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1895~1953年)美术家、美术教育家。江苏宜兴人。建国后,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
徐悲鸿以擅长画马驰名中外。画家赵望云曾问刘海栗:“我画的马和徐悲鸿画的马,哪个好?”刘说,“你画的只是立马,是静态的马;徐画的是奔马,是动态的马,当然是他的好。”徐悲鸿一生苦读苦学苦练,终成画坛一代宗师。
很欣赏韩斡以马为师说
徐悲鸿的父亲徐达章是一个自学成才的民间画师。徐悲鸿少时家贫,六岁就随父亲读书,并按其要求临摹吴友如的画。因此《点石斋画报》就成为徐悲鸿最早熟读的一部画册。父亲是他最严格的教师,不论盛夏隆冬,每天都监督徐悲鸿读书、写字、作画,即使在农忙季节,也从未稍懈。徐悲鸿读书认真,好学深思。据传,有次他读到《论语》的卞庄子之勇,问父亲:“卞庄子有什么勇”?父亲说,“卞庄子能刺杀猛虎。虎是百兽之王,最为凶恶。卞庄子曾经独自一人捉住了两头大老虎。这件事传到齐国,齐国正想侵犯鲁国,得悉有这样勇敢的人,就不敢出动了。”
这个故事引起了幼年徐悲鸿的兴趣,他一面读书一面想像老虎的形象,终于在某天,忽然发现有个孩子有个动物头图案,就把它描绘下来,并拿去给父亲看,说这是张老虎像。父亲说,倒像一只狗。徐悲鸿不服气说,不像我再画,我一定要画只老虎。从小他就有这么股执拗的好学精神。
徐悲鸿七岁读完《左传》,九岁读毕《诗》、《书》、《易》、《礼》,居然能将《诗经》、《论语》和《左传》的大部分章篇背诵如流。背书,对日后的徐悲鸿很有帮助。若干年后他在美校任教,要求学生用半天时间将每周所完成的素描作业默背出来,且轮廓和明暗度要准确无误。他说:“读书要背书,绘画要默画,这是同样的道理。画插图的基本功,就是要有背画的本领。”有了默画的功力就能驾轻就熟,事半功倍。
徐悲鸿少年时期常接触绣像小说。这些坊间石印的明清平话小说,通常图文并茂,扉页多插以手绘的人物肖像,它给徐悲鸿以深刻印象。若干年后,他读现代人写的小说,发现很多没有插图,颇感美中不足,他说,在小说中,有各种各样人物,又有不同的地域色彩、环境气候、风土人情、天涯海角等等,“在文学家的笔下,涉及生活中的各个方面,他们把接触到的现实生活作了详尽的描述,给画家们再创作提供了有利的依据”。后来他又说:“我一直主张画家们能为好的小说作插图,更主张在青年学生中以画插图来代替学校中的图课。这样,学生们画插图,他们必然要用功地看小说,理解人物环境及历史背景,使他们思想活跃,抓住要点。在一部小说中,若每一章节能画出一张构画,一部小说画完以后,就能多生几十幅甚至上百幅的构图练习,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工作(当然也可以为短篇小说、诗歌等画幅数较少的插图)。要是画得好还可以丰富文学作品的出版工作。”徐悲鸿因为熟悉小说,才懂得插图于文学作品的功能。
徐悲鸿爱绘画,但道路走得很艰辛。
徐悲鸿实现了父亲的心愿:“切愿康儿勤学问,读书务本励躬行。”十三岁时,家乡连年水灾,徐悲鸿随父辗转于邻近村县,鬻字卖画维持生计。十七岁独自到上海卖画糊口,想学习西画,但未能如愿。两年后父亲重病去世,徐悲鸿返回家乡,为维持一家生计,在乡村三所中学任图画课教学,经常往返三十里。“景迫神伤,无暇念及前途……”翌年,徐悲鸿再次赴沪,在极困苦的条件下,一面作画投稿,一面学习德文。虽然经常苦寒绝粮,但他仍笃志不移,攻读不怠。先是经同乡帮助募款,到北京求学谋生,不成,又返回上海,每天到商务印书馆发行所店堂看书,读有关美术的书籍,看林纾翻译的小说。因为书读得多了,视野大为开阔。
平时他仍努力绘画,有一次,他将所绘的一幅马,寄与上海美术馆馆长、岭南派画家高奇峰,高奇峰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的创作大为赞赏,回信说:“虽古之韩斡,无以过也”。韩斡是唐朝的大画家,杜甫的《丹青引》就有“弟子韩斡早人室,亦能画马穷殊相”之誉。徐悲鸿早年读书就熟悉韩斡故事,知道他以画马著名于世,皇帝要他拜师,他说,御厩中有良马万匹,皆臣之师也。徐悲鸿对这个故事很欣赏。他后来也常与年轻人谈韩斡故事,他说,“不必学我,真马较我所画的马,更可师法也。”他是深知个中三昧的。
在上海期间,徐悲鸿还经人介绍,结识了中国早期油画家周湘,接触了欧洲、法国、意大利各派绘画。又经友人帮助,与上海哈同花园订画约,这时遇到康有为。康有为见徐悲鸿多才多艺,便收做弟子,给他看了许多古代名家的字画,教徐悲鸿作诗写字。在康有为的亲自传授下,徐悲鸿刻苦临写《张黑女志》、《爨宝子碑》、《爨龙颜碑》、《经石峪》、《石门铭》等著名碑版,练就了深厚的功力。他坚韧不拔地刻苦练字,而且大胆创新,把苦练碑帖的功力溶化于他的绘画艺术之中,开拓出自成一体的艺术风格。在绘画练字的同时,徐悲鸿又攻读法文,为出国深造作准备。
在康有为那里,徐悲鸿还学到了美术以外的国学知识,饱览古今中外的图书、绘画、金石、古玩、碑帖、雕刻。他常说:“人不怕笨,就怕懒。”直到他留学回国,已成为著名的艺术家和教授时,还是清早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磨墨,边磨边看书报。中午从不午睡,经常在教室看书报。
不吃饭不喝水,一口气临摹十小时
1917年5月,徐悲鸿第一次出国,赴日本考察美术。在东京逗留的半年间,饱览了公私收藏的珍品。这次考察,通过参观书画,鉴赏文物,扩大了他的视野。
历尽求学之难的徐悲鸿,终于在1919年第二次出国赴欧留学。留欧八载,他遍历英、法、德、意大利、比利时、瑞士等国,朝夕流连于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的艺术名作间,反复揣摩,悉心临摹,刻苦锤炼技巧。他的近千幅素描是在生活贫困、胃痛剧烈的困苦情况下完成的。
他牢记法国大师达仰的赠言:“勿慕时尚,毋甘小就”,专心致志,全力以赴。在达仰老师的指导下,徐悲鸿每画完一幅素描,就要记住其特征,默画一幅,然后再对照原作改正错误,这样画一幅便等于画三幅。凡有美术展览,徐悲鸿就从早到晚在全场,仔细观摹比较,以至常常忘了吃饭。久而久之,加上留学生活费的中断,经常患肠痉挛症,疼痛难熬,但仍然坚持作画不息。在柏林,不论寒暑,每天作画十小时以上。去博物馆临摹,不吃饭不喝水,一口气临摹十小时。徐悲鸿自幼喜爱描绘动物,在欧洲,他到动物园、到马场,画狮、虎、骏马,精细地观察,一丝不苟地速写。为了观察动物一天的生活规律,他一刻也不离开,任凭一整天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叫着,不顾一切地画。实践出新知,画家要写生,徐悲鸿深知此道,三十年后,即1947年,他在与潘洁兹信中说:“用功方法最好是写生人手,否则终落古人后。”可谓经验之谈。
国外的艺术印刷品精美无比,为了学画,为了艺术的追求,生活拮据的徐悲鸿宁愿饿肚子也要购买。在他那狭小的卧室里,到处是书籍、画册、画页。他常为买画负债累累。在德国时,他向中国驻德使馆建议,在国内筹建一座美术馆,购买、陈列欧洲优秀绘画。
徐悲鸿“爱画入骨髓”,不惜任何代价收集艺术珍品。在昆明办画展时,徐悲鸿一幅最心爱的画《十七神仙卷》失踪,他烦恼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想方设法要寻回这幅画。窃取这幅画的人得知后,上门伪装替他找到了画,徐悲鸿为此付给他二十万元酬金。事后,有人告知真相,徐悲鸿不但不追究,还感谢此人使画完璧归赵。徐悲鸿生前收藏了唐宋元明清及近代书画一千余件,珍贵的图书、图片、碑帖等一万余件,连同他的作品一千多幅,在他逝世后,家属实现他的遗愿,全部捐给了国家。
他说不读书,没有积累,如何能“下笔如有神”
1928年徐悲鸿回国以后,全力从事美术教育工作,逐步形成一个明确完整的美术教育体系,强调师法造化,重绘画基础的训练。他爱才如渴,培养了一批优秀的美术人才,影响了一代画风。
徐悲鸿以严肃的态度作画教学,他说:“苟有以艺立身之士,吾唯以诚意请彼追寻造化,人因不足师也。”他常讲:“尽精微,致广大”。只有基础功力深厚,才能做到作画宏广多样,巧妙自如。对绘画初学者,他强调“三宁三毋”,即宁方毋圆,宁脏毋洁,宁拙毋巧。“宁方毋圆”是要画作达到圆而不滑,光而不虚的效果;“宁脏毋洁”是要达到洁而不光(指虚光);“宁拙毋巧”是要求下笔就准,欲巧必先拙,欲上必先下,苦练绘画基本功。
徐悲鸿主张多观摩名画,无论是中国的或者是西方的。画家观摩名画,犹似学者翻阅一部好书。一次他在上海参观晚清任伯年画展,大为敬服,在与柳子谷等画家座谈任画艺术修养时说:徐熙、黄筌没有他那样的神韵生动,八大、青藤没有他那样形象逼真,他算是画史上艺术表现形神兼备、雅俗共赏的杰出画家。很可惜,在当时他是被压制的。他推崇任伯年画,以为任画皆宗陈老莲,“古今真能作写意画者,必推伯年为极致”,在国内旅游作画,每到一处就探访有否任画的藏家。他认为任画珠圆玉润,“此则元四家,明之文沈唐所望尘莫及也!吾故之为仇十洲以后中国画家第一人,殆非过也”(《任伯年画集序》)。
徐悲鸿主张默写和自画像的练习,重视培养学生视觉记忆力。教学时,要求学生每画完一幅作业就背画默画。默画之后一定要对照原作检查哪些默得不对,这样下次画的时候就知道要注意观察什么,记住什么。他认为:默写坚持下去,一定会受益不浅。经常这样练习,就会使自己思维敏捷,同时可以在头脑中积累丰富的素材和形象,为将来作画做好长期准备。
徐悲鸿要求学生勤奋,言传身教,用演员的话来告诫青年学画者: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内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因此要不停地画,勤学苦练方为成才之道。
徐悲鸿教授学生绘画,要有自己风格,要有所创新。他在中山大学任教时,见学生徐风创作国画,常以《芥子园画谱》为临摹参考。就对他说:“《芥子园画谱》是清代王机、王蓍、王臬等人编辑的,作为传统国画的模范画谱,自有其一定的贡献,也就是说有其好的一面。但也有其坏的地方,如公式化、装饰化、形式化、概念化和标准化,对后来学者危害性极大,如果以之为范本,长期下去就会滑到形式主义边缘而不自知,这是很危险的。”20世纪学国画多以《芥子园画谱》为圭臬。徐悲鸿也读《芥子园画谱》,但他能认识它的弊端。他说,要绘画好,“必须多读书,深入生活,否则眼中茫茫,头脑空空,手里也空空;没有积累,如何能‘下笔如有神’。”为此,他有一句名言,“画是用脚画的”,即作画要“多看少动笔”,写生过程中,必须退到一定的距离看整体,需要不断地前后来回走动,与实物对比,方能观察入微,训练敏锐的观察力。
徐悲鸿在艺术教育中主张以造化为师面向自然,对景写生,表现人民生活。并在国画教学中安排必要的素描课,以吸收西法之长,解决造型难关。他说:“我学西画是为了发展国画”,“在艺术上要走写实的路。”解放后,他积极投入火热的新生活,到工地、下农村,为工人、农民、志愿军战士画肖像,他创作的油画有中国特色,国画中融入西方技巧,融合古今中外,开创一代画风。
钱朝阳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