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觉的时候，马杰很想跟老婆亲热亲热。想想，自打妻子怀孕以后，这性生活就没有正常过，而马杰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壮年男子。一到夜里，睡不着的马杰，小帐篷就支起来了。马杰悄悄走到卧室，李小红搂着孩子睡得正香，马杰小心翼翼地插上门，伸手试探了一下妻子，一点反应都没有。马杰想算了，可是自己的身体不答应。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扳动李小红的身体，一边亲了一下她的脖子。马杰已经好久没有和妻子亲热了。李小红似乎醒了，嘟嘟哝哝着，干啥呀，你还让人睡觉不。马杰似乎闻到妻子的嘴里冲出一股酸腐的味道，像是隔夜的馊奶味。紧接着马杰似乎听到隔壁丈母娘像是吧唧嘴的声音。马杰突然就软塌了下来，不知道是老婆身上的馊奶味击中了他，还是妻子那句不耐烦的问话击倒了他。很快蔫头耷脑地悄悄离开了卧室。但是，还是睡不着。他再次溜进卧室，直奔主题。可是一切都显得很奇怪很陌生，包括李小红的身体。曾经让他激情迸发的熟悉的身体，眼下像发面团一样膨胀起来。马杰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挤压上去，生怕把身下这个大大的软软的肉冻压扁了，而且在自己身下摇晃着，颤动着，让马杰一时找不到支点。这种感觉真是奇怪，以至于很久，马杰都找不到他们之间曾经熟悉的感觉。马杰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小红。
还好，李小红对此好像没什么感觉。她就像一只专心喂养小狗的老狗，只想着，把孩子喂得胖胖的。除此以外，她什么也不再想，什么也感觉不到。生活在她似乎变得如此单纯起来，每天只是吃啊睡啊，照顾和喂养孩子。有时候一起逗孩子，孩子咿呀说话时，马杰看着李小红肥嘟嘟的下巴，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
五
这个周六，马杰早早把孩子送到了表姐家，请她帮着照看一下，今天约好了带李小红去看房子。马杰找了个熟人，据说，每平方米可以便宜一百多块钱。户型马杰看过一次，三室一厅。老婆让他骑自行车带着她，老婆竟然想像从前一样，坐在车子前面的横杠上，但是马杰觉得自己的老婆现在太硕大，马杰说，车子气不太足，另外过桥头还得爬坡，不好捎。可是老婆非得让马杰像从前那样捎着她。马杰只好到车摊上打好了气，马杰单腿支地，一手扶着车把，让李小红上车。李小红踮了一下脚，屁股挨着车横梁却怎么也坐不上去，车子在李小红的身体扭动中也剧烈地不稳当起来。幸亏挨着马路牙子，要不马杰非和车子一块打个趔趄。好不容易坐上去，马杰发现自己怀里的妻子像一个圆圆的肉团团窝在他的怀里。马杰猛地一蹬车，车子拐了几拐上路了。骑了一会，马杰就觉得腰酸背痛的，因为要保持视线平稳，下巴壳又不能紧压着妻子的脑袋，马杰的头几乎总要高抬着。还好，地产公司不太远，一会就到了。老婆几乎是蹭着下来，一下来，车似乎马上就弹高了一点。我都不敢动，腿都麻了，你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捎过我了，技术退步得厉害。李小红边笑边说。你现在太胖了，现在的你差不多相当于过去的两倍。李小红眼睛一翻，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给你生儿子。马杰刚想说什么，突然就懒得说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地产公司的楼里。李小红走在前面。她穿着那件才买不久的说不清质地的短外套，衣服紧紧地裹在李小红发胖起来的身体上，牛仔裤裤腰上露出一抹后腰，马杰看到，牛仔裤的边上露着一截秋裤，松紧带的边儿已经显得松松垮垮，也看不出是灰色，还是白色，还是淡黄色，马杰赶紧跨了两步台阶，伸手拽了一下李小红的上衣外套。
因为是事先约好，房地产公司的主管在等马杰。马杰和老婆进了老板富丽堂皇的办公室，老板示意他们坐在办公桌一侧的沙发上。老板伸出手来，一边说，我省著名主持人，欢迎啊。寒暄了几句后，很快就进入正题。正谈着，不知道为什么，马杰用眼睛的侧光就瞟到老婆的后腰上，那截子秋裤又暴露了出来。老板说，马杰看样子你还有啥事，就这样吧，我能给你的最低折扣也就这样了。李小红还有些不甘心，用胳膊肘迅速地捅了一下马杰。老板这时已经站了起来，马杰忽然就有些说不出的懊恼，老婆的秋裤还在肥沃的腰间探头探脑。马杰脸上还堆着一些笑，起身上前，握了握老总的手。然后几乎是扶着老婆的腰出来。
一出地产公司，李小红就开始嘟哝起来，你不是号称名嘴吗，看你今天怎么这么笨，你再跟张老板缠一会，至少也能再便宜个万儿八千的。马杰本想什么都不说，一看妻子满脸的埋怨和莫名其妙，突然就有点说不出的恼火。你还说呢，你看看你这身打扮，能不能穿得利索点，真丢人。你嫌我丢人了，我怎么丢你人了。马杰抬眼看看眼前这个圆呼呼的李小红，满脸通红，一副要吵架的样子，真想就这样一掉转车头，骑车走掉。可是想了想，没有一走了之，而是说，走吧，要吵，也回家吵去，这不是吵架的地方。
六
马杰独自走在街上，虽然不是周末，商场里却到处是人，打折的特卖场，吸引了很多的女人。看着那些津津乐道的女人们，马杰想起了李小红，如果不是因为要上班，或者在家带孩子，李小红准定会来这里。马杰想起去年的最后一天，商场里打折，李小红非要拉着他陪她去买一把勺子，一把盛米饭的塑料勺，以前标价十块钱，现在只卖两元，虽然家里已经有两把，李小红还是坚持要买。买完了勺子，又转了很久，当然，后来只买了这一把勺子，李小红说，别的东西也并不比别处便宜。等他们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马杰发现他们停在门口的自行车没了。后来两个人就气鼓鼓地坐着公交车回了家。为了这事生了好几天气。
马杰现在一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好笑。
路过西大街超市时，马杰想起该给孩子买奶粉了，孩子已经断奶了，那种进口的奶粉只有西大街超市里有卖。超市门口有不少卖玫瑰花的，一些看上去还是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手里捧着一枝枝包装好了的玫瑰花。商场里一楼大厅，摆了特卖场，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上面写着，情人节的礼物。今天是情人节？难怪有那么多卖玫瑰花的。马杰看看巧克力的专柜前，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在挑挑选选。马杰想起李小红现在老穿着那些松松垮垮的看不出颜色的内衣，就想，给老婆买条内衣吧，也可以算作情人节的礼物。马杰想了想有好久没给老婆买过礼物了。上了二楼的女式内衣专柜，正在这会儿，马杰的手机响了，李小红说，你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马杰说我在商场，给孩子买奶粉，打算给你买件内衣……话还没说完，李小红就问多少钱，这么贵又不打折你买什么买，赶紧回来吧，我都快饿死了，我一个人带孩子连饭都没法吃。
马杰想起，有一天，就在妻子快休完产假上班时，他陪妻子去买鞋。她在试那双新鞋的时候，那双旧鞋就摆在一边。一双穿得有些走了形的布满了灰尘和折皱的鞋，就那么疲疲沓沓地躺在那里，在四周光鲜耀眼的新鞋堆里显得是那么突兀，有些可怜巴巴的。但是李小红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说这鞋还好好的，算了吧，再穿穿。
马杰一进门，李小红就说，你是不是有毛病，突然想起给我买什么内衣。马杰没吭声，但马杰想想自己的确像是有点毛病。
七
李小红说，明天你请个假吧，和我一起回青铜峡一趟。马杰说你自己回吧，我哪是说请假就能走的，明天还有两档节目呢。李小红一边给孩子煮奶瓶一边说，你不觉得我回得很突然吗，就不问问我有什么事？马杰说，你想说就说了，你不想说，我问也没用。李小红说，本来我妈也不让我告诉你，你想会是什么事……马杰看了看李小红，觉得她今天欲言又止，神情也有些黯然。但他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事能让李小红这样。
李小红突然有点眼圈红，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们家的事你就一点不关心。李小红又说，我爸要和我妈闹离婚，我老妈心脏病都犯了，现在我两个妹妹都离了婚，我们家就你这半个儿子了，原指望你去给壮壮胆的，可是我妈怕丢面子，不让我告诉你。
你爸闹着和你妈离婚？马杰说，不可能吧，你爸和你妈不是青梅竹马吗？你不是老说你爸和你妈是世界上最模范的夫妻吗？
本来就是，你对我哪有我爸当年对我妈。唉，谁知道我爸老的，怎么突然给我妈来这一手？我爸不是爱跳舞吗，半年前认识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就被这个女人勾到手了。还不是因为咱们，我妈来帮我照顾孩子，就那会儿，我爸就没人管了。都是因为我。我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天天跳舞，不知道怎么会认识那么个不三不四的离过婚的女人。这下，魂都给勾跑了。李小红有些絮叨起来。如果你能找个车，我们一会就走，把宝宝带上，我妈也想宝宝了。回去，我打算，先和我爸好好谈谈。如果老爷子的工作做不通非要抛下我妈，跟那个老妖婆子，你就和我找那个老女人去算账去。
马杰说，这样，合适吗？你们还是先跟老头老太太好好谈谈。没准也是你老爹一时糊涂。
唉，我都不知道我老爹咋想的，都这把年岁了，孙子都有了，还非得和个半老徐娘来点风流韵事，干吗呀。难怪我妈给我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小红，你怎么这么说你老爹，你没听说过，这老年人一旦动了情，那就跟老房子着了火一样，一点没治了。
你说啥呢，你可给我小心了。你要给我来这套，我非跟你拼了不可。我可不像我妈那样，能忍着我老爹。你们台那个叫什么小丽的，干吗老给你打电话，听着声音挺年轻的嘛。
行了行了，你有毛病……马杰正想说什么，手机出现了短信提示音。李小红一把抢过去，一看，上面写着：马老师，谢谢你对我的关照，你是我认识的人品最好的男人。感谢你，让我学会这么多东西。今天我的实习生活结束了，送给你一个小礼物就放在你的抽屉里，再说一声谢谢，我会记住你的。李小红看完，把手机甩到了沙发上，哼了一声，嘴角斜着，一脸的酸意。马杰看了看，不再说什么。
八
马杰决定到长途汽车站，随便坐上一趟最快离开这个城市的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路过街拐角的时候，看到一家小旅馆的门前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九香山两日游，随报随走两人以上就可组团。
前台的小姐很热情地接待了马杰。她说，现在正好有一个人，你可以和她组成一个团，不过她是个女士，住宿上可能不大方便。不过，这位女士说无所谓，就看先生你了。马杰说，可以，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几天，不管和什么人。
半小时以后出发，你要不要准备一下随身带的东西？马杰说不用了，我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小姐又说，也可以，到了那边再说，不过东西最好在山脚下买好，山上的东西可是出奇得贵。我知道。
半小时后，上了车。在车上，马杰看到了一个看不出年龄是三十还是四十的女人，女人很漠然。等马杰乘缆车到了半山腰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导游小姐说，今天天阴，可能会下雨，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也为了看到第二天的日出或者云海，今晚要住在山上。山上的住宿比较贵。两人一个房间。马杰想和一个陌生女人住在一个屋显然有一点不方便，于是想到了刚才乘缆车时碰到的那对母子，马杰听他们说今晚也要住在山上，决定跟他们商量一下，马杰和那个儿子住，让两个女人住在一起。没想到那对母子不同意。
到了九香山上，马杰看到天气预报的牌子上显示，明天是阴天。云海的出现概率是50%，看不到日出。
山边上有石栏杆，已经有一些云雾起来。尽管是阴雨天，又不是周末，九香山上的人依然很多。那一对似母子的男女在摆姿势，竟然旁若无人相拥吻着。马杰看着他们，那个女人很老，小伙子还很年轻，但是那个女人竟然吻得那么大胆，脸上竟还有一丝兴奋加羞怯的绯红。
然后，马杰听到导游小姐说，看他们多幸福。
马杰想起，前不久他们做过一期节目叫做《关于幸福的调查报告》，那天，马杰带着小丽一起去做随机采访。采访完，他们在一起听样带时，发现关于幸福的答案每个人都不一样。
听完，小丽问马杰：马老师，你幸福吗？马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心里面突然虚飘飘的，好像有一缕烟，就在他的前面，但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一伸手，就都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