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在头顶闪过，紧接着，一个霹雳炸响。大海猛地打了个寒颤，惊出一排排巨浪。老海朝海里吐了一口吐沫，问道：“老陈，这天还没到六月，怎么说变就变？”
巨浪打来，小船剧烈地摇摆起来。柱子爹说：“春天风大浪高，你也不是不知道。”
老海说：“我不像你，老出海。”
柱子爹闷闷地说：“掉转船头，返航。”
柱子和天明说：“好、返航。”
老海嘟囔着：“今天怎么也没打上来一只螃蟹呢？”
松井家院子的木门被风吹的摇摇欲坠。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海珊，下雨了，外面的衣服还没收。”
秀子对正在厨房刷碗的海珊喊。海珊跑出来，将衣服收回了家。
“这雨怎么回事？”
秀子喃喃自语。
海珊柳眉紧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来雨就来雨。”
黄海湾陡峭的悬崖上一向挺拔的树，蓬乱的草；都凭借着风，变得张牙舞爪起来，像一个个魔神，从四面八方猛扑来。
天明和大家一起奋力地挥动手里的船桨，他们不敢有半点懈怠。风撕扯着衣服，冰冷的雨水打得大家睁不开眼睛，柱子爹站在船头，指挥着。这是他的船，是他赖以生存的依靠，他一定要凭着自己丰富的经验，保护好这条船和船上其他三个人的性命。他在这海湾里厮混了二十年，对大海了如指掌，哪里有明礁，哪里有暗礁，他心里都明明白白，这二十年来，他战胜过许多次的狂风暴雨，对今天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和排山倒海的海浪，他并没有慌乱。
老海不经常出海，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他有些心惊。他看到一排排铺天盖地而来的海浪，觉得是一个个鬼魅，一个个凶神恶煞，他不仅在心里祈祷着：“海神爷保佑啊！”
“这可怎么办呢？”
海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显得焦急不安。
秀子太太走过来，关心地问：“海珊姑娘，你怎么了？”
海珊停止了走动，难掩心头的焦虑说：“太太，俺爹和天明哥都在海上打渔，这风刮的这么大，俺害怕……”
秀子拉着海珊的手说：“海珊，你不要担心，你的家人不会有事的。”
海珊试探地问：“太太，我想去海边看看，可以吗？”
秀子看着海珊问：“你去有用吗？”
海珊点了点头说：“太太，俺知道俺帮不上什么忙，可俺去了，心里多少能踏实些。”
秀子点了点头，说：“好，海珊，你去吧。”
说完走到一个柜子前，拿出了一把雨伞说：“拿上这个，外面雨大。”
海珊摆摆手说：“不用了太太，这么大的风，打不住雨伞的，我走了，谢谢太太。”
没等秀子再说什么，海珊就转身向外走去。秀子喊道：“你要小心啊！”
路上的雨水在海珊的脚下溅起朵朵浪花，雨点砸在海珊的头上、脸上，生疼。
海珊迎风冒雨跑到了海边，她多么希望能见到爹和天明哥。可是海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她把目光投向茫茫大海，暴虐的大海除了翻滚的海浪，什么也看不到。
海珊禁不住大声喊：“爹，天明哥，你们在哪里啊？”
喊声被巨浪吞没，没有一点回音。海珊喊累了，疲惫地坐在沙滩上，眼泪和着雨水，流进了她的嘴里。
她喃喃自语：“爹，天明哥，你们可不要有事儿啊？”
两个女人相互搀扶着向海边跑来。
海珊听见了脚步声，循声望去：“娘、大娘，你们也来了。”
“看见你爹的船了没？”
海珊娘一把抓住海珊的手，焦急的眼神看着海珊问。
海珊摇了摇头说：“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老天爷呀！你可不要不开眼啊！”
天明娘哭喊着跪在了沙滩上。海珊赶忙跪在了天明娘身边，安慰她说：“大娘，您不要着急，啊！”
天明娘哭喊着：“海神娘娘，俺们娘几个求您了，只有您能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折我几年的寿都行啊！”
天明娘拜倒在沙滩上。
“大娘，快别这样，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家吧。”
海珊劝说着天明娘。自从天明爹被日本人的军舰撞死以后，天明就是他娘的希望和寄托。海珊理解天明娘，也为天明和爹捏了一半汗。
“不，我不走，见不到天明，我绝不走。”
天明娘固执地说。
海珊娘也跪下：“她大娘，海神娘娘会开眼的，你放心好了。”
风渐渐地小了，雷声也渐渐地远去。海珊坐直了身体，将目光投向大海深处。
天明见风浪渐渐地小了，腾出了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水，问道：“风停了，咱还用回吗？”
柱子爹说：“回，这风还会起。”
老海一屁股坐在船舱里，喊道：“老大爷啊！算你还有良心！”
柱子看着老海笑：“老海叔，你是被这风吓着了吧？”
老海白了柱子一眼说：“好小子，你笑话叔哪？”
柱子说：“哪敢啊！我要是笑话你，有人好不高兴了。”
说着拿眼愁天明。
天明憨憨地说：“你俩说话，瞅俺干啥？”
柱子爹说：“都别贫嘴了，小心风又来了。”
海珊站起身，翘着脚向大海远处望着。浪小了，大海变的广阔起来，视线所及之处，也开阔起来。
小船在平静下来的海面上，如同被赦免了的死刑犯，欢快地向岸上划去，他们又获得了新生。海岸线越来越清晰了，能隐约看见岸边礁石上的树。
经历了死而后生的老海突然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他又喊了一嗓子：“我又活着回来了！”
海珊站在岸边引颈瞭望，茫茫大海中终于出现了一个点，那黑点越来越大，是一首舢板船。
“他们回来了，一定是他们。”
海珊兴奋地喊道。
“在哪儿哪？”
海珊娘边问边站了起来。
“在那儿。”
海珊用手指着大海的东南方。
“还真是。”
海珊娘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她赶忙去搀天明娘：“她大娘，你快看。”
天明娘欲站起来，麻木的腿却不听使唤，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眼前一黑，一下子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她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海珊娘惊叫。
海珊听见娘的叫声，忙扑了过来，抱住了天明娘的头喊：“大娘，你咋的了？”
海珊娘忙掐着天明娘的人中。半天，天明娘醒了过来。海珊娘吁了一口气：“她大娘，你可吓死俺了。”
天明娘说：“他婶子，俺没事，见不到俺儿子，俺咽不了这口气。”
海珊娘说：“她大娘，快别说这丧气的话。”
天明娘抓住海珊的手，说：“海珊，扶大娘起来。”
海珊答应着：“哎！”
海珊扶起了天明娘。
海面上，舢板船越来越近，能清晰地看到船上的人。
“天明哥，爹。他们都在船上，还有柱子哥和他爹。”
海珊兴奋地说。她将双手做喇叭，喊道：“爹，天明哥。”
天明听到了声音，向岸边张望，他看到了海珊，禁不住挥起手喊道：“海珊”
天明娘听到儿子的喊声，也挣扎着站起来，喊：“天明！天明啊！”
海珊娘大声地问：“他爹，你没事吧？”
老海听到喊声，从船舱里站起来，声音如钟地说道：“她娘，海珊，你们怎么来了，小宝哪？”
海珊娘声音颤抖地说：“小宝和海燕在家哪。”
一问一答间，小船靠岸。大家将小船固定住，纷纷从船上跳了下来，天明大步跑向娘，关切地说：“娘，看你都淋成啥样了？你来干吗？淋病了咋办？”
天明娘摸着天明的脸说：“娘没事儿，你没事儿娘就没事儿。”
天明说：“娘，咱快回家吧，回去我煮姜汤给你喝。”
“哎，好，好。海珊啊！你也快和你娘回去吧。”
天明听见娘喊海珊，转过头来，他看到海珊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天明憨憨地笑着说：“海珊，看你淋得像只落汤鸡似的，还不快回家换衣服去。”
海珊宛然一笑，说：“你也快回吧。”
那边，老海指着海珊娘的鼻子嚷道：“你个傻老娘们，你来有什么用？快走家，别把两个孩崽子扔家里。”
海珊娘嘟囔着：“俺这不是不放心你吗。”
老海说：“有啥不放心的，我就是喂了龙王了，你来了又有啥用？快回去啊！”
海珊娘说：“哎，俺这就回了。”
老海摆摆手说：“快走，快走。”
海珊娘对海珊说：“海珊，娘先回去了，你和你爹一块回去哦。”
海珊说：“恩，娘，你先回去吧。”
海珊娘转身走去欲离去。这时，柱子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见海珊娘问：“他娘，你看见俺家柱子和他爹了吗？”
海珊娘：“他婶，你别急，都回来了，没事。”
柱子娘问：“在哪儿哪？”
海珊娘用手指了指：“在那儿，一会儿就上岸了。”
柱子娘舒了一口气说：“哦！谢天谢地。”
柱子娘向岸边跑来，喊道：“柱子、他爹，你们没事吧？”
柱子见娘来了，忙大声地喊道：“娘，我们没事儿，你放心吧。”
老海见了说：“他婶子也来了？”
柱子娘说：“你们都没事儿就好，我回家给你们煮姜汤喝。”
“海珊，你也快回去吧，在那磨磨唧唧啥？那么大的丫头，也不脸红。”
老海看见海珊和天明在说悄悄话，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