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疾步跑上楼,在一间卧室的门口,站定在了那边,呆呆地定在那里。
走廊上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每往前走一步,都让人的心更往下沉一分,但是到底有多沉,深渊到底有多深,他不知道,只知道此时站在这门口,远远地望着卧室里大床上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女人,化疗化掉了所有的头发,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瘦得已经不再美丽,瘦得不成人形,来晚了吗?他来晚了!
齐明晏猛然往后退了一步,转了身迈着大步疾步地往回走!
王彦守在门口,卧室里还站着一排医生和护士,那正在失声痛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氏的董事长齐霖峰!
而躺在床上的人,是齐家的夫人,齐明晏的母亲贺丝 !
半夜里从床上一座而起的蓝茵浑身都蜷缩在一起,梦里,齐明晏睡在冰水里,她跳进去紧紧地抱着她,他跟她说,蓝茵,我好冷!!!
眼神那么无助,那么无助,她看着他脸色苍白,触摸着他的身体也跟冰雪一样的冷,她吓得扑过去,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齐明晏,你别怕,你别怕!
蜷着双腿紧紧地抱在怀里,蓝茵摸着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脸早已湿透了,是在梦里,就湿透了!
如果这是梦,他是不是就能在这梦里醉生梦死,哪怕是哭了疯了,只要能死守着心里的那一份原来的幸福,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
墓地里,一捧白菊,一瓶红酒,一杯倒了半杯红酒的酒杯,高大的十字架旁,斜靠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王彦站得远远的,他这么一坐就是大半天,眼看着日落降临,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王彦朝着站在远处的保镖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回去。
竖立在周围的十字架墓碑显得异常萧索,落日的美给墓地平添的却是一抹淡淡的忧伤。
“玫姨,她走了!”低哑的嗓音哽咽地响起,齐明晏端起那只酒杯仰头一口喝光了。
五岁,他进齐家的时候只有五岁!
五岁之前,她说,宝贝,妈妈爱你胜过一切!
那一年,她带他进齐家,他见到了那所谓的父亲,不是所有豪门都像电视剧里写的那样,父子不亲兄妹相残,他战战兢兢地站在父亲面前,在她鼓励下,生平第一次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很疼他,是真的疼!齐家也没有其他的孩子,他是唯一一个,父亲把欠他五年的亲情都加倍地补偿他,他觉得好幸福,五岁之前他没有爸爸,小伙伴都说他是没爸爸的野孩子,现在有爸爸了,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爸爸有妈妈!
然而这样的幸福却只持续了半年,妈妈在半年后也离开了他,不,不是离开,是改嫁!
嫁的人,是父亲的亲弟弟,他的叔叔!
这是当年轰动了一时的话题。
一年后父亲又娶了你,他们都说,后母不好,后母不会真心爱前任的孩子,但你不同,你为了能全心全意地对我好,瞒着父亲打掉了腹中的孩子,你切断了自己的后路,只想对我好。
我叫你‘妈咪’,你给我的就是最无私最疼人的关爱!
直到父亲变了,经不起前妻背叛,他变得日益消沉变得异常暴躁,曾经温文尔雅的齐家少爷不复存在,他打你骂你还赶你走,他醉酒时喊出的名字是她的名字,连死的时候都想看她一眼,玫姨,他害你染上毒瘾害得你受尽痛苦最后决绝自杀,玫姨,这样的男人,你怎么到死都念着他呢?
齐明晏垂着脸头,滑开手指上的打火机点燃了一只香烟。
玫姨,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她的离开,父亲的死,你的死,你叫我如何不恨她?
这世上最疼你最爱你的人转了身就可以不要你,甚至是抛弃你,你就像个可有可无的多余的人物,在齐家,我是高高在上的少爷,然而在她面前,我始终是个多余的人!
玫姨,你在世的时候每天晚上会哄着我睡觉,你不知道,她走之后你还没有进齐家的那半年里,我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得好,我怕见到光,我怕看到我的脸,我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就等着她能回来将我从黑暗的屋子里找出来,我那么怕黑,待在孤寂的空间里,那吞噬人意识的黑暗让那么小的我差点都崩溃了!
寂寞,真的好寂寞!
我不像其他的孩子会哭着闹着要妈妈,我知道哪怕是我这么做了,她也不会回来了!
临走时,她说了,明晏,你要乖,听话!
给我生命却又将我狠心抛弃,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能原谅她,不能,不能!
哪怕是她现在死了,也不能!
可是我心里却好难受,好难受!
蹲在墓地边的男人始终垂着头,猛地吸着手里的烟,呛得眼泪却流了出来!
C市医院!
“恢复地很好,如果能继续保持这种状态过不了过久就能康复了!”病房内,医生微笑着说着,翁雨和翁妈妈相拥而笑。
“茵茵,真谢谢你!”翁雨抱住了蓝茵,如果没有蓝茵提供的几十万医药手术费,她父亲已经不在了。
“好好照顾叔叔!我们是好朋友,你别对我这么客气!”蓝茵觉得浑身都松了口气,看着病床上气色渐渐好起来了的翁爸爸,她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医院的走廊上,前方有护士正推着一位病人过来,眼看着就要撞上蓝茵,翁雨伸手将她拉了过来,蓝茵愣了愣,被拉在一边,听着身边响起了滑轮擦动着地板的声音,翁雨见状伸手拉了拉蓝茵的手臂,“茵茵,你有心事?你怎么了?”
前几天报纸杂志上都刊登着蓝茵的照片,当然挖掘出的照片大多数都是蓝茵上高中时的照片,那次被记者追着也只是拍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也才短短几天时间就突然销声匿迹,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烦恼呢?
“茵茵,是不是还在想那件事?”翁雨揽过她的肩放慢了脚步。
蓝茵轻笑一声,摇摇头,昨天上班时苏湛就跟她说了,让她大可放心,她也觉得奇怪,总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她也是做过记者的,想要刨根问底方法有很多种,现在这个信息社会,人肉搜索也应该能将她抛出来,但她看过前几天报纸上的八卦新闻,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狗仔队有这么好?能放过她?
看昨天苏湛的态度,蓝茵也隐隐明白了什么,唉,人情欠大了!
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地还呗!
“茵茵,那你在担心什么?”翁雨看向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来。
“没什么。翁雨,你想多了!”蓝茵说完,心里缩了缩,其实她是担心齐明晏,他已经走了两天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会回来吗?
翁雨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蓝茵这人就是这样,会说的问她她会说,但不想说的无论你怎么问她都不会告诉你。
“茵茵,等我爸爸出院了,我就要离开C市了!”翁雨拉了拉蓝茵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在C市待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其实人在哪里生活都不重要,同样的一片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同样的一日三餐,同样的白天黑夜,在哪里睡都一样是睡在夜里,茵茵,我要回去照顾我的父母,我不想让他们过得太辛苦!”
蓝茵反手握住她的手,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翁雨,其实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你有能让你担心的家人,不管是贫是富,你有爱你的父母,他们虽然不能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但最起码,他们给了你最弥足珍贵的亲情!
翁雨将她抱紧,“要好好的,蓝茵!”
出了医院,蓝茵就没再让翁雨相送了,走出医院的大门,她站在的士站准备打车回报社,她今天来医院还是请了假的,趁着午休时间多余出来的一小时赶来了医院。
等车的时候她条件反射性地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手机来,通话记录上显示着一个电话号码拨出了五十一次,她的大拇指触摸着拨号键,这两天她拨出的电话不是没人接听就是关机,她发出的短信息也石沉大海,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待,真是个折磨人的事情!
蓝茵把手机收回进包里,深吸一口气,仰望着头顶的蓝天,眼睛里倒映着天上浮起的白云,脑海里回想起他临走时说的那句唇语,蓝茵,乖,听话,等我回来!
不过才两天而已,蓝茵,你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对不对?
可是为什么越是等下去,就觉得那种来之不易的幸福就要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来没有来得及抓紧,就快没有了!
呼――
蓝茵垂下头,去看自己穿着黑色丝袜的小腿,雪纺修身版长裙,针织薄衫,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发凉的手臂,穿得够多了,却还是觉得冷!
“先生,是蓝小姐!”曲周驾着车刚驶出医院大门,今天先生是代表市委来医院协调相关工作的,刚出门就见到了站在路边等车的女子,曲周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位小姑娘,他就忍不住地有一丝好感。
不过,她和齐少的事情!曲周一想起前天先生看到那些照片时的神情,脸色一变,急忙闭上了嘴。
坐在车后排的夜宸轩正在翻阅着一本资料,听见曲周的话抬眸看了那边一眼,眼神不同于以往的温暖,而是有些冷,但那冷意又瞬间转化了一丝无奈,垂下眼帘时掩饰掉眼神中的冷然,轻声说道:“把车开过去!”
曲周愣了愣,也不再多问,转动着车的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
蓝茵看着一辆即将停下来的的士车,正要准备上车就见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了她面前,车窗一滑开,就见到了曲周那张熟悉的脸。
“蓝小姐,很高兴见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