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已经没有了落叶,大地进入了最寒冷的季节,树木在秋日散去了唯一的外衣,赤身裸/体地矗立在寒风中。咸阳的冬季是寒冷而干燥的,几乎不见雨雪,对于南方出生的李萱而言,少了些冬天的味道。
李萱终于放下手中的碎布,仰起头托着下巴微笑起来,诗逸来咸阳了。终于有一个熟悉的人来了,她不再孤单。李萱突然又兴奋地抓起布,恋恋地放在心口。她思考了一会儿,便披上棉披,向门外走去。
满芳庭是由三座小楼组成,中间是一座三层小楼,与两边的二层楼以长廊相连。主楼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建筑,周围的建筑都不敢与之争雄。一个小小的歌舞乐坊,却占据了极好的地势,有着独具匠心的房屋。传言这个地方集天地之灵,在龙泉之南,傍水而立,必然会繁盛兴旺,如今的满芳庭确实是城中最具人气之地,不知是风水让满芳庭旺盛,还是满芳庭恰好验证了风水之说。更令李萱惊讶的是,这咸阳城最大的歌舞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出入这里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等级不俗,多少小官吏都排着队想要进入,为的就是能攀上些更有权势的,有些人甚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这里栽培,说不定会被哪个大官人看上了,家中一人得道,鸡犬也可升天了。
寒冷永远挡不住人们对享乐的热情,此刻温暖的满芳庭中少不了“觅食”的客人。李萱已然习惯了喧嚣,穿过主坊,便可见在这空旷的小楼中,南侧是一面通透的玉屏,玉屏上雕刻着万芳图,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听说春日里,时常会有蝴蝶翩跹于此。李萱淡然地穿行过纸醉金迷的人们,走上旋转的楼梯,走到最顶层最里面的房间停下了脚步,屋内悠悠地传来宁静的琴声,洗涤着屋外的浮华。
李萱走进房间,闭目在珠帘外站了许久,直到琴声结束,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缓缓走出珠帘,对她嫣然一笑。
“萱儿,怎么了?”
李萱捏了捏手中的布,问道:“坊主,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窦良晓瞄了一眼李萱手中的东西,微微一笑,灵动的目光盯得李萱有些心慌,“有事求我?”说着,窦良晓微笑着问道,“何事?”
“我在金陵的朋友来了,我想和她见上一面。”
窦良晓轻轻歪过脑袋,思考着问道:“金陵?秦国似乎没有这么个地方。”
李萱心头一拎,连忙改口:“是秣陵。”
窦良晓微微侧过脸问道:“是那位叫心雪的女子?”
“不是,她没来。”
“如此。”窦良晓点点头,温柔地说:“故友相见,不亦乐乎,你去便是。”
“只是、、、”看着窦良晓俊秀的面庞李萱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她在宫中?”
李萱惊讶地望着窦良晓,然而窦良晓此刻留给她只有颀长的身影,他已经移到到了窗边。李萱缓缓走到窦良晓的身边,安静地伫立着,窗外是一面如镜的湖,一节一节的小石桥连接成一条蜿蜒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六角石台,每一个角都有一个石灯盏。石台就像一个三层蛋糕,平淡无奇。窦良晓时常这么望着窗外,李萱有好几次看见他怅然地站在窗边远眺,她观察了许久才发现他凝望的是镜湖另一边一座别致的院落。
院落中一座别具一格的小楼掩藏在一片绿色植物中,建筑不高,虽处中原之地却颇有江南味道,在飞起的屋檐角上还挂着三角铃铛。等风来,铃铛发出的声音却有些凄凉,似乎在诉说自己的孤单。这处雅致的院落,与满芳庭的喧嚣格格不入,颇似江南烟雨朦胧中的荷花,安静祥和,宁静致远。听说那座小苑是满芳庭最具灵气的地方,因此,纵然严寒,树几乎都是常青的。而那些树木花草将那里与满芳庭切割开来,只有通幽的曲径可以到达。
然而,李萱从来没有见到过那里有灯火。若不是她去打听,她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满芳庭的一部分。
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小苑的主人,已经荒废了许久,满芳庭更新换代着实很快,知道那座小苑故事的寥寥无几,只剩下了一些“传说”。但是李萱从来不相信它荒废了,虽然没有进入过,远眺小苑,里面的花草绝对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是啊。”李萱为难地说:“坊主,您在宫中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帮我?”
窦良晓缓缓转过头,安静地凝视李萱,浓郁的眉毛下,极具穿透力的眼睛映射出她,她抿抿嘴,还以期待的眼神。
其实李萱很自信窦良晓不会拒绝她,心雪说的没错,这大熔炉似得满芳庭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除了必备的美若天仙的女子,貌若潘安的男人也是遍地开花。有些男人舞蹈比一些女子跳得更有风味。舞者的舞蹈艳惊四座,乐者也是不甘示弱,个个身怀绝技,谁人不是通晓百乐,李萱在这里就是一个雏儿。然而,琵琶并不算是流行乐器,有些胡乐的色彩,这却是给李萱带去了一些闪光点。再加上技艺精湛,一个新人却已经在满芳庭中最荣耀的舞台上表演,成为最炙手可热的乐者,如今她可以说是满芳庭的一宝了,许多人慕名来听她的曲子,其中还包括皇子。
“她叫什么名字?”
“魏诗逸。”
“好雅致的名字。”
“是啊,她现在是定遥公主身边的宫女。”
“定遥公主?”窦良晓红唇微张,但惊讶之情很快消散,他微笑着点点头,“我尽力而为。”
李萱欠身,欣喜地谢道:“多谢坊主。”
窦良晓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但是李萱并没有走的意思,窦良晓瞥了一眼身边人,她的眼神和自己汇聚在同一个地方,“怎么,还有事么?”
“那里、、、”李萱吞吞吐吐地问道,可还没等她说完,便被窦良晓打断了话语,“传言终归是传言,莫要信以为真,你也不要多想了。”
李萱一怔,窦良晓一句话就让她蔫吧了,窦良晓很少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话,但是李萱明白窦良晓在告诫她那里是一个不可轻易触碰的地方,至于传言,只是一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