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颜并没有在太守家久留,但是出太守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江离本就个子矮小,加上他很沉默,所以也就没什么存在感。
这两天连续的阴雨绵绵,倾颜右肩的旧伤隐隐作痛,而这段日子账目上的一些问题,和私盐这件事弄得她几乎没怎么休息。一个女人,在如何强悍,手段高明的人,手底下管着上百号人,而且个个都是人精,不劳心劳力是不可能的。
坐在马车上,倾颜抬起左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而一边的江离却紧张了起来。
倾颜揉着太阳穴,朗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的。”
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立即出现在马车前,马夫见这二人手提银晃晃的弯刀,吓得钻进车子底下去。
倾颜坐在车上没动,只淡淡的问道:“这二人功夫如何?你能对付?”
江离没有说话,身法极其诡异的闪出了车厢,倾颜担心江离不是二人的对手,也走了出来。这两个杀手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攻击江离。默契十分的好,每次江离想要攻击,却总被另外一个牵制住。
看得出这两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招招致命,没有太多的花拳绣腿,好看的招式可言,若不是江离身材矮小,手脚灵活,头脑也灵活,躲闪及时,避开要害,否则他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而江离的招式还是招式多过实用的制敌之术,但是拼着内力深不可测,在两个杀手手上走了上千招,吃了大大小小的暗亏之后,江离似乎急了。
招式也变得狠厉起来,那两个杀手先是错愕,趁着这一分神,江离一掌直取左边那人的心脏,距离较短,那人虽及时退开,但是强劲的掌风还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胸口。
一声闷哼之后,那人嘴角溢出大量的鲜血。而另一人也趁江离出掌之时,收掌不及之时弯刀狠狠地割向将来的喉咙。江离小小年纪虽习武近十年,但从未近身肉搏过,更是第一次与人实战,吃亏是必然。
倾颜微微叹了口气,轻道:“鬼医就教了你这些花拳绣腿。”那‘腿’字音刚收,那银晃晃的弯刀,生生在江离咽喉出一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江离脸色苍白,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刚才离死亡那么近,差一点那锋利的刀刃就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他就可以去见爹娘了。
“发什么呆!”倾颜厉声呵斥,江离抬头,那弯刀正狠狠地劈来,目标就是他的脑袋。
生死一线之时,什么招式都已经忘光光,他只摸到了身侧掉落的弯刀,想也不想,直接刺入敌人腹部。
鲜血溅了一脸,那温热的带着浓浓铁锈味道的红色液体,沾了一脸一手,看着尸体直挺挺的往后倒去,他才仓惶的回头去看倾颜。
而刚才那个受了江离一掌的人,这是奋起全力袭向倾颜,倾颜刚才用念力,帮江离挡了致命一招后,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头也疼的近乎轰鸣。
杀手和江离同时扑向倾颜,但是江离还是慢了半步,他虽然一刀把那人了解,但是掌风已出,直直的打在倾颜身上。
江离脸色白的不同寻常,他全身都在发抖,呆呆的看着倾颜,良久才颤抖着双唇,涩涩的开口:“你怎么样?”
倾颜刚刚受了一掌,虽然气力已竭,但是她不是个练家子,再说她的身体已经基本靠着鬼医用药控制,加之她又是个不听话的人。
“没事,回去吧!”感觉胸腔中有一股气在四处冲撞,每一下都疼的撕心裂肺。江离颤抖的架着马车回言府。
管家见着江离一身是血的回来,吓了一大跳,断章也十分担忧倾颜的状况,还在倾颜没什么外伤,倒是看上去江离比较严重一些。
因为受了刺激,刚回到言府,江离就晕了过去,然后连续三天的高烧。
回家后,喝了一口平时吃的药,胸中那股气好像便的柔和了一些,至少没那么疼了。洗完澡,躺下好好地睡一觉,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第二日,天不亮,倾颜就醒了,醒了之后就难以入眠,于是推开窗看着窗外。又是绵绵脉脉的小雨,悄悄地滋润大地,这样的夜雨景色并不多见。
黑暗中,一条黑影站在雨中,倾颜看不真切,不确定的叫了一声:“断章”但是那人并没有回答。
摸着右肩,这样的夜雨,最是难熬,疼痛如同跗骨之蛆,如藤如蔓,缠着你越绞越紧。倾颜终于没有力气去辨别,倒在床上缩成一团。
天刚亮,地上还残留着晚上下雨的痕迹,倾颜穿好衣服,走到前厅,看见大家都在等她,于是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饭。
“你昨晚失眠了?”断章一边喝着清粥吃着小菜一边问道。
倾颜点了点头,心想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去淋雨就是为了看我睡没睡,脑子被雨淋坏了。
吃过早饭,等着吴秋、宋学渊、言阅还有武义来汇报全国各地的账目情况。
“老爷,衙门来人了。”老张恭恭敬敬的站了进来,垂首说道。
倾颜揉了揉太阳穴,让老张把人叫进来。那人穿着衙役的服饰,长得倒是鬼头鬼脑的,一看就是个聪明机警的人。
“言老板,太守让我把这个还给您,说这事可能没完了。”那人面露难色,手里捧着的正是昨夜送过去的那箱子黄金。
倾颜看着黄金被退回来,心知此事定有变数,一个贪财的人居然舍得把吃进去的金子吐出来,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这是什么意思?”倾颜看着那箱金子,沉声问道。
“小的就一当差的,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的不敢多问。不过太守能把这还给您,那这次接办此案的人来头可不小,言老板实在对不住了。”那人把箱子交给老张,抬腿就闪。
这下子事情复杂了,四个阁主聚不齐,汇报得延后。可是四个分舵没人可不行,倾颜当机立断,把武义、言阅、宋学渊先调回去,而白虎阁因为做的买卖不同,所以暂时由倾颜自己接手。
下午,倾颜买通了消息,说是这个案子要由大理寺主审。
“这消息可靠吗?”倾颜脸色苍白。
老张点了点头,道:“据说大理寺主审是冉澹。”
倾颜一听,只觉喉咙一阵腥甜,呕出一口血。这一变故把老张吓的不轻,把断章等人都吓坏了,断章打横了将她抱起,走进屋,放在床上。
然后擦赶紧嘴角的血渍,找来了鬼医。
鬼医仔细把脉后,拿出了金针,看着昏迷的倾颜,苦笑道:“你这个丫头,能逼我出金针的,寻遍天下就只有你一个,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倾颜这一睡,可就好多天没下床。
阴雨绵绵的天气持续了差不多七天,第八天天终于放晴,瑾渊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跑来看倾颜,却看见自己的娘亲在床上睡得很香。
“爹爹……你起来陪我玩儿会儿吧!”瑾渊轻轻地推了推倾颜,但是倾颜却没有反应。鬼医瞪了一眼瑾渊,骂道:“多大了就知道玩儿,你看你娘都累成什么样了,要玩儿找江离去。别来打扰你娘休息。”
瑾渊瘪了瘪嘴,不肯走,反而拿起苹果和小刀,慢慢的开始削皮。
“你这又是干嘛,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鬼医没好气的教训徒弟道。
瑾渊委屈的再一次瘪嘴,反驳道:“我是要削苹果,等爹爹醒了就可以吃了。”
鬼医点了点头,也由他去,反正倾颜一时半儿会醒不来。江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倾颜窗前,他这么冷不丁的出现,倒是把鬼医冷不防的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这么神出鬼没的?”鬼医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了。倾颜这个不配合的病人,平时不按时吃药,一到下雨天旧伤就开始疼,还熬夜看账本,为了吴秋的事还受了内伤。
幸好伤势不重,不然这条命早就不保了。
鬼医正想骂一骂这个徒弟,尽得自己武学真传,居然两个杀手都对付不了,还让倾颜受伤,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江离开口道:“我差点死掉,是言老板救了我,是我学艺不精,才让老板受了伤。”
鬼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孩子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悲伤的表情,责备的话自然也不忍说出口,只好安慰道:“没事,她这是自作自受。”
江离沉默不说话,一边的瑾渊也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江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件事不怪你,你没有实战经验,所以吃亏是必然的,我娘有师父在你就别担心自责了。而且她的伤不是一两天的,而是长久积累下来的。”
难得瑾渊会开口宽慰人,鬼医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是随即就把两人轰走,只留下断章在这里照顾。
倾颜一直担心身份外泄,所以府上可用的丫鬟小厮并不多,而且什么事她都喜欢自己来,所以丫鬟小厮也就是负责打扫,做饭喂马这些杂事。
近身照顾还是只有鬼医和断章两个人。
第九天,倾颜终于是睁开了眼睛,看见憔悴了好多的断章,正趴在床沿边上,像是睡着了。
这时候鬼医也正好熬好药,推门进来,“你最好长眠算了,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考验老头我的医术。”
倾颜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道:“真金不怕火炼啊!”
这时断章撑起身子,笑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你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收回目光看着断章说道。
断章摇了摇头,从鬼医手里接过药,拿起汤匙要一口一口的喂,倾颜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就头皮发麻!原来还没有便宜老爹、没有瑾渊、没有断章、前途一片黑暗的时候她喝什么苦的药都没什么感觉。
仿佛失去了味觉,但是现在她若是喝上一口鬼医的特制药汁,就苦的想把肝胆都吐出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快点喝吧!”断章笑笑的看着倾颜。
现在的倾颜虽然还是总冷着一张脸,但是也比他刚来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偶尔她脸上会有一丝丝的表情变化。
倾颜狠狠地瞪了鬼医一眼,闭上眼一口气喝光那嘿嘿的药汁,嘴巴里苦涩的味道真是要命,立刻用清水漱口,在吃一颗蜜饯,压压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