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的中心有一处宽广的平地,平日里皆是小摊小贩在此做些小生意,每当到了重大的日子,却会成为集会的中心,欢宴的舞台,神圣的祭坛。而此时此地,被一道木制的栅栏包围了起来,唯独留下一条通路,也有两位金甲武士看守。中心场地中忙碌的工匠们被汗水浸湿了衣裳,时不时用袖子一抹,有些干脆将上衣脱去,打起赤膊来,虽是劳累,工匠们却是一脸喜色。
“大祭司!”金甲的武士左手搭在右肩上对着迎面而来的红袍人躬身一礼,鲜红的袍子镶嵌着各种华丽的宝石珍珠,繁复的文饰搭配其中,宽大的袍子包裹住全身,手持月牙形纯金打造的权杖,月牙之中一颗月光石悬浮其间,耀目生辉,极尽奢华之能,显出尊贵的身份,身后紧跟两名身着粉色纱丽少女,各自手提一个竹篮,竹篮之中散着些血蔷薇花瓣。妖娆的衣饰与这血蔷薇的感觉极相符,大有别于中原的保守风格,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皆是是姝色,手臂与颈项都纹有粉色莲花,妖异而美艳,却绝不是属于莲素有的清丽之姿。
“还有三日便是满月,祭台必须在两日之内完成!”
“工匠们这些天日夜赶工,相信定能够在两日之内完工!”
“如此最好!”大祭司转身离去,紧跟身后两名的少女开始抛洒花瓣恭送大祭司回圣殿。
“看,是大祭司!”衣衫破烂的小孩子,招呼着身旁的另外一个孩子站在路边观看,小孩子差点冲到路中间,却被另一个孩子给拉住了。
“大祭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般引人注目!”在石板路旁摆着胭脂水粉摊的少女羞红了脸。人群中更多的是尊重与崇拜的目光,或者偶有些参杂着某些杂质的眼神。
大祭司似乎早已习惯于这一切,保持着一贯的温和笑意,温柔却有礼,似远非近。人群之后有两道黑色的影子隐匿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只听得其中一人“呸”了一声,另一人恼道:“沈逐叶那小子刚入万绝城那会,一无所长,还是个瞎子,凭什么当上大祭司!”
“凭他也配,听说他与金堂主牵扯不清,莫不是用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哼,金鱼那个毒妇人尽会使些阴损的招数,你说当年的绝师弟何等功力,竟然也遭她算计,否则这冷霜堂主指不定是谁做?”
“想想这沈逐叶当初亦是绝师弟带入万绝城,只有绝师弟把他视为璞玉,这万绝城中还有谁看得起他,为了给沈逐叶某条出路绝师弟还曾跑去求鬼医收其为徒,认识绝师弟那么多年,倒是从未见他求过人。听说为此城主责骂过绝师弟,之后便被派去执行任务,这一去便再无音讯,莫不是已经给城主咔嚓了吧!”黑衣人用右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另一人突然脸色铁青,四处张望一番。
“不要胡说,小心被人给听了去!”
“不过,沈逐叶今时今日的实力,足以说明绝师弟没有看错人!”
“那又如何?白白搭了性命有何值得?我相信若是绝师弟在世,比之沈逐叶绝无逊色!”
“那是自然,我亦不会让轩辕错看!”不知何时沈逐叶站在了两人身后,华丽的衣裳换成了随处可见的粗布麻衣,倒是卓绝风姿未曾逊色,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沈逐叶!”黑衣人方才还在大声骂着沈逐叶,此刻却已没了气势。
“洛问、澹台瀚,你们刚刚说城主派轩辕前去执行任务?到底是何任务?”沈逐叶目光凌冽如同寒冰,刺得人一阵心慌。
“我听金鱼师姐说好像是杀一个铁头人?”
“铁头人?”沈逐叶逼近两步,洛问背脊溢出冷汗,意识有些飘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此可怕的美丽,像是有毒的罂粟!澹台瀚拉过洛问推到一旁,直视沈逐叶道:“你不必对洛问使摄魂术,对于绝师弟之事,洛问亦是道听途说,你与金鱼师姐素来交好,何不亲自去问金鱼师姐?”
“我这些年的确在她身下过不少功夫,不过对于轩辕之事,她却讳莫如深!你们不说也罢,轩辕之仇我定然会报!”沈逐叶正欲转身离去,忽听得澹台瀚喊道:“沈逐叶,虽然我与绝师弟交情非深,也曾不满于他,却也是十分欣赏,他身上有种我们都没有的东西!”
“是何物?”
“执念!”
“哈哈哈~~三日后的满月祭一定会很有意思,两位师兄若是有兴趣大可一同前往,定然不负所望!”沈逐叶大笑而去,洛问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沈逐叶到底打得是何主意?”
“哎!回去吧!”澹台瀚并未回答洛问,这些年万绝城变太多了,一个金鱼已经让弟子们人人自危,而沈逐叶更是深不可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每一步行事,没有人能提前看透布局,像是蛰伏深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咬你一口,掩藏至深,难以预计。轩辕赤阴若是为寻常世家公子,有这般已然足够,支撑家业独当一面皆不在话下,然在金鱼、沈逐叶的光芒之下,却显得暗淡无光,毫无建树。轩辕傲身为城主却在五年前便开始闭关练功,不见外人,万绝城之事几乎都有施伐打理,而此人野心勃勃,近些日子大多已不加掩饰,俨然一副城主自居的架势,其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如何自保才是澹台瀚日思夜想之事。
冰封的石门之前,静立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清秀的脸庞透着些稚嫩,透骨的冰霜并未对其有丝毫的负面影响,身上的狐皮斗篷雪白而温暖,这样的斗篷足以换取寻常百姓家里吃上一年的口粮。少年身后站着一位身着黑色布袍的青年,衣衫远比少年廉价单薄得多,但却未曾在青年身上看出一丝畏冷。
“赤阴少主,相信城主今日不会出来见您了!不如我们还是”青年的话才说一半,却见轩辕赤阴冷声道:“蝎子,爹爹若是再不出关,这万绝城怕是要易主了!无论如何我也要等到爹爹肯出来见我为止!”
“少主在此已经等了三日,别说出关,哪怕是句话也未曾对少主说过!”蝎子的话中肯而实在,轩辕赤阴明知这是事实,却依然不肯死心,低头沉默不语。
“哎,少主执意如此,属下也不再多劝!”
“若是哥哥尚在就好了,或许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赤阴少主,城主素来忌讳旁人在他面前提起轩辕绝!”蝎子好意的提醒,没有让轩辕赤阴收敛,反倒招来轩辕赤阴一道冷眼,一时噤了声。短暂的安静之后,冰雪天地摇晃了起来,石门前的冰封开出了裂痕。
“爹!”轩辕赤阴慌忙跑到石门之前,石门缓缓打开,只见冰室之中空无一人。蝎子在屋内扫视一圈,除却冷冰白雪,再无一生灵,连同轩辕傲的一根发丝也未曾见到。
“这是如何一回事?”
“施伐,一定是施伐,难怪他近日越发不把我当一回事,定然是早就知道爹爹不在石室闭关!”轩辕赤阴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冰冷的墙上。
“少主且先冷静,我们未有证据,而施伐亦是老树盘根,难以撼动,当以忍字为先,尽快找到城主下落才是!”
“为今之计只好如此!”
满月悬挂于天,大漠的夜空空灵而广阔,满目的星辰忽明忽灭。风城的中心场地搭起了高大的祭台,祭台之上摆放着牛羊的头颅,圆睁着双目有些骇人。大祭司依旧那身华丽的有些奢侈的袍子,手中的黄金玄月杖在月光之下更为耀目,祭台之下拥挤着大群人,或高呼“大祭司”或喊道:“风神的祝福!”祭台下人们狂热的目光,灼灼逼人。祭台之上大祭司却是一贯的冷静与肃穆。沈逐叶身后的两名黑袍人静默如石,眼里却是对这一群风城百姓举动的不屑。
施伐坐祭台右边不远处铺就兽皮的红木椅上,金鱼静静站在施伐身后,依旧一条黑色丝巾蒙面,看不清面目。这人三人素来少有的默契对视一眼,似乎一场好戏就要上演。
黄金的玄月杖摇晃之时,沸腾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的也变得明显。月光透过月光石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映衬在夜幕之上,一拍若隐若现的字迹显现出来,众人摈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连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轩辕赤阴!”四字带着荧荧火光,忽明忽暗,却偏偏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坐于施伐对面的万绝城九大长老见此四字之后互看左右,皆显露出一种极为意外的神色,有三俩人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十分不满,原本做些迷惑风城百姓、万绝城门徒之事并无大碍,反倒有助于提高万绝城在大漠的地位,甚至因为这些而使得大漠皇族对万绝城也崇敬有加,甚至有收归朝廷奉为国教之意,而今主意却动在了轩辕赤阴身上,有些过了。
“这是何意?”最先开口的冥九幽位于九大长老之首,一条索铁莲花鞭使得出神入化,如今年逾七十依然游曳于江湖,足可见此人并不好糊弄。
“这自然是风神所要的祭品!”沈逐叶的解释轻描淡写,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冥九幽顿时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转而看向施伐。
“施副城主,依你之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