与宝音的母亲说了这些事,定下了婚约。而她的父亲自从查干夫家人来闹过之后,早已经是心知肚明,所以每次在路过她的毡包时从不有意地打扰他们,在他们的心里,已经默许了女儿和宝音之间的关系。为了在结婚前减少麻烦,阿其勒图一直对这桩婚姻守口如瓶,他们从不眨眨眼或推推别人的手来表示自己知道一丁点秘密。当他们看到宝音和诺敏遇到时面无表情偷偷交换信息时,都装出一副没有看到的样子。
宝音的母亲已经给他打过数次电话了,对此事她并没有表示批评,而是一再叮咛他好好对待诺敏,如果时间成熟就举行婚礼。
诺敏跟着母亲去了一个亲戚家,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女儿将要嫁人了的喜讯,而宝音一天没见到诺敏,就焦急不安。当他看到诺敏和婶婶回来之后,在外边抱柴时,他贴着她的面偷偷说:“我好想你。”
诺敏轻声说:“我们才一天没在一起而已。”
宝音说:“可是,我感觉就像过了一年。”
诺敏伸出舌头,俏皮地扮鬼脸说:“我也觉得是这样。”
宝音迅速环顾着四周说:“那么……我们今晚去你的毡包吧。”
诺敏赶忙说:“可是我妈妈已经在怀疑我们了!”
宝音故作神秘地说:“妈妈早就知道了,你们去亲戚家,不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吗?”
“哦!天哪,这是真的吗?我以为还是说我和查干夫的婚事呢!”
宝音笑着说:“当然是真的,我妈妈也知道了这件事,其实你父母早就知道了!”
诺敏表示亲热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然后睁大眼睛羞涩地快步走开了,而他望着她纤巧的背影,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一周之后,他们举行了婚礼。阿其勒图家的几个毡包焕然一新,这整片草原仿佛是他的领地,很多人都穿着节日才穿的礼服聚集在这里,一些妇女和姑娘手里端着盘子和盆子走向各个毡包和露天的帐篷,她们装扮得很整齐,准备参加婚礼的女孩们穿着有白色貂皮滚边的红色礼服,脸上冒着汗珠。这片草原充满了热情洋溢的气氛。
对诺敏其其格来说,婚礼的整个过程是模糊的。不是她错过观看很多细节的机会,而是恰好相反,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好多东西,让她有点消受不了。包绮丽打扮得很漂亮,作为诺敏的伴娘,她第一次这么漂亮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肩膀围绕着花环,扶着诺敏踩上铺满花瓣的红地毯。在阿其勒图家的伺天帐里,几百支蜡烛的光笼罩着六弦琴、马头琴,并随着悠扬的音符一起舞动着,家族里的所有辈分大的以及有身份的人坐满了毡包,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诺敏和包绮丽。
当诺敏跪下来接受祝福时,她望着身边的宝音,抑制不住的喜悦挂在她白皙红润的脸上。
从伺天帐出来时,她在伴娘和一群妇女的陪伴下又去了各个毡包敬酒,每次抬头的时候她都是那么轻盈窈窕。那种令人无法喘过气来的气氛使她感到兴奋,她不停地笑着,就像小鸟儿在高兴地鸣啭。
戈恩教授带着几个同事来参加,其中就有乔龙巴特。戈恩对此事很不满意,他对宝音说:“我让你来这里发掘古墓,你却跑来这里结婚了!这就是你们工作的全部内容吗?”说着还瞅了瞅包绮丽。
“还有你,在这里当起了伴娘!”戈恩望着包绮丽,一边说,一边摸着脑袋上褶褶皱皱的头发。
“哈哈……”乔龙巴特笑了起来,他也跟着说,“新娘是不是宝音博士从古墓中发掘出来的?”
“教授,对不起……”宝音尴尬地给戈恩敬上一碗马奶酒。他穿着绸缎制成的大红袍,这是礼服,使他在人群中十分鲜艳。
“好了!我是祝福新郎和新娘的,只希望你快点安置好这里的一切,尽快和包绮丽去鄂尔多斯!”戈恩喝干了酒,接着说,“真是好酒,这种酒我还是去年在宾德尔一个牧民家里喝过……嗯,好酒啊。”
“教授,您的到来为我们带来了祥瑞,我感谢您的祝福,还有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诺敏不知何时也凑到他们身边,将一碗酒端到戈恩面前,她非常漂亮的小脸和十分机灵的黑眼睛表现出来的青春活力和健康,使这间毡包充满了欢乐。
“哦,美丽的新娘。”戈恩赞道,并不断瞅着她那十分苗条、美丽的身材。诺敏也转过身子给他一个微笑。
身边的女孩为他们献上洁白的哈达,氛围又变得热闹起来。
结婚典礼结束后的那天晚上,诺敏的母亲和亲戚家的妇女们为新婚夫妇准备了新盖的毡包,作为他们新婚之夜的洞房。一张长桌被放置在房里壁炉的前面,桌面上摆了一套特别的晚餐,佳肴美味应有尽有,其中有经过精心烹调的羔羊肉、驼峰肉、新鲜的蔬菜水果、美味的糕饼等等,另外还有葡萄美酒,鲜花则摆满整个房间。这些一定是由姑娘们准备的,不过她们就像神话里的小精灵一样,现在都不见了。只有诺敏的母亲还留下来,不过也只是一会儿。她握着坐在地毯上的诺敏的双手,望着她的眼睛,就好像一边注视着公主,一边在说话一样。她频频点头,而实际上没有说一个字,然后就离开了。
宝音深情地凝视着她。她也凝视着宝音,然后站起来。他动也不动。她移向宝音,他一句话也没说,他额头上冒着汗珠,嘴里泛着酒味,闻起来像是刚刚吐过了。她跪了下来,将头埋入他的怀里,明眉皓齿间不时露出一丝微笑……一次狂风暴雨般的温存。宝音告诉诺敏,必须要去鄂尔多斯考古了,他要她等他回来。
第二天上午,宝音和诺敏去阿其勒图的毡包向他和婶婶问安,并告诉了要去鄂尔多斯这件事。按照习惯,新婚的这段时间这是不允许的,但阿其勒图一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认为工作重要。何况戈恩就像个工头一样在这里现场督促,他们也不好拒绝。
戈恩和乔龙巴特由于喝得太多,醉得一塌糊涂。快中午时,他们才从客人住的毡包里爬起来,这里静静地摆着色调柔和、十分漂亮的家具,在被窗帘遮住了的窗户里,闪出了明亮的阳光。
“噢,上帝,我的头要爆炸了,这些好客的蒙古人非要把人灌醉他们才能满足。”戈恩一边穿衣,一边抚摸着汗水涔涔的额头唠叨着。乔龙巴特在一边偷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