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郊的一个小院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端着饭菜进了屋。屋里一股药味。
“表哥,吃饭了。”
床上的男人衣衫凌乱,胡子拉渣,面色憔悴却又一脸凶相,扫了眼盘中的菜,猛然一下将饭菜掀翻在地,“老子病成这样你还让我吃这些!”
妇人受了惊吓,慌忙俯身收拾,眼泪啪嗒啪嗒掉,“这几天药材不好买,都涨了价,眼见着银子又快花完了……。”
“花完了再去拿不就是了!”男人不耐烦的道,或许是动作过大扯到了伤口,痛得直吸气。
妇人小声道:“上次给了两千两,都说是最后一次了。”
“她说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了!”男人火起了,抄起边上一个茶盖子就砸了过去,“你这个蠢货,郡主的把柄在你手上,你还反而被她要挟,你可以去死了!”
妇人被砸的生疼,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看到老子死了才满意是吧!当初真是白养你了!”
“不是的不是的。”妇人被指责,想解释,却又委屈的解释不出来。
“不是那就赶紧去相府要银子去!你放心吧,郡主不会不给的,她要不给,你就威胁她,把她让你做的事告诉颜丞相去,告诉大小姐去!哼,要不是老子腿脚不便,早就自给上门要去了,不拿个万把银子绝对不答应!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中午给老子买个酱肘子回来……没用的东西!”
在男人骂骂咧咧声中,妇人收拾好一地碎渣,然后抹去泪,换了声干净衣裳出了门。
看着妇人远去,一个黑衣人从墙角草垛里钻了出来。他已经在这里蹲了几天了,王爷有命,查不出来银子的来源回去不好交代啊,不过这回貌似蹲到了惊天秘密啊!
嘻嘻嘻,这回那帮人不会嘲笑我每次任务都拖后退了。
黑衣人掸掉身上稻草,又理了理发丝,然后跟了出去。只是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朝着屋子吐了口口水,骂道:
“人渣!”
李婶一路心惊胆战的来到相府,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来了。往事如梦魇常常缠着她,每每想起容大姐的样子,都让她寝食难安。她不该鬼迷了心窍做出那丧尽天良的事,更不该一时松口将这秘密说给了表哥听!
那时侯在南边过的多好,表哥虽然吃喝玩乐,但也没现在这么恶劣,脾气也没现在这么暴躁,不会骂她,更不会打她。她勤快点做着事,再加点积蓄,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
可谁教她难以承受这罪孽呢,在容大姐的忌日那天,她噩梦连连,然后在表哥的询问下,就慌慌张张说了出来。
再然后,一切就变了。
表哥丢了工,拉着她一块上了京,说你就是个蠢货,她给你一千两就想打发你了。她被推到相府门口,在表哥的教唆下开始第一次讨银子。
第一次,郡主给了两千两,说手头紧,只有这么多。
表哥拿到银子后,就开始花天酒地,成了个爷。
几个月后,钱花光了,表哥又让她去相府,这一次,拿了一千两。
而后,像是遭了报应似的,表哥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伤了内脏,为了保命,得用上好的药吊着养着,于是李嫂去相府越来越勤了。
可是她真的不想再看到郡主了,不想再跟这个可怕的女人打交道了!
李嫂看着华丽无比的相府,拳头紧握,目光绝望又悲戚,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她敲响了小门。
这一次,就干干脆脆要个一万两吧,从此以后,再也不上门了,表哥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吧!
反正已经当了回寡妇了,也不介意再当一回!
半个时辰后,李嫂揣着银票从小门出来了。
府内,康华郡主神色阴情不定。
刘妈站在一旁,脸色愤然,“这李寡妇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还威胁您!上次说了上最后一次,这次又来了!小姐,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这是个无底洞啊!”想着这一年半被李寡妇掏去的银子,刘妈就一阵肉疼。
康华郡主也是肉如刀割,银子一沓沓的砸进水里,瞬间吞没不带个回声的,这可是她攒了很久的家当啊!
“我知道。”半晌后,康华郡主沉沉道,“刘妈,灭口吧!”
再不能被要挟下去了!
贤王府内,裴瑾看着黑衣人,眉头紧皱,“你没听错?”
黑衣人皱着脸道:“王爷,您知道的,小的别的不成,就耳朵好,不然也不会被派去听墙根了。”
裴瑾被他那丑态引笑了,“那你怎么不到相府里面去听墙根?”
黑衣人可怜道:“小的倒是想去相府瞅瞅,可相府的墙太高了,小的翻不进去。小的琢磨着以后在认真练习听墙的同时还能学习怎么翻墙。”
“少贫了,赶紧回去继续盯着,这功先给你记着。”
“好咧,那小的先告退了。”
看着黑衣人麻溜的退下,裴瑾脸色沉下来。
“你说,郡主有什么秘密怕颜相跟王妃知道的?”一旁的北斗开口问道。
裴瑾吸了口气,沉沉道:“只怕,世宁娘亲之死,有蹊跷啊!”
北斗神色一凛。
“不成,我得派人盯着。郡主不是个能受人威胁的人,保不准她会杀人灭口!另外,这事可不能让世宁知道。”
世宁跟她娘亲相依为命,感情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啊!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屋子里,陈良睡得直打呼噜,李嫂晚上喝了凉水,肚子有点疼,便摸着黑起床上茅房。
陈良被吵醒,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嘴里又咒骂了两句。
李嫂心冷,却也不多说,披着衣裳就出去了。
这时,两个黑影翻墙而入,推开屋门闪了进去。
捂住嘴,手起到落。
陈良只觉脖子一疼,忙睁大了眼睛,只是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就已一命呜呼。
一人杀毙,两个黑影面面相觑,雇主说是两个,怎么床上只有一个?
“啊!”这时,李嫂回来了,看着床头站着两个人,吓得失声尖叫。
草垛子里,两个头靠着头肩并着肩睡得正欢的两个黑衣人听到尖叫声,陡然精神,然后立马钻出草堆冲到屋内。
屋内,李嫂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陈良,再看着他们手上的刀,一瞬明白了,然后扭头就往外跑。
这定是郡主杀人灭口来了!好狠的女人啊!
“砰!”
李嫂夺门而逃,黑衣人闯门而进,于是撞了个满怀。
“哎呦,我的老腰!”
另一个黑衣人顾不得扶他起来,看着两把刀砍了过来,赶紧抄家伙挡住……
半个时辰后,黑衣人看着地上两具被砍得乱七八糟的尸体,咧嘴哭道:“完了,我杀人了!”
另一个黑衣人撇撇嘴,收起剑道:“别废话了,赶紧把人带回去吧!”
黑衣人瞅了他一眼,道:“你该说此地不宜久留。”
“……。”
两人带着李嫂离开了,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黑衣人又回头看了一眼,骂道:
“活该!”
李嫂吓傻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等到她被带到一间小屋子里时,她才回过神,惊慌道:“你们是谁!”
黑衣人拉了拉脸上面巾,道:“我们不是坏人。你先在这歇着吧,我们家主人现在估计正抱着我们家女主人睡着,还没功夫见你,你等明天吧!”
“你们家主人是谁!”李嫂厉声问道。这些人来历不明,谁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黑衣人望了望天,回道:“这个问题我觉得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着急,该知道的你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问破喉咙都没人告诉你。哈哈。”
黑衣人说完关门而出,然后立马换了哭呛,抱着身边另一个黑衣人的胳膊道:“呜呜,我杀人了,好害怕呀!”
另一个黑衣人无语甩袖,“你死开!”
颜世宁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的娘亲正抱着自己唱儿歌,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美好,可是突然间画面一转,便是娘亲频频咯血,然后拉着她的手道:“世宁,你要好好的,娘亲最期盼的,就是你能一世安宁,别像娘这样子。”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再不醒来。
颜世宁感觉着娘亲慢慢变冷变硬的身体,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娘啊,娘啊,你不要走!不要丢下世宁一个人啊!呜呜呜……。”
“世宁,世宁,醒醒!”听到怀中人的哭声,裴瑾惊醒,看到颜世宁闭着眼睛泪流满面,知道她是做噩梦了,赶紧推醒她。
颜世宁睁开眼,看到一脸担忧的裴瑾,哭得更厉害了,“裴瑾,我娘走了!”
“不哭不哭,你还有我,还有我!”裴瑾将她紧搂在怀,安慰道。
颜世宁抱紧了他的脖子不松手,“你怎么都去南疆了,你也不回来看我,我就一个人守着我娘……呜呜……。”
颜世宁身份特殊,在宣城的时候没什么朋友,裴瑾虽然总是欺负她,但她也知道,只有这个人,是待她真心的,是可以依靠的。可是偏偏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去了南疆,音讯全无。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永远不会!”裴瑾吻着她的发鬓,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