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又道:“母后,儿臣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父王在儿臣这个年纪早已是一国之君,若母后总是事事为儿臣操心,儿臣将来又怎能承继好国家呢?”
赵相如看着太子,沉思了一会儿,舒眉道:“也好。”
“我自秦国归来后,总十分忧心。原是觉得只需出使秦国便可保护和氏璧不为他国所夺,也不致给秦国伐赵留下口实。只是如今看来,似乎漏算了。”
“母后是担心此次出使未能尽当初之意?”赵义想了想,似乎此次出使虽然保全了和氏璧和赵国的颜面,但确实让秦人脸上无光。秦王虽未曾立即处死使臣蔺相如,但朝中对赵国多有激愤,难说不会以此借口出兵,攻击赵国。
“和氏璧之事到底是落入了秦人的圈套,于我们赵人来说,无论如何做都是遂了他们的心意。是我大意了,出使前竟未想到这一层。”赵相如这几日颇有些自责,既然出使与否都是错,自己真不应该盲从史书,导致过分自信。
“母后切不可过去自责,此次出使也在秦国游历了一番,机会甚是难得,应是收获不少,也未必就是失策了。”赵义见王后愁眉不展,安慰道。
赵相如笑笑,欣慰地看了太子一眼:“你倒懂事。不过确实,这次出使在秦国也有不少见闻,若是好好利用,于国也有利,详细的,待回了邯郸,我再与你详说。”
赵义听完憨厚一笑,“诺。”
赵相如见晚风渐起,转身道:“起风了,赶紧上车吧,晚膳前必要到驿馆的。”
赵义和赵相如并肩走下坡,赵义已比隐隐与她比肩了。“母后,您出使的这段时间,宫内有几位美人怀了身孕。”
赵相如一时有些惊讶,旋即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将头发捋到耳后:“是吗,当真教人欢喜。”
赵义也是低头微笑。
就在赵相如下榻的驿馆旁的一座黄土房,与别的民宅别无二致,只是到了晚间,这里竟然一丝灯光也无,只白色的月光照射着,若说这户无人,房门却是吱嘎一响,隐约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窜入屋内,十分可怖。
“老大,打听到了,那个娘儿们就住在这里面。”
野兽般的眸子在黑夜中发出亮光,一个阴冷的声音说道:“确定是她?”
“应该是了。之前那娘儿们不是说自己是赵国使臣么?我们在咸阳也曾见过使者,与今天在山坡上看到的是同一人。”
“我不管你在咸阳看到的是否与今日所见相同,我只关心,他是不是那个女人!”
“这个,小的还不能确定,姓名、容貌都不对,只是看身量十分相像。”
这人的声音似乎饱含着仇恨,咬牙切齿道:“去查。查清楚了再来回报。”
“诺。”祁丙起身离去。
“魏春?蔺相如?抑或都不是。哼,且让你得意几日,等再落到我手里,”容也独自狞笑,声音森冷入骨,“会让你生不如死。”他身后的床上,歪七扭八地倒着这屋子原来的主人,一家五口早已气绝多时,俱是保留着死时的恐惧之态,月光透进屋子,照得死人脸惨白,十分狰狞。
蔺相如回到邯郸时,赵王携了众臣亲来迎接,并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当众拜为上卿,为了把戏做足,赵王还赐了宅子给蔺相如。一时间好不风光荣耀,许多人都向这位新贵道喜,唯有赵胜、廉颇、赵奢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不露声色。
当晚,恢复女装的赵相如召见了缪贤。
“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听说内宫热闹不少呀。”赵相如拨了拨头发,语气十分随和。
缪贤肃立道:“微臣正要向王后禀报。”
“禀报吧。”赵相如将手放在案几上,小春在一旁垂手侍立。
“自王后走后,王宫中虽是无人主理,但只是些小事,大多不过是美人姬妾们争风吃醋罢了,于王后威严自然无碍,微臣也只是盯着,并未出什么大乱子。”缪贤只觉得几月不见王后,她越发凌厉果决,粉面不怒自威,小心道:“几位美人都是出自赵将军府上,王后也是见过的。现在一位史少使,一位姜八子都有了身孕,大王已经将她们册封为美人,安心待产。”
赵相如听完一直没有说话,小春眼眸闪了闪,头垂得更低了。
缪贤望了会儿王后的气色道:“王后其实勿要担心,微臣已经查过,这两位美人俱无家世背景,而且太子已有十四,即便两位美人都生出王子,也无法动摇王后和太子的地位。”
赵相如笑道:“我自是不必担心,只是不知赵奢近日在军营可好?”
这话题转得太快,缪贤愣了一下,才答道:“赵将军得王后器重,在军中如鱼得水,连廉大将军也是赞誉有加。”
王后眼眸微垂,意味不明地说道:“如此甚好。”
“王后可还有什么吩咐?”
“大王子嗣不多,太子也少弟妹陪伴,此次两位美人有梦熊之喜,本宫自然十分高兴,着人好好照看着。”赵相如笑得宽和,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感觉。
“诺,王后大度。”
缪贤告退后,小春看着赵相如的脸色小心问道:“王后为何如此轻易放过这两位美人?万一她们同姚嬴一般……。”
赵相如轻笑,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今时不同往日,当日姚嬴势盛,我孤身一人,百般潦倒。而今太子与我位置渐稳,自然不怕。”
“只是王后做事一向不留后患,万一这几位美人真的生出王子……。”
“无妨,现今宫中只有两位公主,是该添些孩子了。不过都是庶子,掀不起大风浪的。何况,王子多了,将来自有用处。”
小春一听,立即明白,各国往来结盟,除去联姻,最好的办法便是用王子做质子。通常质子都是庶子或是不得宠的王子,身在他国的危险与欺侮都要他们一力承担,不仅物质生活上会因为国与国的关系难以得到保障,精神更会饱受折磨,而且很多人一辈子都被留在出质国,再难见家乡一面。
“何况,这些美人都是从赵将军府里选出来的,自然要给他几分面子。”赵相如起身,小春搀扶,“王后现下要去何处?”
“去大王宫中。”
“王后何不休息几日?一路如此艰辛,您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太过劳神总是伤身的。”小春忧虑道。
赵相如回身看看她,笑得十分温和,小春好久未见她如此笑容,心内也是感触,微红了眼眶。
等赵相如走到赵王宫中时,赵王正与几位姬妾捉迷藏,眼睛被一方红帕子蒙住,佝偻着身子伸出双手到处乱摸,妙龄女子们四散乱躲,嬉笑不已。
赵相如远远走近,看着此情此景不觉荒唐,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命人通传。
几名玩乐的女子看见王后驾到,立即噤声,低头小心退到一边。赵王玩的正在兴头上,听到通传的声音只得摘下眼罩。看到王后已在眼前,到底还是比较敬重的,于是笑道:“王后怎么不多休息,这么晚来寡人宫中可有要事?”
赵相如看着他青黑的眼袋,浑浊的眼睛,显是这段时间专攻女色所致,不由一笑:“是臣妾礼仪不周,叨扰了大王。只是此次出使有些事情,不得不禀报大王。”
赵王一听是朝政,有些扫兴,说道:“夜色已深,既不是紧急要事明日再说也不迟。”于是便不说话了。
赵相如见他实在是不想听,也不好强说,只能静等明日。
只是到了第二日,赵相如却听闻赵王带了美人去丛台游玩,赵相如不由惊愕。明明有要事说好今日禀报,赵王这是要避开自己?!
想着离宫前赵王对自己不说言听计从,至少也是能够听言纳谏的,自己怎么也算立功归来,为何反而让赵王疏远了?
赵相如焦急,她担心秦国还会拿和氏璧的事情做文章,之前的事情并未了结,但赵国自国君往下都是一派歌舞升平,以为危机已过,这是十分危险的。想提醒赵王,他却连让自己劝谏的机会也不给,实在不能指望。只是若是要调动兵马进行布防,必须得到赵王的首肯,取得兵符方能调动军队。
时间不多了,说不上秦国什么时候打过来,到时候攻城掠地,损失将不可计量。
“小春,收拾去北郊大营!”赵相如急道。那边安插了赵奢,庞澈等人训练的狼军也在,算是半个大本营,“对了,叫上太子。”
“诺。”
王后车驾缓缓向野台驶去,马车里坐在赵相如身旁的却不是小春而是太子,小春与许历等人随侍在外面,留神着周围的动静。
“母后回国后都不曾好好休息,现下又如此焦急往军营赶,不知所为何事?”