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仲翔转身,并没有迈步,他透过玻璃墙看着这架怪异的、张开大嘴的机器,它就像一具从外星球来的巨大猛兽,等着他被送进它的口里,将他阉割分解蹂躏摧残,将他从人化为非人。
女子站在门口,侧过身来看着他,她脸上带着微笑,并没有催促他。
卢仲翔缓缓的挪动脚步,走向房间。他想,自己难道就这样乖乖的被送进这架机器里,任它宰割?如果他反抗,眼前的这个女人或许是个力大无比的美女打手、一个凶残的杀手也说不定,谁知道古斯林德人会把她弄成一个怎样的人。
他扭脸朝后面的大门看去,门前的两个壮汉仍是笔挺的、如同雕塑一般的站在那里,两眼直视前方,房间里的一切他们似乎是视而不见。卢仲翔觉得,从他进来到现在,好像他们都没有动过。
我可以把这女人撞倒,然后向门冲去,反正都这样了,反抗一把又能怎样。
卢仲翔这样想着,但他的身体一动不动。
女子走进了屋内,她嗓音甜美的唤道,“请进吧。”
卢仲翔扭回脸,眼神呆滞的看着女子身旁那家银色发亮的机器。
女子举手轻盈的点击全息显示屏,机器上的那个半圆形的罩盖缓缓的打开,里面那张光滑无比的透出均匀光亮的金属床悄无声息的向外滑出。
“来,把你身上最后的衣物脱了,躺到这里。”女子伸手示意那张从圆洞里伸出来的金属床板。
卢仲翔似乎对她的话感到不解,他眼光看向她。
女子还是刚才那样的笑脸,她又说,“脱了裤子,裸身躺上去。”
卢仲翔脱口说道,“要脱光?”
“是的。”
妈的,对着这样一个漂亮性感的女人脱光衣服,这算什么?作为一个人的最后一次意淫?
卢仲翔咧咧嘴,有点戏嘲,有点无奈。
女子一双大眼始终看着他,笑容也一直是亲切而温情的,甚至于好像有那么点挑逗的味道,但她的神情里也有一种不容分说的权威,一种强制,一种叫人不得不听从的意味,这或许也是房间里的气氛所决定的。
卢仲翔想说什么,不是关于要脱光,而是关于他为什么会进来的,他有一种要倾诉的欲望,他想和她解释一下自己被抓到这里来的原因,他是多么的无辜,她或许可以帮他传达一下他的冤情,为他申诉,他现在唯一、最后可以诉说的地球人也就是她了。
他认为她应该是个地球人。
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毫无用处,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卢仲翔犹犹豫豫的弯腰脱裤子,女子并不着急,她姿态优雅、笑容可掬。
卢仲翔直起身子,正面对着她,他看她,她也看他,眼光从容的自上而下扫视他全身。
猛然间,很奇怪,他底下的那话儿腾地一下胀大起来,卢仲翔脸红了,自己的玩意儿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毫无征兆的壮大起来,这不是欲望使然,这可能是因为害怕,导致自己神经系统紊乱。
卢仲翔这样想着,觑眼去看女子,女子像是并没有看见,表情里一点儿都没有在意的意思,这又让卢仲翔颇有些失望。
女子走到那架微微抬手示意那个大机器,说,“请躺到上面去。”
卢仲翔向那架机器转过身子,他看着那张光滑闪亮的金属床,这架庞大的机器,他想到,他们是把他清醒的送进去还是让他处于昏迷状态把他送进去?他们是先消除他的记忆,改变他的大脑,还是先对他的身体进行改造?
这时候,卢仲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卢仲翔出生在二十五年前,也就是古斯林德人来到地球前的几个月。那时候,一切还未发生,一切看起来那么正常,世界看起来还是会照常如此的运转下去。
卢仲翔的父亲母亲结婚一年多,他们迎来了他们这个新家的第三位成员,他们的儿子卢仲翔。
生活是正常的,又是快乐的,充满了希望。
卢仲翔的父亲是警察,供职于先骸市湾口区的警察局,湾口区座落在先骸市的市中心,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是先骸市的第一大区。
父亲是弯口区警察局第一探案组的副队长,他是局里最年轻的探案组的负责人,也是最年轻的办案能力出色的探员。
父亲当时刚刚二十八岁。
就在古斯林德人降临地球的最初那段时间,地球上最混乱、最恐怖、最血腥的那段时期,父亲刚巧在外执行任务,一切联络中断了,地球上的人类次序大乱、分崩离析,原有的一切瓦解了。
父亲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母亲带着刚及几个月的卢仲翔随着一帮朋友邻里,跟着大批人群离开了住处,四处躲避逃难,开始他们逃到了先骸市的郊区乡下,后来又躲避到外地。
父亲始终没有音讯,他们也根本无从打听寻找父亲的下落。
卢仲翔的母亲期待丈夫能找到他们,但他始终没有出现。
三年过后,母亲带着卢仲翔回到了先骸市,原有的一切已经荡然无存,他们家的房子不见踪影,建筑道路面目全非,那时候,古斯林德人的超级建筑还没有兴建,地球人还没有从混乱恐怖中喘过气来,还在惊恐绝望中寻求生存,大批的地球人涌向这块狭窄的土地。
在他们家从前居住的那块区域,人们胡乱的搭建起些房子,混杂而居。
他们看到的是不同种族的面孔,听到的是不同的语言和口音。
凭着他们是本地人,还有多方寻求联络到的亲戚朋友,卢仲翔母亲带着他又在先骸市定居了下来,但离他们原来的居住地相距较远,是另外的一个区域。
母亲一直在不停的寻找父亲。
她找到过父亲从前的朋友、同事,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只知道古斯林德人来的时候他正巧在外执行任务,而先骸市又是古斯林德人首先占领清理的一个重点区域,因为先骸市是地球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又是古斯林德人驱赶清剿地球人计划中的首选地区。
母亲后来又找到过父亲的一个上司,据他说,父亲当时正在远离先骸市的一个边境地区,他当时执行的任务是追捕一批制造贩卖毒品人口的黑帮,而这个黑帮也是当时先骸市最大最凶恶的黑帮。
那位父亲的上司告诉母亲,当时他们那边正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很多黑帮分子已经被逮捕,他们正准备抓捕黑帮的两个头领,前一天还有过联络,说是已经布下了圈套,设好了埋伏,就等一举抓获。
那位父亲的上司说,很有可能已经抓获了黑帮头领,正在那边做紧急审讯。他说,因为那个案子不是他亲自负责的,所以很多消息不是第一时间获得。但他后来好像听说当时是抓住了黑帮头领,但突然之间古斯林德人就来了,大规模的,来得又猛烈又凶恶,地球上几乎每一个地区都遭到了他们的侵袭,而且,父亲当时所处的地区是边境线,又牵涉到国与国的关系,难民、军队、外交关系,情况错综复杂,可谁又能知道,这种国境国家外交方面的事情原来复杂无比,引起过多少残酷的战争,而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瞬间消失了,不存在了。
就从那时,一切联络突然中断,再加上相距遥远。
其实,中断、路途都在其次,根本的是人们瞬息之间就顾不上这些事情了,没有人认为这些事是重要的事了,没有人会去操心这些事,人们、每个人都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需要面对处理,关系到他们自身的性命。
一切在刹那之间改变了。
可以想象父亲那时所面对的情况,混乱残酷,他和他的同事还有那些毒犯黑帮都面临同样的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敌人,原来的所有行为规范、准则律法瞬间在他们眼前瓦解,全部政府部门瘫痪消失了,父亲所依附效力的部门不存在了。
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呢?可以想象又无法想象。
后来母亲始终在寻找,她从来没有停止过,用了她所能做到的全部办法。
他们也无时无刻的不在等待着父亲的突然出现。
卢仲翔和母亲相信,父亲也在寻找他们。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的话,父亲一定能找到他们。
多年以来,母亲带着卢仲翔,在这乱世之中艰难求生,卢仲翔在母亲的辛劳养育下渐渐的长大。
悲惨的事又发生了,母亲在十三年前死了,死在地球人的抢劫暴力中。
那时候是地球人最混乱的时期,古斯林德入侵十年有余,地球人与古斯林德人的对抗被镇压平息不久,地球人的局势已经完全失控,在远东地区,在卢仲翔所居住的这个最大的城市里——先骸市,大批的各个国家的人涌入,生活资源、日常用品已经到了极其匮乏的地步,有钱有势的人大批的抢购、占有、囤积物资,大街上每天都有成批的人因为疾病和饥饿而倒下,奄奄一息,最终死去。
那一天,母亲起了个大早出门,她和几个朋友邻居一起去排队购买食物,购买配给的食物,可是当她买到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食物之后,被人抢了,他们一起去的人都被抢了,并被残忍的殴打,被棍棒铁锤殴打致死。
一定是他们奋力反抗了,他们要保护那一点点用来维持生命的食物,为他们自己,也为他们家里正在等待的亲人儿女。
卢仲翔正等在家里,等着着这点食物来填塞饥肠辘辘的肚子。
等到卢仲翔赶到他们的身边,他们已经在人行道上躺了有几个小时了,妈妈死了,她双手紧握,好像还在握着手中的东西不被人抢去。卢仲翔坐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脸,他不相信这是他的妈妈,可他又知道,这就是他的妈妈。
边上躺着好几具尸体,还有被打伤的,哭叫声响成一片。卢仲翔没有哭,他只是痴痴的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母亲,他听见有人说,是一帮中国人冲过来又砸又砍,抢了东西跑了。
那时候卢仲翔十二岁还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