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我知道你的意思，将那素衣带走，再助他度过天劫，之后一切便如七世轮回终结过去，他重回仙班，至此一切落定。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好，可那未必是他愿意做出的选择。你认识他，与他相交多年，而我亦不是与他不相熟，他不是那种会为了这些东西便舍弃自己所爱之人。”清临说着，微微皱眉。
“你也说了，没什么不好，总归到时候他也不会再记得这些东西。”
“可是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尘埃落定，到时候，他是避过去了，可其他人呢？没有完整的经历这些，这便不会是结局。”说着，清临一叹，“就像当年的你，任由他人怎般相劝，你听了吗？”
冥君闻言一滞，“这……不一样。”
清临笑笑，“没有谁的故事是一样的，也没有谁的想法和谁完全一样，何欢，不要轻易的为谁做了决定。”
清临的话音落下，何欢没有再接话，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微微抿唇，不置可否。
夜幕低沉，不知冥君何欢是走了多久，总归清临是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的，任那露水湿了他的衣袍，他也只是若有所思的站着，不言不语。
良久，终是长叹一声……
那些说辞能不能让何欢就此死心，不再干涉他们的劫难，这一点他不知道。只是，在今日见得素衣之后，他发现，有些事情或许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起初确实答应了何欢，助得那人度过这一世的劫难，而若只是将素衣带走封印一段时日，那也确实算不得什么。说实话，忽然不管，不是因为什么出于人道的不能替他做决定，也不是真的就诚服了那所谓命定，不强求。
只是今日才发现，那素衣并不是他以为的普通灵蛇身，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妖气，相反的，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数个轮回交替前失去的天界灵丹的痕迹。那灵丹是很多年前，北天魔主祸乱六界，恰逢天界动乱之时丢失的。
说起来，这里边还牵扯了那时镇压北天魔主，为它封下封印的一位仙君。
那是一位很厉害的仙君，天姿灵秀，生性洒脱不羁，不论做什么总是嬉笑的模样，但在那嬉笑的面皮下面的是比谁都更坚定的认真严肃。只是，那位仙君先是在与北天魔主的打斗中无意撞落灵丹，后来又因他的徒弟无意触动封印，放出了北天魔主的几许魔性逃窜人间，因此被牵连。而两件事加在一起，自是要受罚的。
天界啊……最是无情。上一刻那仙君封印住北天魔主，是被他保护了，还为他歌颂几番，下一刻立马便可以翻脸不认人的说什么赏罚需分明。
而他被罚的，就是入得轮回，历七世坎坷。
哦，对了，听说第七世时，他爱上一个女子，终其一生也无法忘怀。虽然其间或许有些许变故，但他最终还是因那女子的失踪而颓废，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因此没有度过那最后的情劫。按说事情至此该是完了的，只是谁让他和冥君是至交呢？虽说不易，但冥界也总归执掌一方，在于轮回之路上，不过小小的障眼法，便又送了他一世。
只是，那瞒过了所有人的第八世，可是真的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清临想着，忽然低低的笑了，这真是一个复杂的故事。
那被仙君撞落的灵丹若不论入得何处，都能为那接收的人或物带来灵力。而若是为谁所得，时间久了，那灵丹与那人相结合起来，自然也就成了那人的。若说素衣是无意间接收了那灵丹，没有灵丹，就没有能够化身成人的素衣，那么是不是也就说明，从她接纳了灵丹的那一刻，这个故事便已是注定了的？
说到底，还是一个圈，一环连着一环，少了哪怕其中一个小细节，这都不会是一样的故事。而既然这样，那他们当然也就没有办法强行改变其中的哪一环，不然，结局也就不是结局了。而没有结局的故事，还不如悲剧收尾的故事，免得叫人总生挂碍。
可是，说到底，谁又知道他们的出现不是这故事中本就定好的一环呢？
到了最后，会不会不管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因为他们的出现是注定，所以他们的动作只能对这个故事起到推动的作用，却不能改变什么。
清冷忽然抬手，举起那酒壶，狠狠的喝了一口。
“酒啊，真是个好东西，喝醉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只是，神君，能喝醉吗？
什么东西能够真正麻痹他们哪怕一时呢？
“生于世间，看得太清，也是一种寂寞啊。”
揣好了酒壶，清临步子缓缓，慢慢朝着前边踱去，一步一步，又生出了那白色的山羊胡，苍老了容貌，褴褛了衣裳。不过须臾，原本那个谪仙般的清冷男子已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是和蔼的老头儿，一副微醺的模样，面色红润，脚步微微有些不稳。
不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老去，年轻得太久，真是寂寞的很。尤其是看多了人间百年的变化，觉得不同的年纪就该有不同的样子，总是那样一变不变像什么话？而每每看到镜中的自己，清临更加觉得这样的自己像是个老妖怪，却不知道为什么人世间那么多的人想要长生不老。
想着，老者微微眯着眼，缓步走着，满面的闲散恣意，那悠闲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羡慕。
赶路的日子很辛苦，可若是一心赶路，只想着自己想做的那件事情，那么，便是辛苦也是可以被忽略的。此时的傅风华站在太华山脚下已是满身的汗水，虽然这天气还是冷的厉害。
想起这将近十日的日夜兼程，又想起那个在等着他的人，他忽然便笑了。
说是唯愿行事不负天地，可真要做起来，连不负初心都很难。
在被太华山长老，也就是他的师父收留之前，他是真正的孤苦无依，任是谁都可以随意欺凌。只是，这份养育教育之恩，如今他不要说报，便是不想让师父失望都没有办法了。
“来者何……”
闻言，他抬眼，正对上一个身着太华山弟子装的少年，而此时，那个少年正对着他微微露出惊愕的表情，“是……风华师兄？”
傅风华微微笑笑，满面的静然稳重，竟没有分毫之前看上去的稚气青涩。
生于市井，龙蛇混杂，长于太华，习玄习武。过多的经历和加速的成长早磨去了他的青涩，不然不止无法成大器，被师父重视，怕是连活下来都很难。只是，这一面，他没有让那个女子看见，也不希望被太多人发现。
“风隐，久违了。”
被唤作风隐的少年开心的笑笑，上来便揽了傅风华的肩，“大师兄，出去了这么久，你可想死我们了！快些和我进来吧，我想师父也很想你才是！”
其实说来，那风隐较之风华还要长上几岁，只是这太华山掌门的亲传弟子却只有傅风华一人，于是风华便也成了这太华山弟子之首。而若只是这样当然不够，但他资质天纵，待人亲切，虽然年纪小，但行为处事皆是稳重妥当，能亲和却也有威严，举至有度，在必要时可以独当一面，无一不好。
这样长久下来，倒也是没有谁说些什么不服，反而个个都与他亲厚，毕竟傅风华没有师父那样严肃，叫人不敢说话。
所以，如今他一回来，也是每个都争着上前问他在外边过得好坏。一时间，倒也是热闹得很。
其实傅风华很喜欢太华山，也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没有隔阂，没有外边的纷扰争端。有师弟们的亲厚，有师父的器重，若是在以前说来，他真的觉得这样下去，便是清修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现在……
傅风华定了定心神，笑着问向一旁的风隐，“师父在哪？”
或许是察觉出了傅风华的表情不对，风隐看着他，只觉得那淡淡的笑里似乎透出一种坚决的意味，像是好不容易做下了一个什么决定。
于是也没有再开些什么玩笑，风隐道，“啊，师兄要找师父吗？真是不巧……师父前几日刚刚闭关修炼，要再出来，恐怕也得小半年呢。”
傅风华闻言一顿，略做思索，“那……几位师叔何在？”
风隐摸摸鼻子，“华倾师叔和华苇师叔似是有事下山去了，而华袡师叔和华回师叔则是和师父一起在闭关。”
风华闻言微微皱眉，“这样说来，莫非如今山中竟无住持事物之人。”
“那倒不是，”风隐摇摇头，低了声音，“在师父师叔们闭关下山之前，来了一个名唤凌虚的人，看那样子年纪也不大，却是周身的气质清贵，点尘不惊，叫人不敢靠近。师父师叔们待他竟也恭敬，还要我们叫他师叔，也说一切事宜交予他处理。”
“凌虚……师叔？”傅风华自顾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微微皱眉。
他没有听过这个人，也能确定，在过去的时间里，师父师叔们从未提起过他。而这人几乎是忽然便冒出来，又一下子执掌了整个太华，师父师叔们不在，无法对持，怎么想着也觉得这事实在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