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皓天没看见倾颜,又回了承乾殿。只是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声,让司皓天更加的心烦,走来走去,不得安生。
还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司皓天又来了朝露殿,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冷倾颜。因为倾颜正在房顶上冷冷的看着他。
那种冷,是冷到骨子里的那种。
当司皓天第三次来朝露殿的时候,倾颜站在屋脊上,对着下面的司皓天喊道:“你是在找我吗?”
司皓天抬头,逆光中,只看见一条黑影,微风过处,掀起裙袂翩翩,只是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原本就怒火攻心的司皓天,在看到倾颜居高临下的看他的时候,变得更加的气愤。
就像是在一把火上面浇了一壶火油。
“来人,给我把她抓下来。”司皓天怒吼一声。
然后太监们就急急忙忙的去搬梯子,接着司皓天又对着小秋怒斥道:“狗奴才,你是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没用的东西。”
小秋脸上血色褪尽,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堪比筛糠。
“我马上就下去。”倾颜说完,还没等太监们把梯子搬过来,她纵身一跃,从房顶下跳了下来。
小秋惊呼一声,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司皓天也没料到她会直接从房顶上跳下来,但是他到底还算冷静,赶紧飞身过去,接住她急速下坠的是身体,然后稳稳地落地。
刚一落地,司皓天就一把将她推开,怒骂道:“冷倾颜,你疯啦!”
“哈哈……疯了?我没疯,我没疯……”倾颜笑,又是这样的笑声,苍凉,令闻者有一种心生荒草的感觉。
司皓天怒视着她,竟然心神大乱,他烦躁不安的甩袖,转身离开。
“司皓天——”倾颜突然就不笑了,看着司皓天的背影喊道:“我没疯。我要是疯了,都是你逼的,你逼的。”
司皓天顿了顿,没有转头,继续往承乾殿走去。
他现在的心情已经焦躁到了极点,但那并不是因为雪妃难产,而是因为刚才倾颜那冷的如霜雪般的眼神,和她刚才那让人发疯的笑声。
当他看见这样的倾颜的时候,他的心湖彻底的不平静了,很乱,很烦,就像是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找不到出口。
心里的猛兽找不到出口,于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统统扯烂。
王福和其他小太监,宫女都不敢靠近现在的司皓天,他的眼神就是会吃人一般。
而另一边,雪妃的阵痛持续了一整晚,并且还在继续。
因为是早产,才七个多月大的孩子,大家心里很清楚,即便是生下来也是个体弱的孩子,而且大多数绝对会是一个死婴,生出死婴在皇宫里是很不吉利的。以往在宫里要是哪位妃子生出死婴,一定会被秘密送到冷宫去。
司皓天不敢去朝露殿,也不敢去承乾殿,想来想去,只有去御书房。
可是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脑海中一遍遍的浮现的居然是倾颜那冷漠的眼,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只要不再见到她就不会这样了,对,只要见不到就不会这样。
“王福,帮我拟一份诏书。”司皓天喊道。
王福赶紧进来,过了一会儿,变颤颤巍巍的捧着诏书走了过来,司皓天看着那诏书,心里觉得别扭极了,他拿起玉玺,毫不犹豫的盖了上去。
盖完之后,竟然又开始觉得心在一抽一抽的痛。
王福拿着诏书,来到朝露殿,倾颜正坐在铜镜前,仔细的梳妆打扮,金步摇、玉搔头、只要是贵重的,雍容华贵的,她都往头上戴,最后还有那一顶凤冠。
她换上了皇上的正装,显得庄重无比。
小秋搀着她,一步步的走出来。王福见了倾颜,喉间也是哽的难受,没有哪一位皇后像她这样平易近人,也没有哪一位主子像她一样不爱刁难人。
“圣旨到,皇后接旨。”王福用尖细的嗓音说道。
倾颜却没有跪下来,她走上前,冷冷的看着王福,问道:“司皓天呢?”
“娘娘,接旨吧!”王福劝道,“抗旨不尊可是大罪。”
“司皓天呢?”倾颜不依不饶的问道。
“娘娘,接旨吧!”王福再次劝道。
倾颜却没有再问,小秋扶着她,她一步步的往承乾殿的方向走去。走进承乾殿,看见梨树都长的很好,只是花期已过。
“娘娘……”小秋轻声的唤了一下倾颜,倾颜却没有理她,只是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小秋觉得娘娘心里一定很苦,可是她也只是一个下人,什么忙也帮不上。
承乾殿里宫女太监们看似手忙脚乱,实则都配合的很好,进进出出,没有出丝毫的差错。雪妃依旧被阵痛折磨着,她嘶哑的哭喊声中就知道这一定会让她吃不少苦。
她刚走进去,雪妃的贴身婢女就上前来骂道:“你害我家主子还不够,现在还来干什么,别以为你长的狐媚,就能让皇上一辈子宠你。”
她不过是仗着雪妃撑腰,雪妃有皇上撑腰,才敢对倾颜如此无礼,而且她们这边消息倒是灵通,王福去宣读圣旨,她们这边都已经知道倾颜要被打入冷宫了,所以这个宫女的气焰才敢如此嚣张。
倾颜只是当她不存在,巡视了一周,没有司皓天的身影,她便踏着细碎的步子,往御书房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尖上一样痛,但她依旧面无表情。
倾颜自己也不知道这短短的路程她走了多久,只是忽然觉得,要是选择彻底的离开,也不是一件那么难以忍受的事。伤口会结痂,只是时间问题,感情也会变淡,同样也只是时间问题。时间可以愈合一切伤口,可以治疗一切伤痛。
昨天,小秋在掺茶的时候,走神。滚烫的开水溢出来,烫到了她的手,她手一松,杯子就跌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娘娘,奴婢知错,奴婢该死,娘娘有没有烫伤?”小秋赶紧跪下来,用膝盖走到柜子边上,拿出药膏再用膝盖走回来。
倾颜只是出神的看着碎了一地的杯子,看着这个自己很中意的杯子。
原来,不是放不下,而是觉得痛了自然就放手了。她任由小秋帮她上药,既不喊痛,也不说一句责怪的话。
打开御书房的门,司皓天转头,有些吃惊的看着盛装之下,明艳照人的倾颜。
“我没有接旨,当初你当着天下人封我为后,现在也要你当着天下人,撤掉这个称号,帝都城楼之上,我将凤冠还你。”她冷淡的说着。
司皓天皱眉,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合情合理,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好像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王福立刻去准备马车,然后司皓天和倾颜一同走到马车前,倾颜转头看着司皓天,说:“封后那天,我走不动,都是你抱我,现在你也抱我上马车,算是你抱我进家门也把我抱出去。”
司皓天显得有些不悦,但是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一把打横了将她抱起,上了马车在好好地放在座位上,然后他自己也端坐在她的对面。
他心里其实很不舒服,莫名的就觉得焦躁,且越来越焦躁。
马车缓缓地往城楼驶去,百姓们看见皇帝和皇后的马车出现在城里,纷纷前来围观。
到了城楼下,倾颜没有要求司皓天抱她下去,而是提起裙摆,道:“让我先下车。”
司皓天也点头答应了,看着她慢慢的提起裙摆,纵身一跃,就落在地面上,只是落地时有些不稳,踉跄了两步才算是站稳。
倾颜下车后,司皓天才下车。倾颜先上了楼,司皓天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她似乎是故意的,故意只留一个背影给他,可是他的心还是隐隐的不安。
看着那背影,又觉得莫名心疼。
他勉强的安慰自己,只要废了皇后,将她放在冷宫,以后就不会这样了,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失控,一切都会变得正常。
王福也站在城楼上,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的百姓,他们不知道皇上和皇后这是要干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在感叹皇后长的很好看。
人群中,不少读书人赞道:倾国倾城佳人貌,举世无双卿独好。
王福展开诏书,朗声宣读:皇后恃宠生娇,毫无母仪天下之风范,今,废去皇后封号,即可迁入冷香院,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百姓们顿时沸腾起来,大家都不敢置信,你一句我一句的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而百姓中,有人认出,皇后就是那个在发生水患时,施米布粥的商人时,下面有人开始哭泣。
倾颜伸出左手,扯下头上的凤冠,她一动作,泼墨一般的黑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发丝在风中微微的浮动。
“这顶凤冠还你。”她伸手,却在王福正准备接过来的时候放手,凤冠重重的落在地上,摔碎了一个角。
她缓缓地脱下凤袍,冷冷的看着司皓天。
“这下你满意了?”司皓天心里也并不痛快,原本以为他只要废了皇后,一切就都会好,可是他还是不高兴,甚至还难过的想要大哭一场。
五脏六腑都被抓扯的疼痛不止。
“满意,满意……”她笑了起来,那淡淡的笑容,在唇边荡开,那淡淡的笑容如同三月里的梨花,那么醉人!她转身看着城楼下的百姓,回头对司皓天说:“如果可以,我宁愿将你从我的世界永远抹去。”
说完,便是纵身一跃,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司皓天反应不及,伸手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下去,忽然,心脏处传来尖锐的痛。他握紧了那片衣角,手抵在心脏处,可是那痛并不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他脸色煞白,一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来人啊救驾……”
楼下的百姓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见皇后从城楼上跳下来,惊呼声抽气声……
但倾颜却觉得这一刻世界都宁静了,静的只有风声,只有耳畔的风声,呼呼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