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帝在贤王府跟裴瑾表明了态度,然而却并没有立即立裴璋为储。为此,虽然裴瑾已经跟他说明说明了延帝的决心,威国公依然不死心,并且有了变本加厉的迹象,除了在暗地里挑唆着原来的太子党大力拥护之外,也让自己的人在民间广传九贤王的英民仁义。
而对于前者,太子党并不知真相,一心想拉住裴瑾这块救生浮木,所以本身就各个摩拳擦掌精神抖擞,更别说威国公再一挑唆了。而对于后者,说也奇怪,原本天下人对这个九贤王无甚明显印象,可经人一传,才发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闲王”是多么神奇——神奇到原本那些他们津津乐道的功绩居然都有他的份!治水有他,平叛有他,兵部改革有他,甚至农田水利据说他也发表了一些意见!再联想到这位颇具才能的九贤王是多么温良恭谨和善可亲,于是天下人都开始对觉得这位主才该是将来掌控整个大延国命脉的合适人选,一时之间,裴瑾的威望空前!
而这么一来,可着实急煞了七王党!
原本不放在眼里的九殿下,突然间变成了如此强劲的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穆贵妃处,裴璋摔碎了宫女奉上的茶,“这么烫,你要害本王不是!”
热茶泼在小宫女的脸上,烫得她失声尖叫,而后听到裴璋厉声大骂,又吓得跪倒在地,连连讨饶。
裴璋看着她抽抽搭搭没用的样子,心里更加厌烦,抬起一脚就要踢向了宫女的胸口。
“璋儿!”穆贵妃见状,赶紧拦阻,回头又对那宫女道,“你先下去吧。”
等到小宫女谢恩退下,穆贵妃又对着裴璋威声震震道:“璋儿,你竟如此沉不住气!”
裴璋闻言,身子一震。
穆贵妃扫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刚才那一脚踢下去,她不死也废了,到时候传出去,你就又是个性子暴戾的恶名声,如此关键时期,你如何还能承受这么一个恶名!”
裴璋低头,可目光还是恨恨。
穆贵妃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心中愤愤不平,可眼下这时刻,你必须得忍着!”
“怎么忍?如今老九都声名远播只差天下归心了!再忍下去就该俯首称臣恭贺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穆贵妃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面带不耐,“你要再这么自乱阵脚,就当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
这话说的有点直白跟有力了,裴璋一下就没话了,他看着依然悠闲喝茶的穆贵妃,抿了下唇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穆贵妃放下茶杯,不答反问,“依你看,老九比老十如何?”
“老十?”裴璋听着这个许久都不曾提起的称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疑惑,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穆贵妃怎么突然提起他了,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来,而后颤动的目光又变得阴沉镇定。
穆贵妃知道他想到了,一笑道:“当时太子身后势力庞大,前有陛下宠爱,后有大臣拥护,又有嫡系血统,真可谓天下归心,那皇位更似已入囊中,可是结果呢?”
“结果,楼塌树倒,分崩离析!”想到这点,裴璋眸中光芒闪烁。
“呵,那既然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我们都能一一瓦解慢慢清除,那么对于现在这个由一盘散沙拼凑起来的敌人,我们又何惧之有?”说到这,穆贵妃淡然一笑,似乎对裴瑾这个敌人根本不屑一顾。
裴璋点头,沉沉道:“母后说的是!”
穆贵妃看他醒悟了,微微一笑,身子也松弛下来,捏了一粒梅子放进嘴里后,又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老九在外的名声,九王妃的身孕,以及拥护他的那些可与我们抗衡的势力,是不是?”
“是!”裴璋所忌惮的,正是这三点!
穆贵妃一笑,道:“其实这三点,根本不足为惧。”
裴璋抬眉,洗耳恭听。
穆贵妃道:“名声这东西,都是虚的。现在他们觉得老九做那位置是再合适不过的,可等到最终是你坐上那位置,难道他们还会振臂高呼出来造反为老九鸣不平?那些人啊,就是些愚民,只会畏惧强者臣服强者,等你成了君主,他们只会对你歌功颂德。所以说,天下人的看法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兵权,是实力!”
“可是老九现在有实力啊!威国公沉寂多年,但他之前可是重权在握的,北方三重镇可有的是他的人!再者,虽然我们极力瓦解太子党,但他们还是隐匿下了大部分的实力,这两股要是联合起来……。”说到这,裴璋的眉头皱紧了。
穆贵妃摇头,叹道:“璋儿,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父皇啊!”
“父皇?”裴璋疑惑。
穆贵妃微微颔首,凤眼之中闪过一丝光芒,“你父皇这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把所有的一切都牢牢的掌控在手心里!一旦事情超出他的控制,他就会很烦躁,而近年来他身体频频出状况,就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完全掌控所有了,所以才气急攻心从而心力交瘁,比如说中秋刺杀一事,比如说十月初六一事,再比如,老十之死,皇后之死……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虽然他在人前还力撑着,可实际上,他已经到了承受的边缘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穆贵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恍然,沉默了一下,她才又开口道:“而且,据我所知,你父皇已活不过三五年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了,裴璋一下没反应过来,只瞠目结舌的看着穆贵妃。在他眼里,虽然近日看到延帝他略显憔悴,但依然威势十足,实在看不出他竟……
“此事当真?”半晌后,他喃喃道。
穆贵妃看了他一眼,道:“你大概只知道太医院里只有郑良是我的人,其实不是。”
“还有谁?”裴璋惊讶道。
“还有你父皇最为信赖的董太医。”
裴璋明白了,上次他护驾时受了一剑,虽然伤势看上去惨重,其实说到底也无甚大碍,但那董太医的诊断却是命悬一线。当时他还怀疑,不过也没在意,反正在那个时候,他的伤势越严重对他越有利,却没想,真实的原因竟是这样!一时之间,他看向穆贵妃的目光变样了——他这位母妃,实在是太厉害了!
穆贵妃看他那钦佩的眼神,轻轻一笑,心中却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那时他们还年轻,如今却都已中年了。
都老了啊!
意识到自己出神了,穆贵妃赶紧收回思绪,抿了口茶后,继续说回刚才的问题,“刚才说了,你父皇是个喜欢控制一切的人,这不仅仅是针对人,针对事,更是针对整个大延国!之前我说现在拥护老九的人虽然多,但都是一盘散沙,这一点,我能看出来,你父皇也定然能看出来,而且比我看得更深更远!”
顿了顿,穆贵妃转头问道:“我问你,如果你是你父皇,你会把皇位交给一个拥有牢固势力的儿子,还是会交给一个拥有涣散势力的儿子?”
裴璋愣了愣,回道:“自然是前者!”
“那就是了。你父皇喜欢掌控一切,他自然也希望他的继承人能掌控一切!你登上皇位,可以掌控一切,可以把整个延国治理下去,就算治理的不如他想的那般好,但总归不至于落于旁人之手,不会让我大延受到动荡!而一旦老九坐上那位置,一切都难说了!”
话听到这里,裴璋全明白了,他那颗焦虑的心又开始兴奋起来,“威国公有野心,太子党也有野心,就算现在他们齐心协力一起拥护老九,可一旦老九坐上那位置,他们必然分裂!到时候这两拨势力一争斗,必然引起朝堂震动!这还是小的,老九无权无势,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能控制他,然后慢慢的,他们就会架空老九,让他成为傀儡,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又会谋朝篡位,最终,我大延江山改信,皇权旁落!”
穆贵妃点头微笑肯定,“所以,你父皇如此谨慎,是断不会立老九为储的!你别忘记了,之前我跟你说过,国公府的没落,可全是由你父皇暗中操作的,威国公的野心,只怕你父皇早就觉察到了!”
“哈哈!”裴璋止不住大笑起来,眼角眉梢全是乌云散去的舒爽。
穆贵妃看着自己儿子的得色,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忍了吧。”
裴璋点头,“威国公他们越是拥护老九,老九的下惨就会越惨!而我现在,只要做到不出差错,就是稳赢不输了!”
“你明白就好。”
想到什么,裴璋眉头又一皱,“可是,三点之中还有一点,颜世宁有了身孕这事怎么办?”
说起这个,穆贵妃也蹙起了眉头,“千防万防,到底防不住皇嗣从天而降!老九也真是忒的好命,成亲不久就有了子嗣!”
裴璋闻言,汗颜,想他那时候,府中妻妾无数,可硬是折腾了一年才折腾出了一个小子,可不足七月,那小子又没了,等到再过一年,七王妃又有了,可这回却是个丫头……不过幸好,这回侧妃有了身孕!
想到什么,裴璋又道:“当初不是给她下了阴葵么,怎么她就这么顺利给怀上了。”
穆贵妃听到这名字,目光一沉,而后道:“也许是中毒不够深吧,也许,是被他府上那人给寻到了解药。”
裴璋默然。当初穆贵妃跟他说这阴葵之计时,他真是连赞高明,而这连环计的效果也当真是好,相府被除,皇后被灭,他们袖手旁观,怎一个渔翁得利!可美中不足的就是,未能彻底害了颜世宁!
“母后,儿臣记得当时还有个疑问,就是您是如何把那香放在了皇后的宫中,又让她转手赠给了颜世静,现在想来,也是那位董太医的功劳吧。”
穆贵妃没想到他想起这桩事了,一怔之后点了点头。的确,董太医是制香高手,宫中贵人的香皆是出自他之手,而在一次“偶然”间,颜世静瞧见了他手上的香,他也就顺势应允之后专门给她研制一种香,而那时,相府有两位千金,为了公允,董太医便特意制了两种香,然后送至了皇后处……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理所当然!
当然,出于心中对于阴葵的顾忌,穆贵妃并不愿多谈此事,见裴璋不再追问,她便自然的转过了话题,“其实现在最为关键的便是这胎儿,你父皇盼孙心切,如果到时候老九生的是男娃,而你生了个女娃,那一切还真是说不准了。毕竟你父皇手头握着我们都不知道的势力,如果他为了皇嗣要扶持老九,替他把一切障碍扫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那该怎么办?”裴璋心又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