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逸群(1905~1978年)新闻学家、政论家。江苏常州人。建国后,任上海《解放日报》社长兼总编辑。有《蒋党真相》、《新闻学讲话》等论著。
恽逸群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中的奇才。自30年代起至建国后,他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既能写文章,又能编辑、采访、经营,样样拿得起。他博闻强记,知识面广,社会经验丰富,被称为新闻界的“全才”。同时他也是一位学识渊博、文采斐扬的优秀学者。将来要做一番事业,现在必须多读些书
恽逸群自小酷爱读书,特别注意课余自学,并形成了一套独特的读书方法。他九岁就读过《史记》、《西游记》等书籍,在阅读中摸索出一套提高记忆力的办法:即读了若干章节后回忆一下,把人物和故事分析综合一番。晚年他回忆说,凡是做过这番记忆功夫的,几十年后还能记得,没有这样做的就遗忘了。
好读书,勤思考,少年恽逸群在老师的指导下,又读了《汉书》、《资治通鉴》等史书,课余看了《红楼梦》、《西厢记》等古典小说,他越读越觉得世间的学问无穷,而自己知道得太少了,为了多读书,他起早摸黑,每天至多睡六个小时,每天阅读的文字却要达六千字以上。他最欣赏的记叙文,是司马迁《史记》中的人物传记;最喜欢的议论文,则是王安石的《读孟尝君传》。恽逸群对古书读多了,觉得言简意赅的短文章既能说明事情,又能使读的人省时省力,就开始学着写短文章,力求简明扼要,不说废话。
十八岁时,恽逸群到无锡电话公司打工。工余时间,同事们纷纷邀他打麻将、看戏、上馆子或逛街,他推说没有兴趣,一一婉言谢绝。他打定主意将来要做一番事业,现在必须多读些书,充实自己,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上。在此期间他读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卢梭的《民约论》、河上肇的《社会科学概论》和《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等著作。这些世界名著,分属资本主义、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空想社会主义等流派,对于第一次接触西方学术思潮的恽逸群来说,还不能完全明辨其是非曲直,但在浏览之余,已逐渐在他脑子里形成了一个概念:社会的进步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采取什么社会制度,只有有了进步的社会制度,才能保证科学文化的发展、经济的繁荣和国家的昌盛。欧美国家和苏联都因为推翻了封建制度,实行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制度,所以才有了进步。恽逸群觉得中国人只有先实行政治革命,然后才能发展科学,振兴实业,否则是不可能实现“科学救国”的。
恽逸群过去曾阅读过大量古籍,现在又接触了西方的新知识、新见解,这些书犹如万花筒般五彩缤纷,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丰富了他的知识,为他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与图书馆事业的不解之缘
恽逸群的一生中有两次与我国的图书馆事业结下了不解之缘,一次是在顺境中,而另一次则是在逆境中。
建国初期,当时的上海尽管有收藏近代报纸、杂志及历史书籍等的“人文图书馆”,但这个图书馆是综合性图书馆,对报纸等新闻史料的收集还不够齐全丰富,对新闻史料的研究工作更未开展起来,恽逸群作为新闻事业的学者和专家,深感有必要成立一所专业性的新闻图书馆,以促进新闻事业和新闻学研究的发展。于是在1949年12月征得华东局同意后,由《解放日报》、《新闻日报》、新闻工作者协会上海分会三个单位联合主办,创设了“上海新闻图书馆”。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新闻图书馆,这种类型的图书馆在世界各国也是少见的。新闻图书馆由恽逸群任理事长,全馆十多位工作人员大部分是《申报》、《新闻报》编辑部的人员。
上海新闻图书馆成立后,他们向社会各方面广泛征集新闻史料,同时又着手开展新闻史的研究工作,重点研究曾为民主新闻事业殉职的报业巨人史量才、为新闻事业贡献毕生精力的杰出人士戈公振的历史事迹,以及整理《申报》七十多年来的报纸及资料。图书馆成立一年多之后,被归并到上海图书馆。
恽逸群第二次与图书馆的联系是在1965年底。性格率真热情的恽逸群因政治原因被押送到江苏省阜宁县,由于阜宁县当时没有图书馆,就派他到阜宁中学图书馆当管理员。阜中的图书馆是三间十分陈旧的中式房屋,层层叠叠的书堆砌得一人多高,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恽逸群对眼前的混乱状况很不满意,他决心用自己的双手,使图书馆改变面貌,走上正规。
为了整顿图书馆,他征得校领导的同意,搬到图书馆住,就在这里开始了他新的工作。原来想利用图书馆藏书作参考编纂历史著作,但他遍览阜中图书馆的藏书,除了一部《资治通鉴》之外,没有其他古代、近代的历史资料,三万册藏书中绝大部分是教学参考书和通俗小册子,他不免大失所望。不过他终于摆脱了整日无所事事的苦恼,又有了为人民服务的机会。感慨之余,他日以继夜地投入图书馆的整顿工作。他把三万册图书按科学的分类方法重新分类上架,然后用工整的欧体小楷把书名写在分类目录上,三大册图书分类目录,记载了他辛勤的劳动成果;他又把旧报纸一张张打开,抚平,装订成册,封面上写上报名、年月……。不到半月时间,图书馆就面目一新,整理得井井有条。
他不仅加强了图书馆的管理,还努力做好读者服务工作,有一次,有位老师学习《共产党宣言》,对其中有关欧洲中世纪朝廷官职的名称不理解,向恽逸群询问,他不仅一一作了解答,还告诉这位老师,《共产党宣言》中译本的注释有多处解释错误,如把“陪臣”解释为一般臣子,而正确的解释应该是“臣之臣”。老师们在和恽逸群多次接触后,发现他有问必答,几乎无所不知,是个博学多才、记忆力惊人的学者,真可称得上是他们的老师,因而无不表示钦佩,老师们在背后称他是“活词典”、“百科全书”。
恽逸群无论是处于顺境还是逆境,他始终不忘读书,并以“不为物移,不为己忧”自律,在小小的县中图书馆也作出了成绩。
活到老,学到老
面对“文化大革命”中许多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现象,恽逸群虽然作了揭露和批驳,但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源是什么?为什么社会主义国家会走上歧路?实现共产主义的正确途径在哪里?这些问题在他脑子里萦回,觉得有必要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寻找解释。他一向认为学理论要读原著,于是毫不吝啬地从每月只有三十多块钱的生活费中省下钱来,到书店里陆续购买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和其他马恩列斯原著,利用每天的空闲时间,手不释卷,埋头研读。白天他要劳动和接受批斗,很少有时间坐下来读书,多半是挤出晚上睡觉的时间来读,即使已经很累,也不让自己休息,戴着老花眼镜,在昏暗的灯光下,每天总要读到很晚。住在附近的一些教师,经常在一觉醒来后看见他正襟危坐读书的身影,不禁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这样苦读书呢?”他笑着说:“活到老,就要学到老啊!”
由于历史的局限,马克思、恩格斯不可能预见到他们身后共产主义运动的曲折历史,也不可能提供解决任何问题的现成答案,但他们观察问题、分析问题的立场、观点、方法,却是提供给后人的一把钥匙,为后人打开了道道智慧的大门。恽逸群就最关心的报纸问题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中读到:“要使报纸完成自己的使命,首先不应该从外部施加任何压力,必须承认它具有连植物也具有的那种为我们承认的东西,即承认它有自己的内在规律,这种规律它不能而且也不应该由于专横暴戾而丧失掉。”恽逸群按照马克思的这一教导,分析当时的报纸,清楚地认识到当时强调的“报纸是阶级斗争的工具”,是非常片面和错误的。因为,他们抹杀了报纸的“内在规律”,即报纸既是宣传工具又要为广大读者提供信息和各种喜闻乐见的报道,而当时的报纸却被口号、语录充塞了,已完全丧失了报纸的特性和功能。
恽逸群不仅读好马列原著,还十分重视学习新的知识,空闲时间总是手不释卷,年轻时是这样,年老了也不改此习。自1974年起,每年冬天到常州养病,尽管只能居住三四个月,而他总要到邮局去订阅《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红旗》、《历史研究》等报刊,每天浏览披阅,以便了解形势和学术动态,还不时在笔记本上摘记一些以后可能有用的资料和数据。
恽逸群对政治观点、学术观点从来是“得理不让人”,要不顾一切争个明白,因为“说真话不后悔”是他的根本态度,因此他决心要写文章来打破学术界某些权威的“一言堂”局面。回到常州后,他就着手这一工作。为了做到有理有据,他让外甥们设法借来全套“二十四史”,着重查阅《汉书》、《晋书》、《隋书》、《新唐书》、《旧唐书》中有关《食货志》等经济制度、经济状况的内容。因为在此以前的权威文章,主要是从上层建筑的变化来说明中国奴隶社会怎样转变为封建社会,他认为马克思主义的原理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应该着重从社会经济的发展中,找出奴隶社会是何时和如何转化为封建社会的。他根据大量史料,广征博引,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写成了《中国封建社会是怎样开始的?》、《略论中国封建社会的领主阶级》两篇长文。由于当时学术界受政治操纵,容不得不同意见讨论争鸣,他的这两篇文章都只能作为“内部参考”,未能在学术界公开发表。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这两篇具有独到见解的历史论文,才得以在刊物上公开发表。
黄慎玮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