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拼命地搜索着小时候岑仲原教给他们的火灾逃生知识,以及国外一些关于火灾逃生时的演练场景。可是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只得先将岑惊放回了地上。他自己就趴在她旁边,心想还算你听话,家里到处是木质地板,就这书房的地板是石料。
当初他对装修一概不插手,但是书房的设计岑惊还是特意征求了他的意见。魏杰想要有点中式意趣但又很大自然的感觉,于是岑惊以大理天鹅岛蘑菇云边上的岩洞为设计元素,打造了这个书房。
没多会儿,书桌已经烧完了,墙上的书和嵌入式木橱柜也烧完了。
屋内温度越来越高,掩住口鼻的毛巾都快干了。魏杰爬起来,到窗口看了一眼,楼外立面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在烧,反倒比屋里还厉害,就算他想跳也得先爬上去站稳了啊。
估摸了几秒,魏杰还是回到了岑惊身边继续趴下。
黄凰那厮该来了吧?
这厮怎么还不来?
来了进不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杰在一阵阵心肺收缩的感觉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临闭眼前,他努力看了一眼岑惊。眼泪还没形成就被蒸发了。
时常有人问,究竟该找个自己爱的人,还是该找个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对于魏杰,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心底。这些年来,能让他爱得死去活来,能让他感觉得到生活充实,能让他挺起胸不断往前走的,是岑惊,是这个他爱也爱他的女人。有人曾劝他不要爱得那么辛苦,他也尝试过与别人相处,的确会感觉轻松自在些。如果不是后来再重逢,他和岑惊也许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她也许会继续与范腾纠缠,而他也许会和万欣欣结婚,以后还可能生个孩子。可正是想到孩子,他才没有继续下去。
去年年前,万欣欣离开大明的那晚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他拒绝了。
他们又大吵了一架。此前万欣欣每次吵架,无理取闹,他都哄着,他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可是那晚,不管万欣欣闹得再凶,他都没有同意。
万欣欣这次把之前的各种招数又重演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是魏杰不再劝了,就连她翻上了酒店房间的阳台外面,他都没去拉。
不是不心疼,但更多的是厌烦。
爱情就是这么残酷,或者说是互补:你拼命,就会遇到逼你去拼命的那个人。
他想要的孩子,是他和岑惊的,而不是和别人。
燕瑟说他活得太辛苦了。说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这样的一个社会里,像他这样的一个浪漫、洒脱的人,如此辛苦地去爱一个人太难了。可他就是选了这条不归路。
如果说这段感情来之不易,那么细说起来,岑惊不比他轻松。他的初恋不是她,他的第一次也不是她。可她的初恋是他,第一次也是他。
当然,他明白自己不只是因为所谓的第一次才这么爱她。他当初根本没想到她与林间风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处子之身。惊喜是有的,但他的爱没有那么肤浅。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后来他再遇到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他也敢肯定自己真的爱她。客观地说,哪怕岑惊再美,也不可能是这世间最美的。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他对她的情感已经超越了所谓的爱情,也超越了岁月。
“你错了,我爱的是她整个的人,是她独一无二的心。”
魏杰对那个冥冥中笑得很讨人厌的范腾说:“至少我们还能死在一起。”
“哪能这么容易就死了。”范腾笑道。
这笑笑得很阴险,笑得讨打,笑得很真实——
一个激灵,魏杰睁开了眼睛。而那个笑得讨人厌的范腾真的就在眼前。
“就是,你还没死,我哪能丢下你自己死。你怎么在这儿?惊惊呢?”
“她没事,不过这会估计正在受皮肉之苦。”
“皮肉?”魏杰要坐起来,可脑子一阵眩晕。
“放心,没毁容,不过腿又折了。”
魏杰闻言赶紧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虽然无力,但活动貌似都还正常。
“我都没事,她怎么会?”
范腾还没说话,一群人涌进了病房。魏杰的父母和一些亲戚,黄凰夫妻俩和他们的母亲。当然还有医生和护士。只是没有岑惊。范腾对他做了个手势出去了。
在一群闹哄哄的各种问候、感叹、哭泣中,魏杰很久都没有找到机会再开口问岑惊的事。直到医生检查完,护士将这群人最终赶走,他才叫住黄凰询问。
黄凰笑道:“让我怎么说呢?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拣重要的说,赶紧。”
“简单地说,就是她背着你从楼上跳下来了。”
“她伤得重吗?”魏杰强撑了起来,感觉好多了。
“没你伤得重。她伤的是皮肉,旧创,恢复起来慢一些,你伤的却是脑子。”
“她比我先昏过去很久吧,怎么是我伤得重?”
“我们以前不是说她命大嘛,她就是命大,医生说她吸入的有害气体还没你多。”
魏杰仔细回想,的确也是,岑惊一直趴在石头地板上,屋里东西虽然一直燃烧,但窗是开着的。倒是自己一头闯进去,转了一大圈,被呛得不行。
“死丫头,烛光晚餐没见她弄几次,干什么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秉烛夜读!”
“这个倒不完全怪她,单是蜡烛燃了窗帘烧个桌子什么的,闹不了那么大。”
“怎么回事?”魏杰大惊。
“暂时还没查出来,但听说断电、燃烧的线路等都有可疑。”
“你是说?”
“我啥也没说。打雷、闪电、烟火,也都是可能的。”
“谁在查这事儿?”
“当然是我爸亲自组织人查了。也不看看差点死的是什么人,哈哈——”
“你还好意思笑?”
“怎么不笑,又没死,死了才用哭吧?”
“得了得了,你要带人来早点,能这样子吗?”
“你别说这个!妈的,气死我了!早就有人报警,可我打电话去的时候,那帮子人才从东方广场往回赶,说是值班的前晚偷偷喝酒喝大了,把钱局街听成巡津街了。我都到得比他们早,妈的!刚好赶上岑惊拽着你往下跳,吓死个人了,妈的!”
“三楼啊!”
“是啊!下面的男人也硬气,连我在内好些个用手搭了个人肉架子,死马当做活马医。死丫头倒是跳得还挺准,冲着人肉架子砸下来了,不过还是摔到了腿。好在你没大碍。”
“感谢上帝!阿弥陀佛!”
“你不是不信教的吗,这一信信俩?”
岑惊这次的手术做得很快,也很成功,没受多少罪。
岑家的小院自然是回不去了,魏杰提议回“御景”父母的家里养好伤再说,她也答应了。毕竟,拖着一条伤腿一个人住,实在也不方便,魏杰也不放心。
经历了这一劫,再也不用说什么多余的话,她和魏杰自然是要生死与共的了。
蒙萌之前回老家过年,听说了他们的事就提前回了大明,正好赶上岑惊和魏杰出院。岑惊的腿接好后其实就可以出院,但魏杰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她就陪着了。
年就这样过了。有弥漫的硝烟,有让人爱怨交加的春晚,有发不完的短消息,有饺子和年夜饭——岑惊与魏杰也有几场相拥流泪的场面。
蒙萌是第一次来医院看他们,一见面又是惊叹又是好笑,对魏杰说:“都说重瞳的人五脏六腑异于常人,并有超能力,别说,惊惊还真有点女超人的意思。”
“惊惊你看得到鬼吗?”蒙萌又问岑惊。
“啊?”岑惊莫名。
“我听说重瞳的人一个瞳孔看的是人间,一个瞳孔看的是鬼神啊。”
岑惊想了想,微微颔首:“有时候是能见到。”
“真的啊?”
“嗯。”
“他们都什么样子?跟电视里演的像不像?”
“你问这个干嘛?”岑惊奇道。
“我觉得这个题材挺有意思的,我想是不是可以画一组,但不能是臆造的,最好是像你这样真的能看见的,这样才真实震撼。”
“噢,那我有空了慢慢跟你说吧。”
“别,到时候忘了。趁着你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先给我说两个吧。”
“其实他们真没电视里演的那么恶心,有的还挺漂亮,比我们平日家看到的女人漂亮多了,男的也有很帅的,只是没有腿,都是飘着的。”
“啊,具体点,都长什么样子啊?”
“女的嘛大眼高鼻,性感红唇,波浪大卷发长及腰部,灰色小呢帽,白色羽绒服——”
岑惊还没说完,魏杰与黄凰已经笑开了。
蒙萌反应过来就要掐她,想起她有伤跑不了,不能像平时那样玩,只好住了手。
“没见过就没见过嘛,耍你姐,不厚道。”
岑惊一想,人家为自己提前回来,自己还捉弄她的确不厚道,于是笑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虽然现实里没见过,但做了十来年的噩梦,很多的神仙鬼怪,回头我帮你找找。”
“找找?”
“小时候做了噩梦,醒来时记得还特别清楚,有时候会凭记忆画几笔。”
“真的啊?”
“嗯,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放哪里了?”
“当初来大明的时候,我爸把我小学时候的书和本都装在一个箱子里了。后来搬出钱局街搬到了省检院,再后来——我想想,还真不记得被我妈搬哪去了。”
“后来不是又搬到五华去了吗?”魏杰问。
“那个房子后来卖了呀。”
“会不会被你妈妈带到疗养院去了?”
“不会,她当时那个情况,自己都管不了,哪里能记得那些。估计丢了。”
“可惜。”蒙萌叹道,“不是可惜那些画,是可惜兵姨。”
“不提这个了,她也算解脱了。我看了她这么多年的日记,才知道她都怎么过的。要不是放不下我,她早就走了。那里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她埋在那里也好。”
“抑郁症真的那么可怕?”
“是,如果你随时要面对梦魇一样的情景,是不是生不如死?”
“可是我看她那段时间都很正常啊,还以为——”
“其实她从疗养院回来就下了决心,所以犯病反而少了。”
“为什么?她真的能放心去。”
“嗯,她说我有了魏杰,总算放心了。她原本想等到婚礼后的,只是没想到会去北疆,会去到她出生的地方,也许是不想再折腾了,就不跟我们回来了。”
岑惊淡然说着,蒙萌眼泪却掉下来了。
“哎哟,黄凰,快吻干你家小娘子的眼泪,我真心受不了。”岑惊笑道。
黄凰将蒙萌拉进怀里,笑道:“惊惊,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样憋着我也难受。魏杰的肩膀要是不够宽,我不介意左拥右抱。”
“去你的,要你费心?”魏杰笑骂。
岑惊笑道:“能不哭吗,早哭过了,哭了三天三夜呢。”
“是啊,还哭得火烧岑宅,水漫金山。”魏杰心疼地揉着她的头发。
五 鱼在水里,欢笑或哭泣
事情也不都是坏的。就在林新天一筹莫展之际,钱隆系否极泰来了。
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刘书记出手帮了林新天一把。拖了几个月后,洪福项目政府的配套资金终于有到了,而洪福项目也没有易手。钱隆系洋溢着欢喜的气氛。在最新的一个会上,林新天哽噎着感谢魏杰这些不离不弃帮着他支撑下来的伙伴。
在这几个月里,为了稳住洪福方面,钱隆系这边一直在自己垫资以求保证按照原定合同和规划进行。就连魏杰从未来资本撤出来的资金都砸进去了。
林新天一开始不同意,但后来实在困难,也就用了。
其实不仅魏杰,连魏东升都往里填了不少。
以魏杰的猜测,刘书记出手的原因最多有三:一,后来发现自己或亲戚与林新天有染,不救会遭到报复;二,因为下属,特别是魏东升这样与自己一条战线的高级干部与林新天有染,不救会受到牵连;三,发现这次事件来势汹汹,目标似乎不单是林新天而是自己。
作为国内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钱隆系不仅为天南贡献了大量财政税收,也为天南解决了大量的就业问题。如果钱隆系倒了,他这个书记要面临的麻烦可能会更多。
眼看下一届大选又要开始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大乱子。
因为洪福事件闹大,已经导致自己折损了几员干将,如果再出大事就难收拾了。他其实也挺后悔一开始因为个人家庭恩怨作壁上观的。还是魏东升出发前最后劝了一句:“既然他当日到你地盘上混你没有赶他走,如今又何苦看着他死呢?”
毕竟沾亲带故的,不管他出什么事,最后都会有人借机往他身上泼粪。
魏杰没有去深究,一得知好消息,林新天就开了会。
会议结束时,林新天宣布钱隆系混业模式即日起全面启动。
其实在此前这一个月,放下洪福事件的魏杰用一个特别紧急的流程在钱隆系内部进行了运转和磨合,这在客观上也某种程度上支持了洪福。过年前魏杰进行了总结,并在总结的基础上制定未来3年的计划,在过年后全面启动混业模式。
没想到洪福这边下了一场及时雨,配合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