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云重华也笑着站起来,林福海听了花未眠的话,心里却兀自被她口中那熟络的我们儿子惊了一下,两个人还未成亲,不过是订亲,这花家大小姐就一口一个我们起来,瞧着她这行事做派老成的样子,真不像是个待嫁的黄花姑娘家!
不由得又想起家中的女儿来,忽而觉得大家闺秀扭捏的样子未必就是好的,还不如这样大大方方的行事,心里有算计有手段的女子好,原本因为花未眠威胁他的几分恼意也淡去了,倒是有些喜欢花未眠这做派来!
林福海亲自带着二人去了关押花凌天的地方,到了地头,却站在外头不进去,只抿唇道:“好歹你爹也曾为官,又是杭州知府点名要的人,就没有跟那些人关在一起,你且进去自己瞧他吧,我就不进去了,该说的话若是说完了,你就出来!”
林海福未曾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都亲切了许多,连下官也不说了。
花未眠点点头,笑吟吟对林福海说了一声多谢,转身便要进去,走了两步忽而转身,低声对跟在她身后的云重华道:“重华,你就不要进去了,他这个人最是虚荣,又要面子,人多的时候最是如此,绝不肯让旁人看了笑话的!上次在祠堂,你也等同于跟他撕破脸了,再见面总是不好的,如今能不见就不见吧!再者,你跟着我进去,少不得要费些周折才能让他签字,不如我一个人进去,总是好些,我自己能够应付他的!”
总归是父女,一脉相承,花未眠虽不屑花凌天的那些毛病,却知道怎么能对付他!
云重华本来不觉得去见花凌天有什么不好,但听她一言,就想起上回在祠堂看见花凌天举着鸡毛掸子要打花未眠的样子来,眸光中便有阴郁划过,笑意敛尽,沉声道:“你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
花未眠难得见到他这个样子,先是一笑,眸光流转,又轻声拍拍他的手:“不要紧的,我有镯子在手上,他要是不老实,我知道怎么办的,上次在祠堂,是我一时恍神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何况,他如今是犯人,戴着脚镣手铐呢,能把我怎么样呢?”
云重华沉眉想了半晌,才点头道:“那好吧,你自己进去,小心一点,若是他犯了毛病,你就大喊,我就在外头,你不会有事儿的!”
花未眠见劝住了他,遂点点头应了他的话,就提裙进了牢中,进去之后,因林福海提前吩咐过,自有狱卒引路,带着她去花凌天的牢房,到了跟前,牢中光线不算很昏暗,花未眠瞧见了花凌天在牢中窝着躺着,背对着牢门,那狱卒要将牢门打开,却被花未眠制止了:“不必打开,如此就好,劳烦大哥了!”
她没带丫鬟来,拿了一锭银子快速塞进那狱卒手里,狱卒知道她是林大人的贵客,也不敢多看,更不敢多待,点点头,悄然收了银子便走了出去,将静谧的空间让给花未眠和花凌天二人――
“父亲。”
花未眠瞧见方才她跟狱卒说话时,花凌天的肩膀动了一下,证明他醒着,于是便清冷的唤了他一声,话音还未落,就瞧见花凌天身形一动,翻身便站起来了,只拿眼瞧她!
“眠丫头?!”
花凌天又惊又喜的声音在牢中想起,他一下子抓住面前粗大的牢柱,手铐脚镣便是一阵响动,“是不是你来救父亲出去了?眠丫头,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做那些事情!都是那帮兔崽子,见我离了杭州,就诬陷我陷害我!等我出去了,非得治死他们不可!眠丫头,你快喊人来帮我解开这些东西,快带我回家去!”
花凌天的状况看起来不大好,确实是被打了一顿,脸上伤疤纵横,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即便这样落魄狼狈,也丝毫不影响他那雀跃的神情,他原本长的不差,可这样看在花未眠眼里,却让她觉得异常的猥琐!
“父亲,府里确实在想法子救父亲,不过我是无能为力的,但是老夫人却有法子能够救父亲,只是老夫人有一个条件,一定要让父亲同意了,她才肯想法子用力来救父亲,我这次过来,就是来办这件事的!”
花未眠微微一笑,不理会花凌天说的那些话,只把游氏给她的和离书拿出来,展开来给花凌天看,“老夫人要父亲跟母亲和离,她才肯救父亲出去!父亲是知道的,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母亲,自大哥走失之后,母亲也没有生下嫡子,只有我一个女儿,而姨娘却生了墨哥儿,老夫人是想将姨娘扶正的,这个父亲心里也知道,如今父亲要想出去,只要签了这个和离书,等我带出去给老夫人瞧了,她自然就能救父亲的!”
末了,加重了语气,“这是老夫人亲口跟我说的!”
“母亲要我休了游氏才肯救我?”
花凌天听见花未眠这开门见山的话,当即便是一愣,他身上疼得很,在外头为官这些年,从没有人敢打过他,就算当初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从没有人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可一进来,就被狱卒狠狠打了一顿,方才看见花未眠一激动起身,这会儿扯动伤口,疼的要命,眉头狠狠拧着,“眠丫头,母亲提这样的要求,为何要你过来?母亲自己为什么不过来?难不成你也愿意?”
对于周氏长久以来的心思,花凌天不是不知道,他心中早就厌烦了游氏,若非花溱州一直护着游氏,他早就写了休书给游氏让她走了,而胡氏乖巧可人,就算身份不及游氏,却能得他的喜欢,至少不会让他厌烦,而且胡氏还有儿子,这就是比游氏强的地方,他心里一直存着这个心思,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让他说出来,如今有了这祸事,就更把这事儿给忘了,如今大喇喇被花未眠说出来,他只觉得错愕,难道出去就是这个简单的事情吗?
只要把游氏休了,他就能被周氏救出来?
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只是心动之后,瞧着花未眠那个样子,他少不得要装一装,总不能在自己的姑娘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
“老夫人是这样跟我说的,”
花未眠将眼底的笑掩饰住,她知道花凌天没那么容易相信她,但是瞧着花凌天松动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把他说动了,花凌天这样的人,只要能出去,怎么还会管别人的死活呢?心中冷笑又鄙夷,微微抿唇,知道花凌天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就又开始按照之前所想继续说瞎话骗他,轻声道:“因为父亲的事情是突然出来的,老夫人吓坏了,身子本就不好,这会儿就病倒了不能出门,所以就不能来看望父亲了!只是父亲的事情,让家里面都担心的很,老夫人同兰姑姑商量了,兰姑姑能救父亲出去,但是兰姑姑跟老夫人是一样的心思,定要父亲休了母亲才行!而且旁人来都是无用的,她们定要我过来跟父亲说,然后求着父亲签字,我没了法子,为了父亲的安危,少不得要这样了!”
花未眠说到这里,隐在衣袖中的手暗暗掐了大腿一把,疼的她眼圈一红,这才有了些可怜的模样,“父亲,先前是眠儿不懂事,没有体谅到父亲的难处,如今父亲受难,我岂有不帮父亲的?好歹父亲也是我亲生父亲,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上回在祠堂,我也不该冲撞了父亲的,何况这些年,父亲和母亲的事情我也瞧在眼里,父亲和母亲早已没了感情,母亲心中所想父亲最是了解,父亲既然对母亲无意,也不如就此放手,硬在一起也是无用的,母亲一心求去,休了她也是她所希望的,这样一来,既能让老夫人心无挂碍的解救父亲,又能全了母亲的心意,怎么会不好呢?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过来的。”
花未眠知道花凌天心中已经松动,但是他这个人最是要面子,定要将话说的圆滑好听,才能哄的花凌天签字的。
“母亲这样做,游氏同意?你和你娘可甘心?”
花凌天盯着那和离书猛瞧,他是一心想出去的,花未眠这几句话说得他的心思早就动了,一心只想着出去,只是心里头顾忌面子,若是他这时候休妻,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因此他心里多少有些顾虑,也不想在花未眠面前失了面子,只是有些踟蹰,半晌,眸光一闪,心里边有了计较,“虽说我跟你娘这么多年,可是在一起的时间统共加起来也没有一两年,她是我的发妻,我心里自然也是有她的,母亲乍然要我这样,我心里也是不太好受的,唉……”
花凌天长长一叹,故作为难的模样,半晌,看了花未眠一眼,才道,“眠丫头,其实你祖母一定要我休了你娘,那也是有原因的,本来你年纪小,是不该知道这些事儿的,只是如今不说也不行了啊,你娘她是早该被休的……在你两岁的时候,我有一次喝醉了酒,就跟你娘拌嘴吵了几句,结果你娘跑出了府,第二日被一个男人送回来,那男人就是你娘原来的相好,你说,爹容易么?你娘后来都承认了,她跟那男人夜里,夜里……”
似是愤慨难言,似是顾忌花未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所以花凌天到底没有当着花未眠的面将后头的话说出来,但是父女两个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花凌天脸上犹带着愤恨,“这么些年为了你为了花家的名声,爹都忍了下来,如今,告诉了你,怕是当真忍不下去了!”
他当初为了游氏跟人私通这件事,几乎把游氏打了个半死,两个人大闹了一场,自此却也知道了,游氏心中并不是只有他的,也不是一心一意对待他的,他本来就是花心滥情的性子,新婚那点子新鲜早就磨光了,不肯听周氏的话把游氏休了,一则是因为花溱州的回护,二则是因为这件事难以启齿,他恨游氏给他带了绿帽子,觉得把游氏休了是便宜了游氏,便生了要把她留在身边磋磨她的心思,她不让他好过,他就狠狠的折磨她,让她守活寡,也不让她好过!
所以他去了外头当官,丫鬟侍妾一屋子,就把游氏留在花府,任由周氏磋磨拿捏,他心里头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快意无比,就像是报了当年的仇恨一样!
这会子把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出来,也是为了让花未眠明白,他要休了游氏,并不是他忘恩负义绝情绝义,而是游氏当年对不起他,也是要让花未眠明白,他对游氏是有恩的,也更是存了挽回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