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彰抬眼看了看清簌,也不多话,单手将她扶起。起身时顺道抓起她的手腕,命她将手掌合拢抬高,透过阳光看去。只见她手指白皙笔直,中无缝隙,在阳光下透着微微的粉红,又抬起自己的手遮住阳光,不觉轻哂:“跟朕的手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五根指头,也不知她看出了什么来。”
清簌知道方才的话必被他全听了去,只觉得面如火烧,强笑道:“方才是夫人拿奴婢打趣呢,陛下还拿这个笑话奴婢,真是没意思的很。”
承彰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撇:“她又不用求你什么,没必要为你说好话。她这么说必定有其学说在内,你不懂罢了,还偏要说别人打趣你。”
清簌只觉得有些好笑:“陛下觉得不是便不是罢了。我本来以为您这样身份高贵的人,不屑于研究手相面相这类的事情,没想到您看起来还颇有研究的样子呢。奴婢家的隔壁有一个专门给人看病的瞎眼伯伯,算得可准了,听说从前还是个秀才,考了好多年科举不中,急瞎了眼,却开了第八窍,算婚姻官运最是拿手。陛下如果也喜欢被人看相,奴婢向一百个推荐他。奴婢入宫前跟他算了一卦,他说奴婢会在一间大房子里遇到贵人呢。这可不是真的实现了?”
承彰方才在屋内,并没有将她和魏孺人的闲谈听得十分真切,只隐约听到她说“手”、“高升”什么的,心里便存着半分疑惑。他生在宫中,有时听散朝的臣子们闲聊,将市井中一些看手相的人捧得好不高大神秘。说什么自己刚出生时就遇到一位道人,说四十必有贵子,五十必定供职内阁,现在一一实现,想去庙里感谢,可那人早已不在,依据那人特征问了庙中小道士,小沙弥指着庙**奉的神像,说只有这一位跟他描述的像,原来那人竟是神仙云云。自己一直以来就觉得给人看相问面的都是得到高人,听她一描述,却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得道高人有没有不知道,但她说的那人可不就是偶然一语中的的江湖骗子,专捡三姑六婆爱听的话说的人嘛。
“殿下别不信呀。”清簌见他不悦,连忙道,“您可别觉得他是骗子,他口中算过的姻缘就没一个不成的。”
“他们成不成,你亲眼看见了?”承彰表示不屑。
“那倒没有。”她老老实实承认。
“那他必然有给你看过姻缘了,又是怎么说的?”
清簌抬眼瞟了下他,脸上突然红了,手指不觉捏起衣角来:“也就是说些好听的,您不是都不信这些么?”
承彰见她面如桃花,不觉唇角微微一勾,心中了然:“你不说便罢了,总不能是有国母之相吧,哈?”
清簌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承彰心中一动,脱口道:“果真如此?”
她连忙摇头,眼角带着一抹淘气的笑:“那倒没有……也就,也就是信口胡说罢了。他竟然说我会当皇太妃!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我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入宫几年便会放回去了,出来怎么可能沾个皇字?再说了,奴婢会怎样,他说了也不算,奴婢会怎样,只有陛下说了才算嘛。”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什么当啷一声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却是细雪面色煞白地看着她,手里端着个空茶盘,茶碗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叶撒了一地。她连忙回过身去,帮她收拾着地上的碎瓷,一面笑道:“妹妹不觉得好玩么,怎么那么惊讶的样子?江湖上的人,不过是为了讨几两银子的好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算官府差人拿他,找不到什么定罪的理由,过几天就放出来了,没人当真计较的。这等江湖浑话,妹妹不会当真吧?是我糊涂了,当今圣上年轻有为,哪来的什么皇太妃之类的说法,这话简直是不孝至极,还请陛下恕奴婢口无遮拦。”
细雪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佯装无事,只道:“皇上恕罪,奴婢失礼也不是为了那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只是清簌姐姐说什么皇太妃的,教奴婢摸不着头脑,一时没看见台阶就绊了一下。”
承彰看着她们二人,只懒懒道:“你也太不小心了,再去给朕端一碗来。要是再打碎了,朕可真的要罚你了。”
还未曾被他这样训斥过,虽然不是什么重话,依旧教她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收拾了东西转身退下。刚走了两三步,心慌意乱中却听见身后皇帝平静的声音:“的确是我说了才算,你理解的很通透,朕喜欢。今天天气不错,晚上不是你当值吧?”
回过头去,只见玄衣帝王慢慢俯下身子,轻巧地将地上的宫女扶了起来。她的心上一阵抽痛,手心滑腻得很,险些连盘子也拿捏不住。恍恍惚惚地走在路上,又想起他那次见到自己时,说自己又美丽又聪慧,比手上的花儿还漂亮。那时自己竟然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还以为了这么久。就算他召寝了别人,自己还是幻想他对自己还是有好感的。
他喜欢别人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就喜欢那个骗过他的人,不仅没有处罚,甚至还有赏赐?她怎么也想不通,脑海里只反复回荡着入宫前出嫁回门的姐姐对自己说的话:“别妄想把男人的心和身子都栓在你这里,他们都是不可信的。你要靠的,只有确定能帮助到你的人。”
不知道姐姐经历过什么,反正她不信。
高级宫女所居的偏殿内,对着镜子仔细地将鬓间的梅花看了又看,她转身问一侧的锦衣宫女:“一会儿沐浴之后会不会没有了?”
宁容肯定地摇摇头,手中的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清簌的头发:“不会。宫里的颜料,是西域进贡的上品,不会熏蒸就掉色的。你小心不要洗到就行。这样的梅花妆,是宫外近来最流行的款式,陛下看到一定会喜欢的。”
清簌转过头,玉簪碰到她手里的玉梳,宁容连退两步,心疼地嚷:“这可是我的宝贝,你要给我弄坏,我可不饶你。”
“一把梳子而已,有那么值钱吗?”清簌不服气,“不就是选秀前一天在地摊上买的么,你当我不知道?”
宁容哼道:“价钱事小,这可是我的幸运之物。你知道……”她絮絮叨叨,忽而被一声娇笑着的清脆的女声打断:“有多幸运,要不要我把它呈给陛下?说不定明日你就是主子了呢。”
宁容回身见是细雪,不卑不亢地笑道:“妹妹不要拿我打趣,如果我们这有谁能当主子,那肯定是妹妹。也不过就是时间先后的问题。”
细雪面有得色,见清簌还坐在那里,也不招呼,只自顾自地叹道:“我这样老实憨厚的小宫女,哪里有那样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