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德很赶时间，他本来只想绕道离开店铺，但从贩子话里听到“魔蜥”两个字时，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莫非魔蜥指的是楔角魔蜥？普莱德心中一凛。
这舶来的系外巨兽至今让其影响深刻——在赫尔德诺兽穴里的惊魂之夜，他差点就被楔角魔蜥铲成两段，那时幸得量子通讯器才最终虎口脱险。更不用说那二十多米长的身躯以及馊水味的细长舌头，至今还令他心有余悸。
普莱德看了眼邋遢贩子，后者是个30来岁的帝国人，瘦骨嶙峋，但他身上的衣服却大了不止一个号码，而且层层叠叠地快要拖在地板上，其中散发出的臭味让周围的顾客纷纷掩鼻。
虽说是个帝国人，不过在分划三六九等的社会里，穷人和弱者一样会受到同族人的歧视——这倒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变的铁律，跟文明程度无关。
贩子还在坚持跟保安理论，一个劲地推销袋子里的东西。纳格兰人保安比他高了两个头，正用城墙般的身躯阻挡着他。
“我要找……查尔斯，叫他亲自来验……验货！”
“拾荒的，我说了多少遍！老板是不会见你的，你快点走吧！”
“真是个势利眼！想当年我坐……镇‘澎湃商会’的时候，你们老板还……还给我打过工！”贩子说罢冷哼了一声。
“不怕死的家伙，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巴！”保安抬起粗壮的手臂，作出掌掴的姿势。
“大鱼头杀人啦！大鱼头杀人啦！”贩子躲也不躲，只是闭着眼睛大声叫道。
“你这无赖……”保安左右顾盼，然后咬牙切齿道。
“……小贩，你的货可以让我看看吗？”此时普莱德打断两人的争论，试探性地问道，“这魔蜥皮革是真是假，让我摸一摸就知道了。”
贩子停止了喊叫，将信将疑地看着普莱德。
“地球人，你……你的意思是，”贩子眯着眼睛望向普莱德，“意思是你摸过真……真的魔蜥皮？”
“对！”普莱德微笑着回答他。
“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事！”纳格兰人普遍脾气暴躁，他瞪了普莱德一眼，转身又对那贩子道，“拾荒的，你还不赶快走，我们老板是不会见你的！影响了店里的生意，就凭你这点身家担待得起吗？”
“地球人，此话当……当真？”贩子充耳不闻道。
“当真！因为特殊的原因……我的的确确摸过魔蜥，而且我摸的可是一头活的。”普莱德又补充道。
“哈哈！看看，看看！”贩子摇头晃脑，朝纳格兰人扮了个鬼脸，“你这大……大鱼头，地球人都比你礼貌许……多！”
还没等保安开口，贩子就把普莱德拽出了门店。走到一个拐角时，他从垃圾袋里拿出宝贝来，鼓嘴吹去浮在上面的灰尘。
等两人面对面，迎上对方的金色瞳孔，普莱德才算开清了这名贩子。
贩子虽然脸上糊着焦黑的油渍，一头黑发也因久不打理而凌乱不堪，但他的五官却意外得清秀，如果能好好洗个澡，再穿身得体的衣裳，旁人乍一看下应该还算个人物。
不够普莱德的鼻子够烂，倒觉得这人的气味还过得去。
“给你！”贩子爽气地把东西交给了地球人，又在面前摇了摇手指，“可别跟我玩……玩花样，我不仅不傻，还很聪……聪明！”
“唔……”普莱德点了点头，接过小贩递来的收纳包，并开始仔细查看起来。收纳包有些分量，表面的手感温暖，但材质比较粗糙，不过这都符合自己的预期——他可不仅摸过魔蜥，甚至还吃过魔蜥的肉。
看到地球人认真观察的眼神，贩子觉得这家伙真不是在开玩笑。
“怎……怎么样……”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道，眼神里透着不安和期待。
“表面有点黯淡了，可能是保存了太久的缘故，里子倒很厚实光滑。不过……”普莱德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轻松一笑道，“不过的确是魔蜥皮的材质，正如你说的，青色鳞片很细致，分布也比较均匀，是头幼兽的表皮，虽然强度一般，但韧性是不错的。”
“识货，识货！”小贩顿时喜笑颜开，“上面这块骨板呢，是真是假？”
“骨板也是真的，穿孔的打磨非常精细，缝合手艺也很出色。你看中间这道硬棱，应该是取自魔蜥的大角，对包里的东西能起到保护作用。”普莱德摩挲着下巴道，“不过，我觉得这骨板跟皮革不属于同一头魔蜥，因为幼兽的大角不可能钙化得这么好……”
“行家啊！”贩子长大了嘴巴，咽了口唾沫道，“想不到这海巨人广场里还真不全是瞎子！”
“我不是什么行家，只是碰巧略知一二罢了。”普莱德耸了耸肩，把收纳包还了回去，又道：“咦，你好了？”
“什么好了？”贩子接过后反问道。
“你不结巴了？”普莱德抬起头，怀疑地看着对方。
贩子眼睛一瞪，马上捂住了嘴巴。随后他眼珠子一转，嬉皮笑脸地道：“……我一激……激动，整个人就好……好了！”
说罢他上下打量起地球人来，“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见过你！”说完他凑到普莱德的面前，一对黑乎乎的鼻孔竟在他身上嗅了几嗅。
“喂……”普莱德被他弄得浑身不舒服。
“啊！想起来了，你是昨天晚上那个人！”贩子一拍脑袋道，“你跟一个矮个子的帝国人在一起，就在贝壳街上！”他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下，普莱德马上知道他指的是隆卡贝尔。
“你就是那个戴铁头盔的？”经他这么一提醒，普莱德立刻想起了昨夜的拾荒者。当时拾荒者服装怪异，正用金属探测仪在垃圾桶里扫荡，后来还用手电筒照了自己几下，因此普莱德还在心里暗骂了两句。
“对对对！”贩子立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铁头盔，属于那种小孩子看见要哭得样式，“你看……看到的一定是这……个！”
“还……还有这个！”之后他拿出一套折叠起来的勘探工具道，“这……这些就是我的全……全部家当啦！”他张嘴冲地球人一笑，后者这才注意到他上排少了一颗门牙。
“喂，拾荒的，你那东西不会是偷来的吧？”普莱德指了指贩子手里的收纳包。
“绝对不是偷……偷来的！”贩子连忙摆手，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不过这宝贝的确……的确不是我的……”
“那……”
“其实材料都……都是我捡来的，但……包包包……包是我自己做的！”贩子挠了挠头发道，“还有别……别叫我拾荒的，我以前叫……叫金伯利特，现在……现在……”
“现在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下水道王……王子！”贩子说罢红着脸笑道，“因为我就一个人住在贝……贝壳街的下水道里。”
好家伙，真是个如假包换的王子！普莱德不忍直视对方那张脸，哭笑不得地道：“那8吨重呢？你前面说幼年魔蜥有8吨重，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我胡乱……胡乱吹的……”
“嗯，吹得倒是不假，看来吹牛也要有天赋。”普莱德抱胸称赞道，“你做的东西很不错，看来从前是个很棒的手艺人，而且你能从垃圾里拣出‘黄金’，还会变废为宝，真的很难得。”
普莱德两句话一说，贩子却更加不好意思了。
“说实话，金伯利特，你的货我很喜欢，而且现在正需要一个收纳包，可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随后普莱德掏出三张整票和全部的零碎，“375奥金，卖不卖？”
“卖！”贩子倒很干脆。
“但这个收纳包肯定不止这么点钱，因为幼年魔蜥很少见，而且只有脖子上才能有这么柔软的皮。”
“是嘛！”金伯利特还在笑。
“那……真肯卖给我？”普莱德心想这贩子的日子不好过，如果让其吃亏，自己定会过意不去，“我其实可以给你作证，说不定店里的老板愿意1000奥金收。”
“查尔斯那笨……笨蛋，从来……从来就是个睁……睁眼瞎！”金伯利特故意说得很响，叫那保安气得直鼓腮腔，“贱……贱卖了也不给……给他了！”
“行，是个爽快人。”普莱德顿时觉得这邋遢汉子很讨喜，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成交了！”
“成……成交！”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普莱德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货色，贩子也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好知己。
“金伯利特，我有事今晚就要离开无限力城，等下还要去取定做的装备。”普莱德也不嫌脏，直接把收纳包背在了身后。收纳包虽然是空的，但因为材质的缘故，肩膀很是吃分量。不过肩带很宽，并且可以横背也可以竖背，长时间使用的话倒也不会被累到。从几处细节看来，足见这“下水道王子”虽像个傻愣，其实独具匠心。
当然普莱德隐约觉得此人不凡，况且贩子提到的那个“澎湃商会”也一定不简单。不过时间不多，自己已经无暇过问。
“如果我将来挣到钱，一定会把余款补上。”不管对方信不信，普莱德还是承诺了一句。
“好！”金伯利特把现金揣进口袋，“我等……等你回来！”说完他掉头就走，倒是一点都不多话。
冷风里，普莱德望着贩子消瘦的身影，以及背后那不成比例的沉重包裹，心头突然一酸。穷困的日子自己也经历过，但试想在歌舞升平的无限力城活得这般潦倒，朱门酒肉之下，一定要比当年的自己要痛苦几倍。
不过那身影走了没多远，又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有点难为情地对他说：“地球人，你……你的名字？”
“哦，我叫普莱德，普莱德·摩尔。是个……探险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