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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自在飞花轻似梦

慕斯达——苍厥语即为大金山,是万盛元年,苍厥王迁都慕里斯汗大草原,用自己那座雄壮美丽的琉璃金色宫殿而命名。慕斯达依恒山之北,傍敕屯河之滨,民风开放,美丽繁华,迅速成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闻名于世。

万盛十四年初夏的某一日,阳光正好,苍厥都城慕斯达正值集会,悠扬的胡琴羌笛声远远地从草原传来,而都城里,那些沿街的摊点,或是摆上了最新鲜的蔬菜瓜果,色泽鲜亮,犹带着晨露的晶莹;或是新猎到的活物赶制的狐裘、羊毛袄、兔绒靴;或是女人家的常用的胭脂水粉,精致饰品;或是读书人用的文房用品,熙熙攘攘,往来人流不断,吆喝声不歇,热闹非常。

路大娘这日便赶了个早,只为能抢到那些难得的新鲜蔬果,在集市上来来回回,与摊主杀价杀得不亦乐乎,刚买回一兜满意的青菜,回身竟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天蓝色身影,忙笑着唤道:

“这不是伊姑娘吗?今日也来赶集啊,怎么不见你们家小若陪着啊?”

那略显纤瘦的蓝衣女子听得这一声唤,忙转了头过来,素净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哦,是路大娘啊。小若今日在戏班干活儿,忙不开。”

路大娘便又含蓄地笑了笑:“这样啊。”又往蓝衣女子身边贴近了几分,说道:“我说伊姑娘啊,回头让你那弟弟赶紧把小若娶了吧,她一个女孩子家的,整天在外奔波辛苦也不是个事儿。”

蓝衣女子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她点了点头:“也是啊,劳烦路大娘操心了。”

连邻居们都开始催促了,伊昔走在苍厥国拥挤的大街上,心想,这事儿还真有点棘手了呢。

绕过一个弯道后,便是一条稍微清静些的街。伊昔提着一早上的收获,眼神又习惯性地朝某面墙上扫去,老位置上仍贴着那张许久未被人撕下来过的官榜:寻天下名医奇士。

反反复复贴了已经不止一年,只为那个至今尚未清醒过来的“天昭公主”。?????

伊昔面无表情地路过,离开,却忽见前方一顶华丽的轿子几乎就要迎面而来,心一惊,忙转了身面向街侧的墙壁。

“让开,让开!”轿子前开路的侍卫显得气势汹汹。

伊昔仍旧是侧转着身不敢动。

身旁正做着生意的商人被呵得只好闭上了嘴,停止吆喝,任他们的官靴嚣张踏地,扬起漫天呛鼻的灰尘。

伊昔正想侧着头赶紧离开,却忽见一灰衣男子猛地从她身侧而过,险些将她撞倒。伊昔惊险地避过后,便看见他伸手扯过墙上那张官榜,对那街上的轿子扬声喊道:“钱大人请慢!”

伊昔身子微僵。

许久,轿子里面传来不紧不慢地一声轻唤:“停。”轿子便停了。

走在前面的侍卫转了头看向这边,伊昔又往里侧隐了隐,低头瞥见那侍卫已回过身去朝轿子里低语了几声。

那灰衣男子已快步走到了轿子面前,猛地往地上一跪道:“钱大人,草民安虎有奇方献上!”

人群里一阵躁动。

轿子里那略显柔弱的声音毫无情绪地问道:“是么?拿来看看。”

轿子前面的侍卫便领了令来到那灰衣男子面前,接过了他递来的一小包药,先仔细看了看,才转身掀开帘子递了进去。

许久,那轿中坐着的钱大人才缓缓说了句:“嗯,是与以往的药有所不同。”

伊昔面无表情地拎着竹篮,贴着墙匆匆回了住的地方。

进屋的时候却见怀若已经回来,琪翊也在,她轻轻关上门朝他们道:“怎么就回来了?”

怀若走过来接了篮子:“嗯,今儿戏班老板有事,就暂且放了我们。”又朝院子里正拿着戏本仔细钻研的琪翊道:“别看了,快点过来帮忙洗菜!”

琪翊抬起头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才缓缓起身。

伊昔忙道:“不用了,我来吧。”

于是琪翊又坐了下去。

怀若怒目一瞪,正要说什么却被伊昔一把拉去了后院厨房,只好悻悻作罢。

在苍厥,肉是一点都不稀罕的,却是难得吃上一回青菜叶儿,于是,当那么新鲜的蔬菜端上桌的时候,便只见得两双筷子在飞舞决战,很快,桌上盛菜的盘子里,除了肉以外,便只看见一层油水了。

伊昔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望着碗里怀若在奋战中夹过来的青菜,分了一半给琪翊,才低头扒了一口饭。

他们来这苍厥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曾以为在沙漠就会死去,却巧遇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谭颇一行,才硬撑着出了沙漠,活了下来。到慕斯达,三人囊中羞涩,贫瘠拮据,怀若果断找着一家戏班,坚决地让伊昔留守持家,自己则领着琪翊开始了老本行,而后生活才勉强糊了口。

伊昔忽然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今儿碰见了路大娘,问我你们俩,究竟准备何时完婚。”于是又低头吃饭。

琪翊被一根青菜杆卡在喉咙里,呛住,而后便剧烈地咳起来。

怀若神色淡定地夹了一块兔肉:“就和她说,琪翊钱还没赚足,尚且娶不了。”

伊昔扫了一眼一脸通红的琪翊,随意应了一声。

“哼,还幸亏只是掩人耳目才这样对外人说,要是我真有了这想法要嫁与他,还不知得有多难受呢。”

伊昔听着她语气里的酸味儿,奇怪地望了他们一眼:“怎么了?”

止住了咳的琪翊嚼着一口的青菜说道:“怀若,你有完没完?”

“哼怎么?还不好意思说了?你不说我说!”

琪翊还没来得及拿青菜叶儿堵住她的口,就听得她怪声怪气地说道:“今儿回来,我明明就只是要他替我去买个饼,他倒好,招惹起那卖饼儿的姑娘来了,好吧,啥都没捞着反让人家扯着膀子咬了一口。伊昔,你说…”

慕斯达有个让外地人不怎么接受得了的习俗,那便是,如果年轻男女互为有意,就在对方的膀子上咬上一口,以示占有,以表情意。

琪翊原本就红了的脸上此刻又黑了一点:“我哪有去招惹她?!”

“你哪里没有?要不然那姑娘怎么会…”

伊昔打断她,朝琪翊轻声问道:“咬了一口?流血了吗?要不要包扎?”

琪翊冷哼一声,闷声吃饭。

“那姑娘怎么舍得咬那么狠?还幸亏是我去解释了一番,要不然,哼哼,伊昔,你就真的多了个货真价实的弟妹了。”

伊昔全当没听到她酸了吧唧的挖苦:“好了好了,没事儿就好。赶紧吃,菜都要凉了。”

吃过饭后,琪翊闷着气在屋外的院子里,边晒太阳边钻研戏本,弄得怀若很是吃惊地对伊昔说:“我说那小子怎么忽然就这么下狠功夫了?”

伊昔清理好桌子,抬头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她也不明白。

怀若便只好在院子里围着他绕啊绕的,很是无聊。

伊昔想了想,便对她笑着说道:“小若,你要是闲得慌,就替我剪个发吧!”

惊得怀若呆立原地,张了嘴竟半天没合上:“剪头发?!”

琪翊已是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了,很是镇定地继续看书。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敢轻易动?怀若快步走了过来:“伊昔,你逗我呢?”

伊昔已经解散发髻,搬了条凳子走了出来,将手中的剪子递给她:“没逗你。这天眼看着就要热起来了,头发实在太长,怪难受的,也不好打理,就麻烦你了,替我剪短一点。”说完便坐了下来。

怀若仍是不敢相信。

“快点。”伊昔催促。

“…你确定?你别后悔啊。”

伊昔笑了笑:“不会的。”

“…剪到哪儿?”

伊昔想了想道:“到肩膀下面一点点就行了。”

怀若又是一抖:“这么…短?”

“放心,又不是不会长了。”

于是怀若便犹犹豫豫地拿着剪子开剪,很快就见一缕缕青丝随风而落,凌乱散于地上,沾染泥尘,让她心疼得实在不忍低头去看。

伊昔脸上仍旧云淡风轻。这头发,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起,三年未曾剪过,还记得封霖说,女孩子的头发,齐腰便已是极限,再长就不好看了。伊昔笑了笑,这样一试,还真是如此。

果然剪了之后甚是清爽,伊昔觉得欣喜非常。怀若却碰见怪物一样地闪躲着她。

伊昔重新绑了个髻,对怀若笑着问道:“小若,戏班这几日在排练什么呢?”

怀若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对了伊昔,上回你写的那个故事,我给戏班老板看了,他这几天就在抓着大家排这个。还起了个很有意思的名儿,叫什么…《蝶梦》。”

伊昔弯着嘴角笑了笑:“是吗?”《蝶梦》?《梁山伯与祝英台》?

还记得那会儿和封霖,用小提琴和钢琴合奏过这个曲子,自己甚至还上图书馆,把所有有关这个故事的书全借了出来,电影都不知看了几遍。想当初是怎么都不会料到,那些感动于心的故事有一天会用来维持生计吧?

怀若又道:“听老板说,如果演得好还有可能去什么王的寿宴上演,到时候我和琪翊要是能混个脸熟,说不定还能得个机会让你进宫。”

伊昔一怔,神色微微黯淡了些。

即使进得了宫又怎样呢?他们来这儿已经将近一年,那公主至今还未醒来,进了宫说不上话,又有什么用?伊昔漫不经心地想,要是今日街上遇见的灰衣男子献的药方真有用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怀若和琪翊在戏班排戏辛苦,琪翊因为演的是那梁山伯,戏份甚重,更是连着好几晚半夜才回来。伊昔每回想说点什么都被怀若给堵了回去:

“没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撑不住?”

伊昔便只好尽着心思多做些好吃的,全当给他们补补身体。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又是怀若一个人先回了家,吃完饭后,她实在觉着累便洗洗就睡去了,睡着了还手舞足蹈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伊昔走进屋见她连被子都快蹬掉了,时值初夏,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便赶紧上前替她仔细掩好。

一不小心,又见着了她额头的那个伤疤。

她眼神一柔,便在她床边蹲了下来,细细地盯着这个睡着了也难掩眉间英气的女子,做事从来风风火火,从不记得失,不记后果,哪怕弄得自己一身伤。

伊昔还记得自己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见着的第一个人便是她,在汕古,他们戏班的后院,那条河里。

是她将几乎要被水溺死的自己救了出来。在那一段她都自顾不暇身如飘絮的时日里,这个女孩,看向伊昔的眼里,却总是会漾着一抹坦诚友善的笑意。

伊昔指尖抚过那个疤。

当初随谭颇从沙漠出来后便分道扬镳了,他们从山路直入慕斯达,却没料到会遇上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山贼,过后才知竟是那已被大靖灭了国的狼族人。刀子挥过来的瞬间,伊昔被忽然从身边扑过来的怀若一把推开,于是刀子便从她的额头而过了。

血流得怀若满面都是,她却还强撑着撂倒了一个山贼。若不是琪翊从小习了武,那天,他们会不会全部命丧深林?

都是…这般傻的一群人。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伊昔回过神来,起身关了窗子,又看了怀若一眼,才关上门走了出去。

踱到院子里,又仔细瞧了瞧那几株好不容易得来的“鹤望兰”,虽不是花季,但那长青的叶子看在眼里,仍是让人觉得美丽异常。

空中又是一闪,琪翊还没有回来。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在了云里,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了天幕上那厚厚的云层压得极低,伊昔没做细想,便拎了把伞出了门。

隔壁的路大娘正好在院子里收着衣服,见着伊昔便大声问道:“哎呀伊姑娘,这要下雨了还出门呐?”

伊昔朝她点了点头:“嗯,琪翊还没回来呢,我去戏班接他。”

路大娘忙停止了收衣服喝道:“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儿?倒是你一个女人家的,独自出门找,又这么晚了不安全的!”

伊昔笑了笑:“没事儿。”说完便转了身走了。

路大娘只好站在那儿无奈地叹气。

戏班其实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伊昔加快着步伐,在雨下下来之前赶到了那里,却见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已经在收拾场地了,便随便找了个人问道:“请问这位大哥,琪翊可是还在这儿排练着呢?”

那身量矮小的、做武生打扮的男子,张着一双小眼睛奇怪地望了她一眼:“琪翊啊,没!早就走了!”

忽然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插话进来说道:“这是琪翊的姐姐吧?他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在这里啊!肯定是和赤定王在那王府里温存着哪!”

“就是…”旁边又窜上来一些人不怀好意地笑着。

伊昔脑袋里“轰”的一响,成了一片空白,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几位大哥,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矮小的男子哼了一声答道:“也是啊,这种事怎么好和姐姐说。我们也是为你们家琪翊好,他呀,前几天被那赤定王给看上了,这几天晚上天天喊过去给他唱戏,哼,想这城里,谁不知道那赤定王好的是男风啊…”

伊昔没有听清楚那男子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是摇摇晃晃地出了戏班的院子,连伞掉地上了都没有察觉,沿路抓了个人问清了赤定王府的位置,便速速往那儿跑去。

半路上雨终于落了下来,好几次伊昔都险些滑倒,终于到了那写着“赤定王府”几个金灿灿大字的府邸门前。伊昔看清了便狠狠朝那朱红色大门拍去,连手掌拍得痛如火烧也不顾,待那家丁开了门就直冲入里面,边往里走边大喊:“琪翊!琪翊你给我出来!”

声音很大,却夹杂了更大的雨声,便显得模糊不清。

那家丁惊得赶忙喊了好几个人过来拉她,她仿佛爆发了从来没有过的力气,任他们拉扯,虽是跌跌撞撞却也绕过了前厅,走到了后面那幢楼:“琪翊!出来琪翊!”

他这个傻瓜,他以为他在干什么?他怎么就能不顾怀若的感受呢?

“琪翊!”

“请问这位姑娘,深夜闯入我的府里,竟是来找人的吗?”

伊昔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红衣男子,鲜艳的衣色加上一双夺目的桃花眼,仿佛要慑人心魄,风流不羁中又带着一股难以忽略的贵气,便扬声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我家弟弟琪翊可是在你府上?”

赤定王夜琮眯着眼将伊昔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轻笑了几声道:“琪翊?你可是那琪翊的姐姐?”

伊昔压下心中对他眼神的厌恶感,皱着眉道:“烦请这位大人将我家弟弟放了吧,夜这般深了,大人若想听曲儿,明天可以赶个早,直接去戏班包个场听个够。”

他负手走了过来,一脸不羁的笑意:“是吗?可是戏班那些庸人,哪及得你这弟弟一半好呢。”

伊昔冷笑道:“多谢大人的谬赞了。琪翊那三两下功夫实在不敢在大人面前卖弄,还是烦请大人将他放了吧。”

他一脸似笑非笑:“现在啊…恐怕不行。琪翊今天实在太累,就在我房里睡下了,要不明早我再将他送还府上,可好?”

雨下的越来越大,打在身上竟有了疼意,伊昔撑着苍白的脸冷冷道:“大人,我家琪翊不懂事,家里又不是腾不出床来,要睡也是回家再睡!怎敢在贵府里叨扰呢!”说完便朝他身后的屋子走去:“琪翊你给我出来!”

那几位家丁见势立马上前扣住了伊昔的肩膀:“大胆!赤定王府也是你这等刁民撒野的地…”

“放开她!”

伊昔肩膀吃痛,听了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望了过去。

琪翊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身衣衫很快被雨打湿,但是入目尚且整洁。

伊昔冷着脸甩开肩膀上的束缚,径直走到他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劈了下去。

清脆一声,那张清俊的侧脸很快就多了一个红掌印。他没有躲,连夜琮伸手想将他扯过去都没有来得及。

许久,琪翊才慢慢地转过脸来。

“姐。”

伊昔扯了他的手便要往回走:“回家!”

夜琮仍是背手站着,盯着琪翊那湿透的背影道:“也行,那就明晚再请琪公子来府上…”

伊昔停了脚步,回过身来冷冷道:“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了,弟妹这几日身体不是很舒服,琪翊得回家悉心照看着。”语气间特地强调了“悉心”两个字。

果然见他眯了眯眼,竟是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弟妹若生病了需要照料,我明日便请大夫去府上看看。”

琪翊面无表情道:“不用了。往后大人若是要听琪翊的戏,也请直接去戏班吧。”

说完便反手拉住伊昔,往外走去。

出了府,一路越走越快,雨也越下越大,眼看着就要到家,伊昔一急便扯住那只顾径直往前走的琪翊,大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琪翊被她扯得停住了脚步,却又只是僵在那儿,紧闭着嘴不答。

伊昔抹去顺着脸侧滑下来的雨珠,继续追问:“琪翊,你怎么就不多替怀若想想!这样子有多少天了?你竟然都没有和我们说起过!”

琪翊皱着眉回了头:“究竟有什么好说的?”

伊昔不可置信地回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如果…你如果真被那男人…怀若怎么办?”

“…没有。”

伊昔愣住。

琪翊又皱着眉强调一声:“没有!”

“即使没有也不行,以后绝不能去了!”

琪翊盯着伊昔好久,才低低问了一句:“伊昔,你究竟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琪翊,你若是想这样帮我,那就还是算了吧。”

琪翊笑道:“算了?伊昔,你不是想进宫吗?你不是想见那什么公主吗?我在帮你争取机会啊!”

“如果是这样得来的机会,我宁愿不要。”

“呵,你不要?”

“是!我不要,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不需要你这样做来帮我!”伊昔朝他吼道。

“那这样等下去何时是尽头?你告诉我,你何时才能进得了宫?难不成还真的打算在苍厥耗一辈子吗?”

雨打落下来,伊昔看不清他的眼。

“你能,可是怀若不能!当初来苍厥,她都险些为你丧了命,如今生活得这般辛苦,都不过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进宫…伊昔,她没吃过这种苦,她不可能在苍厥待一辈子!”

伊昔喉间哽塞,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会…回去的。”

“像你这样子等能回得去吗?”

伊昔的脸色比之前更惨淡了,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打断他道:“琪翊,即使现在进了宫也无济于事…她还没醒…”转过身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你们…如果想家了,就回大靖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人,她不需要他们陪,她可以的,伊昔自言自语着。

忽然,朦胧的雨中窜出个人影来,从后面闪到了琪翊跟前,还没待他看清楚,便“啪”的一声在他脸上甩下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琪翊捂着吃痛的脸正要怒喝,却在看清了来人后立马收住了嘴。

是怀若。

“要回去,你先回去,少那么啰嗦。”她冷冷说了一声,拉住一直背着身子的伊昔,往家里走去。

留了琪翊一脸的红手掌印呆站在原地。

第二日,琪翊便生病发了烧,怀若闷着气,也只好不情不愿照看了他一天。

伊昔没有和她讲那晚“赤定王府”的事情,因为琪翊已经辞了那个戏班的职,领着怀若另寻了个戏班开始谋生。而伊昔,依旧是一脸淡淡的笑意望着他们,只是那抹笑却已经变得比水还要淡了。

盛夏缓缓而来,苍厥地处内陆,夏天相对于大靖来说,也只是稍显干燥、昼夜温差大了些而已。伊昔看着他们依旧早出晚归,自己在家便整日冥思苦想,把上辈子那些听过的歌儿,曲调,故事,都一一写了下来交给他们,想着也许能让他们多赢得些关注,少些辛苦。

怀若还是一如往常地喜欢粘着伊昔,但对琪翊,却日渐疏离了。

伊昔没问,琪翊也装成只闷葫芦。

这一日,吃过午饭,怀若表情奇怪地随琪翊出了门,去戏班。伊昔送完他们转身回到屋里,回身却见琪翊竟然又跑了回来,正想问怎么了,却听得他极不自然地说了声:“那日,对不起。”

伊昔抬眼瞥见院子的围墙外,闪过一角衣料的下摆。心里明白了什么,于是微低了头道:“没关系。”

琪翊接着道:“我…那日被雨淋昏了头,说的话,你不要当真。等你办完你的事情,咱们一起回靖国。”

伊昔轻轻点了点头。

琪翊便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伊昔抬头看着骄阳下那高瘦的背影,嘴角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痕。

伴着屋外此起彼伏的蝉声,伊昔短暂休息了片刻便出了门。

时值正午,正是那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街上鲜少有人往来,伊昔沿着樊仑街来到“红坊”的后门,依旧是那红衣老婆婆给她开的门。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一个专为苍厥皇宫培育歌姬舞姬的地方。

她那天不过是大着胆子,扯住“红坊”坊主的衣袖,没皮没脸地让她看了一段自己写的曲谱而已。

“今日,伊姑娘可是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了?”声音娇媚动听,可是于伊昔来说,却始终不及记忆中某人的半分动人。

她朝厅里坐着的那名穿绛色襦群的女子低了头回道:“回坊主,是伊昔这几日新得的一首曲子。”

她惊喜得一笑,忙道:“是么,快!快拿来看看!”

她熬了两日两夜,将自己曾经练过的《海滨音诗》硬是从记忆里拼了出来,谱成了一首长笛和古琴的合奏曲,心想着如果得了钱,这个月怀若和琪翊或许就能多吃上几餐新鲜的蔬果了。

隔了许久才抬起头,果然见那绛衣女子一脸不可思议,像捡着宝似的神情。

“不知坊主,对这曲儿可满意?”

“满意满意,简直是非常满意!伊昔,赶紧去后院,挑几个姑娘,今儿就开始教吧!”

伊昔应了一声,便随那红衣丫鬟退了出去。这样的曲子,没得几个月苦练是出不来一个雏形的,伊昔挑了两个姑娘,教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堪堪拿下前面的序曲。

傍晚时分,伊昔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红坊”后门走了出来。将刚得的十两银子稳稳地拥在怀里,一时没注意,竟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青衣男子,伊昔正要低身道歉,却听得他身后的随从冷冷喝道:“哪里来的丫头?走个路连路都不看,钱大人也敢撞?!”

伊昔的身子瞬时僵住,连忙压低了头,连话也忘了说。

头上传来如那日轿中一般稍显虚弱的声音:“扶辛,算了。”

伊昔赶紧朝他低了低身子,贴着墙背身而过,却在迈开第三步的时候,听得他忽然沉声喝道:“慢着!”

伊昔心一紧,顾不得多想,拔腿就开始跑,可是还没出巷子口,就被那身手不凡的随从从身后给扯住,脚一滑,便直直扑向了地面。

那青衣男子已经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伊昔趴在地上,额头冷汗不止,听得他轻声问道:“这位姑娘,可否抬起头让在下看看?”

伊昔冷冷一笑,趁那随从一时不注意,绷着腿沿着地面狠狠一扫,竟将他勾落在了地上,也恰好挡住了青衣男子的路。乘着这点空隙,伊昔速速起身,跑出了巷子口,便隐入那逐渐拥挤的人群中了。

这招扫腿功,还是她从琪翊那儿学来的。

太阳已经落了山,街上的人确实也多了起来,伊昔虽慌乱却也没忘掉回去的路,只是始终不敢放慢脚下速度,怕那人忽的就追了上来。

在冲入某个巷道的时候,伊昔却隐约听到了某些不寻常的声音,巷道昏暗,循着声望过去却又模糊难辨。

伊昔心想,眼下先逃要紧,麻烦还是少惹,便要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去,可是下一刻,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人,竟是从她身后而过,一把将她拥住,还没待伊昔反应过来,两人就落在了一个昏暗隐蔽的拐角处。

热热的呼吸从耳后传来,伊昔一惊,曲肘往后就是一推。

那人没料到她的力气之狠,竟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伊昔没多想,侧头望了过来。

却见一袭仿佛要融入黑暗里的玄色锦衣,以及早已松散了的一缕玉流苏,而那倒地的男子,此刻墨发正如绸缎般散于地上,嘴角依旧是那抹慑人的笑意,狭长的凤目带着笑睨着眼前那个僵住的女子,薄唇微启,便听得低沉熟悉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传来:“好久不见,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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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孙朝歌穿越到百年之后,到了一个岛上,却意外被当成奸细抓捕。印度女子达尔维没有从孙朝歌的心灵得到母亲和弟弟死亡的答案,不惜背叛了组织救了他,在逃亡中误入地底人的居住地。一场交易,孙朝歌被迫与地底人交战。为了保护大家,孙朝歌只得使用自己的超级异能战胜勉强战胜对手。孙朝歌一边寻找穿越回来的计划,一边应对这个新型都市的争权夺利。孙朝歌不知道的是,穿越计划只是他的开始,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等着他,不同的总类(争夺人类主权的总类)也开始向他发出了死亡的信函。这一场穿越回家的计划当中,孙朝歌四面楚歌,智力与毅力的博弈,阴谋阳谋的交锋,他是否能够胜出,返回现实当中的城市,将为你揭晓。
  • TFBOYS之幸福恋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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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三个是全国前三富的千金,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TFBOYS,在这个夏天,他们尝到了幸福恋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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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百智之首在于识人”。看透人心是一门博大精深的生存学问;是一门没有符号载体的做人艺术。会看人者能点石成金,能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不会看人者,即使有天时、地利,也往往是功败垂成。学会看人是保障一个人立足社会,服务社会,进而取得一定社会地位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和能力。
  • 本命印相

    本命印相

    (介绍)在这个九域大陆的世界里,人人都有自己的本命印相,一般在8岁时才能开启印相,9-10岁时根据自己本命所反应出的印相选择勇武印相或者灵智印相进行修炼且到达期望的高峰。本命印相开启初为雾状,后随着修炼者的实力会渐渐实化,印相者根据自身阴阳调节阳盛为勇武,阴盛为灵智,呈现出的印相勇武为红,灵智为蓝。一个幼儿时期被无情封印的孩子颜昊,在经历重重考验成长起来后又能揭开怎样的惊天秘密。。。精彩内容,尽请期待后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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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穿成了乞丐?内牛满面,哼!小女子决不屈服!乞儿、公主、皇后,计划一步步来,皇帝相公偶来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